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一個少女的夢
第16章 16 一個少女的夢
【 看起來他們的告別雲淡風輕,但是當車子發動離開,陳墨然在夜晚獨自上升的電梯中,卻有了隐隐下墜的失落 】
——
李陽陽和林樂然跑出去之後再沒回來,陳墨然在手機上問了一下,林樂然說李陽陽哭得很厲害,但很快恢複過來,拉他去購物洩憤了,沒什麽事。
這樣也就放心了,包房只剩下他們三個,再喝下去也沒什麽意思,瞿鷹已經結過賬了,蘇言給陳俪語叫了代駕,理所當然地說:“我送墨然回去。”
陳俪語雖然沒有什麽意見,但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兩個一眼。
她和蘇言從前就不算對付,卻不是因為她身為姐姐是否贊成妹妹和蘇言在一起的緣故,而是單純的性格沖突。
她看不上他清高,同時內心也非常清楚,蘇言對于她的行事方法,也絕對是不贊同的。
由此,陳俪語忍不住揶揄道:“蘇言,你可真是周全。”
蘇言淡淡道:“我想你也不舍得把邁凱倫放在大街上過夜,還是讓代駕開回去比較好。”
“說得很對,那你呢,什麽時候給我妹買輛車?”陳俪語笑道,“我們墨墨不喜歡高調,不像我,跑車不實用,凱迪拉克怎麽樣,你……”
“姐!”蘇言還沒開口,陳墨然先厲聲打斷,“別瞎說!”
“開個玩笑嘛。”陳俪語不太在意,但是打住了,擺擺手告別,扭頭走了。
不管姐姐的玩笑是否合适是否過界,陳墨然都不打算解釋,也知道沒有必要,她心裏當然不是這樣想的,從前到現在從來都不會找蘇言要什麽貴重禮物,在這方面蘇言也不會誤解她的,他們在一起那麽久,不至于這點默契和了解都沒有。
但是蘇言似乎有意要接着這個話題聊天,在某個紅燈停下來的間隙偏頭問她,嘴角帶着一點微微笑意:“真喜歡凱迪拉克嗎?拿到駕照了嗎?”
“不太懂車,和我姐鬥嘴的時候說着玩的。”回答第一個問題的時候陳墨然還有一點不好意思,但是到了第二個問題,尾音忍不住上揚起來,“對,拿到了,科一到科四全部都是一次過!”
Advertisement
可是這種興奮她并不自知,雀躍的樣子有多可愛她大概也不知道,蘇言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才戀戀不舍的換擋看路,噙着笑意輕輕彎起眼睛:“嗯,很厲害。”
哪裏厲害,陳墨然卻在心裏這樣想,期待了這麽久的贊賞來自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所謂的滿足感要來不來,很讓人微妙的惱火,她的興奮偏向冷淡,安靜了下來。
而且提到了駕照,她的思緒難免短暫飄走,想起了林樂然。
她去考駕照這個事半推半就,最直接的推動就是被林樂然拉去的,那是蘇言離開的第一年,林樂然跟她說,墨墨,一定要學會開車,以後你也可以做說走就走的那個人。
那和車有什麽關系,不是有腿就可以了嗎?
不一樣!
當然是不一樣的,陳墨然現在已經很能認同林樂然的說法——一個人坐在自己的車裏離開和茫然的在大街上奔走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車是一個空間、一種場域,就像蘇言說建築是一種場域一樣。
一個人坐在車裏,會有一種掌控感,而兩個人坐在同一輛車,距離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拉近一些,就像她和蘇言現在這樣。。
當他又開始開口,她的注意力迅速回到他身上來。
誇獎起了反作用,蘇言想試着調和,于是又問:“那你買車了嗎?”
“沒有。”陳墨然幹脆地說,“上下班都是地鐵,挺方便的。”
“嗯。”
其實并不方便,做執行經常要跑現場,并不總是坐班,電瓶車拿不出手,有一輛車會方便很多,餘潇潇的父母給女兒配了一輛,她也大方,現在全組都靠借她的車來應急,會給對應的油費,有時候幫忙開去洗車,大概就這樣湊合着。
陳墨然覺得抱歉,也想過要買,但是一方面公寓的房貸每個月要還,另一方面她一直在攢錢——公寓的首付是姐姐付的,陳俪語不用她還,但是她希望自己是可以還的,因此定下了一個目标。
不完全和自尊心有關,還有一些別的原因。
但無論是什麽原因,此刻的話題都戛然而止,她還不想向蘇言展示這一面。
蘇言無法知曉此時陳墨然腦海中的百轉千回,但是能敏銳地感知到氣氛,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但能分辨出自己并沒有說對什麽,只好沉默的開車,一路到了公寓樓下。
基于一直不算太順暢的氛圍,蘇言斟酌詞句,在陳墨然即将上樓的時候才簡短地說:“你那個朋友,蠻複雜的。”
沒有明确的指代,但當然是在說林樂然,幾天不見就換了個身份氣質,當起了別人的臨時男友,他旁觀了整晚,實在不可能忍住,無論如何都想試着提醒她。
“我知道,我自己會判斷。”她語調輕松,但态度強硬,不免讓蘇言詫異,他以前對她也是溫柔、禮貌和關心的,态度并未改變,如今卻頻頻碰壁,五年前,她總是對蘇言有很多問題要問,也總是期待他的建議。
但現在,他非常明晰且被迫地意識到,五年過去了,紮紮實實真真切切的五年。
“樂然是我的朋友。”陳墨然很坦誠地說,“我不瞞你,我和他曾經是談過一段時間,但是後來我們分手了,還是做回朋友,這五年裏我們相互陪伴,彼此都是關系最近的人,可以說是……可以說是最好的朋友。”
即便真誠,他也無法接受,酸脹的醋意在心中翻湧,還有一些難以自控的怨恨,他的五年在感情生活上是空白的,但是她為什麽不是?
