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食物鏈的底層
第40章 40 食物鏈的底層
【 因為她是食物鏈的底層,她是小老鼠。但是小老鼠,也能擡起大象 】
——
林樂然只倒了一杯酒,來人也沒有要坐的意思,這是個打扮規矩的青年男性,穿着公職人員最常規的淺藍色襯衫、黑西褲,夾着一個公文包,有點拘謹地揣着手,也很謹慎,自己走過去放下 了卷簾門,但是仍然不開燈,黑黝黝的店裏,誰也看不清誰的表情,那人用商量的語氣開口,卻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林先生,這個店還是不要做了。”
“怎麽了。”林樂然聲音幹澀,掌心握住杯子,“我最近沒有惹他。”
“他看到了網絡上的照片,很不高興,林先生,你太高調了。”
“我什麽也沒做,這只是個小生意。”
“你太高調了。”
“我只是活着,就太高調了?”林樂然緊緊咬牙,“那我離開邊海行不行?”
“不行。”
“別逼我。”
“我還是建議您冷靜一點。”那人說,“現在是關鍵時刻,他不希望任何人查到你。”
“我可以直接消失!”
“他要是找不到您,可能會想很多辦法。”
這話和氣,但有威脅意味。
Advertisement
林樂然沉默許久,啞聲開口道:“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也沒有人察覺,不要傷害我的朋友。”
“所以。”對方畢恭畢敬地說,“您要聽話一點。”
他幾乎是凄厲地笑了一聲,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把一整杯冰涼酒液灌了進去,他說:“我一直都很聽話。”
“那就很好,他的話我帶到了。”來人鞠了一躬,禮貌地道別,“林先生,再見。”
正門已經關閉,那人對布局不熟,很是惱人地翻找了一會兒,終于從後門離開,林樂然無動于衷地坐在那裏,無意識地用手指扯着領口,他喘不上氣來,也哭不出來,快要窒息了。
失手之中杯子掉在地上,可惜厚底的闊口杯質量太好,并不會碎,而是一道突兀悶響,卷簾門像一道鐵幕壓斷了所有光源。他的人生就是被操縱的傀儡,他活不下去,又害怕去死,他的存在和出生就是個扭曲的錯誤,可和這個世界總歸還有一點點蛛絲一樣的聯系,那個人就一次又一次的拿這些東西綁死了他,他永遠爬不上岸邊。
他只能做陰溝裏的老鼠,日複一日的,等那封一年才會寄到一次的信。
那是只有他聽話,才能得到的獎賞。
陳墨然和瞿鷹的會面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順利,因為她低估了瞿鷹喋喋不休的煩人,她擅長溝通、解釋和說明,但不擅長争辯和搶白,遇到瞿鷹這種不分青紅皂白不讓人說話的人,不免有了幾分秀才遇到兵的惱火。
瞿鷹看出她的着急,還要反過來嘲笑:“這才哪跟哪,以後多沒下限的人都能遇到,現在就沉不住氣,以後還怎麽談項目?”
陳墨然不是個啞巴,還是擁有反唇相譏的能力的,立刻道:“瞿少的意思是先給我做個示範,體會下沒下限的人是什麽樣?”
“我告訴你陳墨然,要不是蘇言,就你跟我講話這個語氣,以後信德的活動星展看都別想看一眼。”瞿鷹斜睨一眼,唇間泛起一抹譏笑,“老子再煩也是你們的金主爸爸,脾氣這麽大,還做什麽市場?”
陳墨然雙手交叉,捏緊了指節,想了一會兒,突破心理障礙,展顏一笑:“瞿總說得對,我向您道歉。”
瞿鷹得意道:“孺子可教也。”
陳墨然咬牙切齒地忍氣吞聲。
瞿鷹占了上風,又開始絮絮叨叨的講他的項目,他說這本質上不是個藝術項目,這是個商業項目,網絡時代,人們會為了視覺付費、為了感覺付費,為了拍出一張好照片坐半個小時的地鐵,花幾百塊錢吃難吃的下午茶,價格和商品已經不是人們來到商區的唯一理由,多元化的消費空間才能吸引現在年輕的消費群體,他要打造一個城市的地标,而且貫通它的實用性,這是新的城市态度。
瞿鷹雙眼熠熠閃光,越說越激動:“高樓已經越建越多,柯布西耶冷峻的現代城市理論應該被更溫情的包裹起來,你知道那應該是什麽嗎?是街區,因為街區才有交互,人是街區的一部分,是商業生活的一部分,是開放式的,流動本身就會帶來貿易,這就是商業化和藝術化的完美結合。”
他像一個老師似的敲打桌面,問陳墨然:“你聽明白沒?”
