第6章
006
006 碰了,就該負責!
老太爺這話音剛落,屋內仿佛凝滞般安靜,衆人的目光聚集到一處。
堂前的少年,分明是俊秀無雙,一身白衣,眉眼如畫,周身帶着獨有的清冷氣質,谪仙般出塵。
怎麽到了老太爺口中,反而像勉強都入不了眼的醜人?
清絮忍不住瞪大了雙眼,聲音極低:“若是周公子都入不了老太爺的眼,那天下恐怕都是醜陋之人了!”
上官瑤呵斥道:“清絮,住嘴。”
祖父這話雖然說得實在頗為氣人,但作為孫女,她尚且不能質疑祖父,況且清絮這個小小的侍女。
老夫人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嗔罵道:“你這人,越發糊塗了,這周公子,看起來相貌堂堂,老身倒是喜歡得緊。”
上官老夫人此人有個不大不小的癖好,便是喜歡相貌不俗的小輩,以前,上官家的這些小輩中,唯獨上官瑤這個孫女能入她的眼。
現在嘛,倒是又多了一個。
老夫人沖着周懷淵擺了擺手:“孩子,你上前來讓老身瞧瞧。”
老太爺知道自家夫人這老毛病,無奈地皺了皺眉頭,終究是沒有阻止。
周懷淵走到老夫人身前停下,任由老夫人細細打量着,冷不丁聽到老夫人嘆道:“你這孩子,相貌倒是與我這孫女極為般配。”
老太爺怒道:“什麽般配?你沒看他那張與攝政王那麽相似的臉,真是讓人生惱怒!”
上官瑤看這場面,心中浮出絲絲縷縷無奈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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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祖父辭官來了這清樂鎮,沒了官場的煩擾。加之,近年來,又結交了幾位隐居的名士,性子越發得率真任誕,清峻通脫。
不過,怕是這話入了周公子的耳,恐會讓他心裏難受。
上官瑤就要去勸,沒想到周懷淵眉頭微蹙,臉上帶着淡淡的憂傷。
他低垂眼睑道:“晚輩也是極為苦惱,與奸王生得這般相似,恨不得劃爛了這張臉,無奈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實在不敢妄動,如今看來,倒是惹惱了山長,是晚輩之錯!”
如此這般謙和之人,溫爾儒雅,實在與攝政王那陰鸷奸詐的性子不同,老太爺心中頓時舒坦許多。
為了面子,老太爺客氣道:“你倒是個懂事的孩子,你還生着病,不如搬進我府上,省得麻煩。”
周懷淵道:“如此,晚輩多謝山長擡愛。”
老太爺嘴一噎:“你還挺實誠!”
他只是客氣話而已,若是周懷淵每日頂着這張臉在府裏閑逛,他豈不是被氣死?
周懷淵淡淡一笑:“多謝山長誇贊,懷淵受之有愧。”
老太爺無語,你還知道自己受之有愧,那怎麽沒見你拒絕?虛僞?!
哼?果然是相似的相貌,相同的狡猾!
他怎麽會覺得周懷淵态度溫和,舉止文雅,肯定是剛才他眼瞎了!
老夫人卻覺得此事甚好,就是對着周懷淵這張臉,她這個老婆子都能多吃下幾碗飯。
她笑呵呵道:“清霞,你找幾個下人幫着周公子搬東西,至于院子,就把清風軒旁邊的靜林院收拾出來,讓周公子搬進去。”
清霞恭敬道:“奴婢遵命。”
大勢已定,老太爺無奈嘆了口氣,瞥了周懷淵一眼:“不知賢侄有什麽愛好?”
“懷淵平日喜歡讀些古籍打發時間。”
老夫人笑了笑:“你倒是與瑤兒一個性子,都喜歡古籍。”
老太爺繼續道:“既如此,老夫就送你一把劍作為禮物吧,來人,把承影劍取上來。”
下人:?!
老太爺,您問了周公子喜歡讀書,卻送人家一把劍做甚?
周懷淵震驚道:“承影劍竟然在山長之手?”
承影劍是上古十大名劍之一,與含光、宵練齊名,并稱商天子三劍。
承影劍千餘年不知蹤跡,沒想到竟然在上官府上,甚至被老太爺轉送給他?
這……
看來,山長是真的喜歡他呀!
周懷淵臉上喜色外露:“多謝山長。”
老太爺:“待劍拿上來再說。”
片刻後,下人捧着劍進了門,上官菱也一同進來,剛進門就抱怨道:“祖父,您怎麽派人把書房裏這塊破銅爛鐵拿出來了?”
下人手裏捧着的承影劍,黑黝黝的一個長條形狀,上面布滿了鐵鏽,實在難以想象,這是把上古名劍。
老太爺呵斥:“什麽破銅爛鐵,那是承影劍,休要胡鬧。”
轉身,他沖着周懷淵笑吟吟道:“賢侄,別看這劍模樣不好看,畢竟也是上古名劍,賢侄莫要嫌棄。”
周懷淵:“山長說笑了,這承影劍已然有上千年,自然會有所變化,如今山長割愛,懷淵不勝感激。”
承影劍在手,他要的是此劍的名氣,而非劍本身。
本來以為能看到周懷淵滿臉煩惱的模樣,但是卻看到了他的笑臉。
老太爺莫名有幾分沮喪,他嘆了口氣,甩袖口而起:“既然見也見過了,那周賢侄就快去休息吧!”
周懷淵行了一禮:“晚輩告辭。”
看着周懷淵離去的背影,上官瑤詢問道:“祖父,您為何要難為周公子?您不是要教導我們不能以相貌待人嗎?”
