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社畜
第6章 社畜
雷門火車朱元帥隸屬于雷部三十六天将,他的名號通常被刻在道士的法器上。當道士們面對邪祟,做出手訣,念出法號,便可招出一縷雷元帥的神力,壓制住邪祟。
澤雲觀付道長最擅長的就是請朱元帥,包括今年在羅天大醮的時候,也因為自己靈力深厚、最為精滿炁足,才在全國上下的道士中出類拔萃,招出了朱元帥神力。當時全國各地道士都是激動燒香,把那火光三昧燒透了天。
在矮道士質疑的目光裏,鐘慶把一模一樣的法號播完。
付道長一捋長須,沉聲道:“這位居士,恕我直言,你播放的內容與我一樣。況且,手機播放法號,還不及我親口現場念號。”
話音一落,那會議室裏向外刮的狂風就如被人掐斷一樣。因為風吹門的慣性突然消失,“嗡”得一聲,産生了反作用力,還向裏倒扣了一下。
敲鍵盤聲唰然停止。
所有人一懵,付道長也愣住了。
秘書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鐘慶的手機。
矮道士腦袋轉彎轉得快,立馬給這種神奇的現象找到了解釋:“當然是我師兄先行招出了神将,朱元帥正在趕來,只不過你這麽一放音頻,湊巧對上了呗!”言語之間,都仍是對自家師兄的信賴。
大家先後恍然點頭:“哦,對,有道理。”
既然都是請的一樣的神,那鐘慶手機裏的音頻,當然還是不如資歷雄厚的付道長當場念號了!會議室門未開,于是付道長要繼續自己的法術,他提起寶劍,潇灑地挽了個劍花,青衫在動作間獵獵生風:“雷門火車朱元帥,即刻驅邪!”
又見會議室的風又突然吹起,“轟轟轟”,就像被誰大力掼動。冷冰冰的空氣又如毒蛇般攀爬了出來。
鐘慶不理會他,仍舊拿起手機怼向門口,把那音頻再度播放一遍。
下一刻,每一絲風都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恰如平靜的湖面一樣安寧。
付道長也是生平未見這種場景,分外懷疑地搶在鐘慶後又念一遍——風起了,鐘慶又放手機——風停了——再念一遍,風起了——播音頻,風停了。這場景太詭異,就像付道長招來了鬼,鐘慶又把鬼趕跑一樣。
渾身大汗淋漓的付道長終于偃旗息鼓,放手讓從鐘慶舉着手機,一遍遍戳着音頻。他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現象,不知道說什麽好。矮道士大概滿腦子跑過了無數問題,最終挑選出一個他最想問的:“你不是說,朱元帥沒工夫來嗎?”
“對啊,他沒來,如果他能來,這門應該就能開了,”鐘慶說,“只能暫時緩緩。”
矮道士湊近:“既然沒來,他的神力又怎能注過來呢?”
“沒有把神力注過來,也可以有別的辦法。比如,這句話本身就是……”鐘慶欲言又止。
“就有神力。”付道長若有所思地捋起長須,看向鐘慶,這時,他眼睛裏的目光完全不同了,非常複雜,涵蓋了許多東西。
矮道士“嘶”了一口氣:“師兄,你什麽意思?咱們全天下道士,誰的神力能有你強?不對……”他突然止住了,意識到一個問題:就算再有神力,如果念着朱元帥的法號請神将,也得朱元帥親自來啊。除非這句話是……”
兩位道士又懵懂又佩服又敬畏地看着鐘慶的手機,就好像他捧着一尊神一樣。這導致總裁和秘書也不敢發話,默默地看着他。
突然間,鐘慶臉色一變:“不好。”
其他人:???
手機裏的法號聲截然而止,鐘慶:“啊啊啊,沒電了!”
他有些崩潰,明明出門時還有半格電,但是沒想到這手機會是鬥法主力。剛才又是跟鄭米米溝通,也是超大聲地播放法號,朱元帥的嗓音又那麽震感強烈很是費電,導致突然間就黑屏了!
眼看着會議室的狂風再度刮起,倆道士跟一總裁一秘書不帶思考、不約而同地奔向員工區,在各個辦公位中摸索,尋找鐘慶的同款Iphone手機數據線。每個人的心中都在叫喊:怎麽能這時候沒電呢?
鐘慶也急了:“都這麽多代了,續航時間就這麽不行嗎?”
秘書一邊瘋狂地翻找數據線,一邊回他:“Iphone11還行!”
鐘慶抓狂:“我就是1啊,1啊!”
秘書喊:“開什麽玩笑你明明是0啊!”
鐘慶的臉瞬間紅了一些。
狂風驟起,黑霧彌漫,辦公區的燈光閃閃爍爍如同鬼魅,明明空蕩的屋子,卻在房間四處、不同地方,響起了詭異的鍵盤聲,有強有弱,有遠有近,成為了詭異的交響曲。
付道長:“糟了!”
就在一行人都在被越來越旺盛的鬼氣攪得将近絕望時,冷不丁的,“叮”一聲,不遠處外面的電梯響了。
不疾不徐的腳步聲中,一道身影向這邊靠近。鐘慶擡起頭,看到那穿着黑T的男人。
燈光閃爍,陰風四溢,詭異的聲響延綿不絕,他一步步向這邊走來。壓低了的帽子下有一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一雙黑水晶般的眼睛,乜斜看着會議室方向,不屑的表情。
裁剪合适的休閑褲也不能掩蓋這把好身材,每一步雖然走得随意、散漫,但卻令人覺得隐隐有種說不出的殺氣,跟這美麗的容顏有種奇怪的違和感。
他冷冷地站在會議室門口,什麽也沒有說,只是豎起了一掌,“轟”,風停了,氣散了,會議室的門開了。
鐘慶下意識湊了過去:“白……白丘?”