他還知道柯布西耶,陳墨然有點驚訝,但是嘴上卻說:“你跟我講這些幹什麽?你去和蘇言說。”
“因為姓蘇的只他媽給了我一個小時,其中還有半個小時是在聊你和星展的破事,老子精心準備的材料一點都沒用上!”
忽然間,陳墨然想起了姐姐關于食物鏈的比喻,她想蘇言沒聽到瞿鷹的慷慨激昂又怎麽樣呢?還不是應在了她身上,因為她是食物鏈的底層,她是小老鼠。
但是小老鼠,也能擡起大象。
她假裝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那我就算聽了,又有什麽用?”
“沒用的話,你跑來找我幹什麽?”瞿鷹甩開火機點燃一支煙,手指攏住向後梳了梳頭發,直接說,“別裝傻,你能坐在這跟我張牙舞爪的,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我撬動蘇言的唯一杠杆嗎?你們是什麽關系?”
适當的信息透露是談判的基礎,于是陳墨然說:“前任。”
“舊情複燃?”
“不是。”
瞿鷹呵呵笑了兩聲:“我看蘇設不這麽覺得。”
陳墨然不想和他在這個話題上細究下去,剛剛瞿鷹劈頭蓋臉講了一堆,她幾乎沒機會開口,因此現在一有停頓,馬上直接說:“你表達欲這麽旺盛,可以再約他一個小時的時間,親自講給蘇言。”
“通過你?”瞿鷹問,“什麽條件。”
“你告訴我當年信德突然毀約的真正原因。”
“不是讓蘇言告訴你了嗎?因為你們的盧總監吃回扣!”
“那不是真正原因。”
“你有病啊?”瞿鷹彈了彈煙灰,“你是當市場總監還是當柯南,不刨根問底渾身難受是吧,跟你有什麽關系嗎?”
“這水太渾了,明顯這麽多疑問,我當然要搞清楚。”陳墨然說,“我可以背鍋,但不能背莫名其妙的鍋,我不想好好上着班哪天人忽然就沒了,就像盧森和劉龍一樣。”
“行,我告訴你,省的你像十萬個為什麽,問問問,煩不煩。”瞿鷹想了兩秒鐘,說,“我要三個小時,讓蘇言給我三個小時。”
陳墨然謹慎道:“你先說。”
真實的答案往往很簡單,瞿鷹說:“因為當時信德有其他公司要合作,但是和星展的流程已經走了一半了,只能付違約金了,我還是很有商業道德的。”
至于後來原因被傳成了什麽樣,跟他有什麽關系。
“可是……”陳墨然疑惑道,“你們後來選的那個公司完全是個小作坊,沒有一點比得上星展,去年都已經倒閉了。”
“那又怎麽樣?”瞿鷹看她一眼,“我願意。”
他還是在掩蓋,在說謊,但是陳墨然已經不會再問下去了,她已經串起了所有細節,推理出了最有可能的那個可能,繼續質問沒有意義,瞿鷹不會正面承認。
“瞿總。”陳墨然突然問,“你這一整個項目規劃,都是設定在古紀寺旁邊的 G7 號地塊上的,對嗎?”
“只有那裏是最适合的,可惜當初讓泰陽搶了,不然我圍着李陽陽轉什麽?”瞿鷹坦然道,“你姐也和你提過吧?只要永利肯給我 G7 的經營權,我也可以和他們合作。”
陳墨然應了一聲:“嗯。”
猜測幾乎得到了落實,陳墨然在心裏誇獎自己。
我真是小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