老太爺嘆了口氣:“是老夫一時沒忍住,每每看到他那張臉,就仿佛又回到了朝堂之上,與那個老不死争執不休之時。”
祖父口中的老不死,自然是指現在的攝政王,也就是周臻的父親。
上官瑤也同祖父一樣,感同身受,但是這也不是祖父一直刁難周公子的理由。
畢竟,周公子何其無辜。
上官瑤道:“可周公子是周大人的兒子。”
老太爺這時心中已經生出幾分悔意。
他這是在幹什麽?
戶部侍郎周謹為了彈劾攝政王,以身為梯,雖已身死,其骨氣猶且尚存。
周懷淵是周大人的兒子,與攝政王是天生的仇人。
他怎麽做了這樣的事?哎!怪就怪周懷淵那張臉,實在與攝政王太過相像,他實在沒有忍住。
老太爺道:“瑤兒以為如何?老夫錯亦!”
上官瑤笑了笑:“瑤兒聽說祖父近日得了本上古卷軸《雲姚》,不如贈送給周公子作為道歉之禮?”
老太爺皺了皺眉頭,看着孫女那雙烏黑的眸子閃過的狡黠,無奈地搖了搖頭:“那卷軸才在老夫手裏呆了一天,你就坐不住了?瑤兒,你……”
上官瑤淡淡一笑:“祖父此言差亦,這卷軸是您送給周公子的禮品,與瑤兒何幹?”
老太爺擺了擺手:“算了,老夫書房的古籍,哪個不是被你弄到手才罷休,你馬上去書房取走《雲姚》便是,省得老夫心疼!”
上官瑤得償所願,行了一禮道:“那孫女告退了。”
老太爺無奈地搖了搖頭,沖着身旁的發妻道:“你這孫女,真是胳膊往外拐,真是不讓老夫省心!”
老夫人笑了笑:“瑤兒也是你的孫女。”
老太爺無語。
上官菱走到祖母身畔,噘着嘴撒嬌:“祖母,菱兒最省心啦!”
老夫人手腕微擡,在她額前輕輕一點,笑晏晏道:“你呀!更不省心!”
——
上官瑤從書房取出《雲姚》後,立馬去找周懷淵。
作為一個愛書如命之人,她知道古籍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麽?
祖父因為私心,把承影劍送給了周懷淵,與他來說,并沒有多大用處。
畢竟,對他們這些讀書人來說,那些刀劍皆是無用之物,何況是承影劍那塊破銅爛鐵。
上官瑤去找周懷淵時,茂英帶着幾個下人忙裏忙外地收拾東西,并沒有人禀告周懷淵。
當下,她邁進門檻時,正好看見周懷淵端坐在椅子上,捧着承影劍,一手捏着塊白色棉布,細細擦拭着劍刃。
逆着光,少年的眉目間有着不同往日的堅毅,他黑瞳幽深陰冷,仿佛把未開刃的劍,帶着武者的淩厲,全然沒有半分書生的文弱。
上官瑤眨了眨眼,似乎難以想象自己的雙眼。
為什麽她看到此時周懷淵,卻仿佛前世與周臻的初見?
周懷淵聽到腳步聲,忍不住握緊手中劍,餘光不經意看清是上官瑤後,面上表情瞬間變化,再擡頭時,已然是一副柔弱書生的臉。
周懷淵将手中劍擱置到桌案上,捂住胸口咳嗽了幾聲:“上官小姐。”
上官瑤看着周懷淵那雙柔和似水的眸子,臉頰上病弱的紅暈,暗嘆自己看差了眼。
周懷淵,分明是個病弱的書生嘛!
上官瑤抿嘴一笑:“這承影劍,難為周公子收下了。”
周懷淵忍不住低垂眼睑,摸了摸劍柄道:“此劍甚合懷淵心意,還是多虧山長忍痛割愛。”
上官瑤卻以為周懷淵說的是客氣話,衆人都看在眼裏,這承影劍已經布滿鐵鏽,與他無用。
她舉着手裏的書卷,笑了笑:“周公子胸襟之曠達,實讓瑤兒佩服,剛才祖父語氣實在有些咄咄逼人,請周公子不要放在心上,這是祖父讓我拿過來給周公子賠罪的古籍,周公子看看是否喜歡?”
她說着,将卷軸遞了過來,周懷淵伸手去接,指尖相碰的時候,上官瑤感覺到觸及指尖的冰涼,忍不住眉頭微蹙。
周懷淵身子僵硬,指尖緊張地微微抖動,雖然仍然是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孔,黑發遮掩的耳垂,卻已是紅透了。
這是周懷淵此生第一次觸摸到了她的手。
若是前世,上官瑤厭惡極了他,他能夠看她一眼,已經是萬分困難,更別提觸摸到她的手。
周懷淵覺得自己仿佛喝醉了酒般,暈暈乎乎。
“周公子,你覺得這卷古籍如何?”
上官瑤眼睜睜地看着那卷《雲姚》到了周懷淵手裏,眼裏閃過心痛。
“當然很好。”
周懷淵回答完,擡起頭,正好看到上官瑤那雙明麗的水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懷淵心裏那根弦猛地繃緊,心裏酥酥麻麻的,止不住的喜悅湧上心頭,心跳如鼓。
前世的時候,他有自知之明,作為攝政王的他,自然是上官瑤厭惡至極的對象,他從來沒有半分逾越之心。
可現在,只是一個病弱書生的周懷淵,卻是忍不住心下生了妄念。
她為什麽這麽看着他?難不成,她也喜歡上了他不成?
況且,她還碰了他的手。
碰了,就該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