好幾天沒見了,白丘還是這麽帥,嗯,可能比他那位死掉的學長還帥。鐘慶微微睜大眼睛。
白琦嘴角一抽:“我叫白琦。”
“白先生好。”鐘慶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其餘幾人看到這情狀,都不敢走過去。付道長請不來神将,鐘慶手機也壓不下邪祟,這個男人來了,只是稍微動作一番,還能把會議室門打開,到底什麽來頭?
鐘慶見他們滿眼寫着好奇與懼怕,也安撫一番:“沒事,不用怕,只是我領導。”
付道長:……
等會議室的黑霧散盡之前,白琦看了一眼滿地黃澄澄的符紙,冷冷道:“畫得不好,現在都這麽差勁嗎。”
白琦溫聲對鐘慶說:“你雜志選題做的不錯,鄭米米說,你想出符咒描紅範本。這個可以,你去畫,給讀者們學習。”
鐘慶小聲說:“是嗎?可是我不太懂,還是零基礎。”
白琦道:“我給你畫幾個範本,你就是随便臨摹一下,也比這些塗鴉地道。”
一直聽着他倆說奇怪的話,矮道士又不服氣了。有的人就算很會法術,但也不能樣樣都會。他盯着這個神秘莫測的男子:“這……這位居士,怎麽能說我們的符是塗鴉呢?再怎樣,我師兄畫符天下第一,全國頂尖水平。”剛一說完,付道長掐了他一把。他腿一軟,差點跪地上。
鐘慶還覺得,白琦可能會說出,“因為我認識符咒創始人”這種奇怪的話,把道士們吓一大跳。不過他倒是沒說什麽,或者說不屑于說。
空氣中靜了靜,白琦低頭看巴巴瞧着自己的鐘慶,兩個人對視一番,那張美豔陰森的臉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麽緊張?你昨天,寫一篇稿子,就把上煞級煞鬼給收服了。連咱們公司打掃衛生的都知道了。”
被他這麽笑,鐘慶難得地有點臉熱:“還好還好。”
會議室黑霧散盡,白琦跟鐘慶先行進去,付道長跟在後面,矮道士邁着小短腿湊來,總裁和秘書大概也覺得沒什麽好怕,綴在最後。
鐘慶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熟的小郭,睡得面頰紅潤,頭發翹起,打着小呼嚕,看上去沒什麽大礙。至于他身邊……
白琦伸出手指,随意且自然地對了空中點了一下。
那可能是一個準備收服鬼怪的動作。
鐘慶突然道:“白琦,你等等……先別收鬼吧,他還有願望呢,”他轉頭,“蔣總,這只鬼說他叫胡飛,你認識不?”白琦鮮少被人打擾,但鐘慶這麽說,挑了挑眉毛,又把手收回,揣在兜裏,拉了張凳子坐下。
在這間屋子裏,只有白琦跟鐘慶能看到鬼,別人看着他倆望向虛空的樣子,都很驚恐。
蔣明中被提到,整個人一愣:“胡、胡飛?你能看見胡飛?”
秘書來得晚,但也聽公司裏傳過關于他的事兒:“2008年在這裏上班的那個胡飛嗎?”
今明廣告公司的确曾經有個叫做胡飛的員工,是一名文案,文筆很好。廣告公司加班是家常便飯,經常動辄加到半夜兩三點、三四點,胡飛在那個時候有了嚴重的失眠症,就算四點下班回家,也睡不着覺,一直清醒着。他也是剛畢業、年輕人,根本不在意身體,上了半年班後竟然猝死了。
在帝都,甚至在廣告圈,這種事情也并不罕見,加之時間隔了十多年了,現在幾乎沒有半點影響,今明廣告公司也已經成為帝都最強的廣告公司之一。
蔣明中悚然道:“都這麽久了,胡飛總也該投胎去了吧,這确定是胡飛嗎?”
鐘慶不得不替鬼傳話,證明身份:“你出席了我的葬禮,裝得哇哇哭,很痛心的樣子,其實我都看到了,沒有擠出來一滴眼淚。”
蔣明中:“……我這個人比較內斂,當時确實哭不出來。”他忽然拔高聲音,“胡飛,我給你家賠了八十多萬,偶爾還會慰問你的父母,你為什麽要在我的辦公室鬧事,還禍害我的員工?”
鐘慶傳話,鬼說一句,他說一句:“因為,我看到你還在讓員工加班!萬一又有人猝死了怎麽辦?我不得鬧一鬧,讓你們員工提前下班嗎?”
蔣明中的臉上浮現出愧色。
鐘慶繼續傳達:“就說這個叫郭钊的員工吧,一進會議室就累得睡着了,還做噩夢,說胡話,說見到鬼了,還給人打電話喊救命!我幹脆就把他放倒了,讓他睡個夠。”
鐘慶又對着虛空問:“那你為什麽要唱那個‘死了都得碼字兒~’的歌呢?用了《小寡婦哭墳》的調子那個。”
那鬼說:“他都睡了,那工作完不成,倒黴的不還是他嘛?我心疼他,就替他搞工作、寫文案咯……反正我也不會再累死。”
鐘慶:……
真是太社畜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