好,這是因為當初他們并沒有約定——沒有人說了要等,也沒有人承諾——河水在向前奔去,她沒有錯,可是……
理性和感性難免撕扯,人最終總是不堪的,他已經盡力壓平了自己的怒意,但是語調還是變得又平又薄,蘇言道:“我不理解。”
“我接受你不理解。”陳墨然點點頭,竟然輕輕笑了笑,“但是蘇言,沒有人永遠都是白紙一張。”
她變得不同了,她真的變得不同了,陳墨然從蘇言的眼睛裏看到了這一點,終于開心起來,小小的笑臉映照在瞳仁中,蘇言看見她清麗的臉龐上浮現的一枚淺淺的酒窩,夜風揚起碎發,她用手折到耳後。
她的頭發現在尚未過肩,且被夾在腦後,并非是蘇言心儀的長發,曾經也以為自己迷戀的是溫和的、羞怯的笑容,但原來他也是會為這樣的笑容而心動的。
此刻他并不是因為同五年前的那個女孩重逢而心動,他只是想要貪婪地多看她兩眼,留下這個笑容。
這種感覺其實陌生而意外,蘇言意識到後錯神一瞬,那一瞬間的錯神甚至解構掉了他的憤怒,憤怒的感覺消逝掉了,他再抓不回來。
“那麽就這樣。”陳墨然繼續說,“今天謝謝你陪我去 MOU,又送我回來。”
就這樣就結束了嗎?他有一點慌亂,身體改換姿态,但是臉上沒有太多顯露,他不能讓她說“那麽就這樣”,他這次回來的目的顯然也不是“那麽就這樣”——電光石火間,陳墨然最後一句話裏的信息提醒了蘇言,他把今晚發生的事情串成了一個完整的邏輯。
蘇言突然開口問:“其實林樂然是替你組的局是不是?”
雖然真正的發起方算是姐姐,但是短暫地想了一會兒,陳墨然爽快承認:“對。”
“為了認識泰陽李營的女兒李陽陽。”蘇言一邊整理思路一邊說,“是因為星展丢了泰陽的單子,是嗎?但是墨然,你不是做活動執行的嗎?單子丢了和你有什麽關系?”
“你認識李陽陽?你知道她是李總的女兒?”在回答問題之前陳墨然先反問,蘇言和李陽陽今晚彼此的表現都像是第一次認識對方,她有點驚訝。
“一面之緣,沒打過招呼。”蘇言解釋說,“開幕之前,官方組織了一個小規模的歡迎酒會。”
泰陽地産的老總李營殷勤地過來交換了名片,李陽陽跟着父親進場,眼睛只盯着自己的男朋友瞿鷹,連宴會的主題和主角是誰都渾然不覺。
而瞿鷹和他父親瞿信,卻又只盯着蘇言。
歡迎會上人太多,除了對流程的忍耐和對瞿鷹的反感,其他印象不剩什麽,今天這樣看了一出大鳴大放的戲碼,人物關系才明朗起來。
蘇言是徹底的局外人,這事不涉及到商業機密,告訴他也沒什麽,得到回答,陳墨然也就順勢回答道:“我們老板派我們和策劃一起跟着市場部看看,盡量争取一下,剛好樂然認識,也就有這個機會,不是刻意要從這個角度安排的。”
蘇言道:“所以他是幫你的忙。”
“是。”
“你會怎麽感謝他?”
“啊?”陳墨然頓了一下,但沒細想,下意識笑了笑說,“他要什麽感謝,請他吃頓飯喝場酒不就好了。”
話題又繞回到林樂然身上,陳墨然提及時的親密和親昵,蘇言無法不在意,直接問道:“他到底是幹什麽的?”
“嗯……不太好說。”分不清是刻意的反擊,還是無意的調皮,陳墨然偏了偏頭,笑着說,“蘇言,就像你說的,他……滿複雜的。”
那一枚淺淺的酒窩又出現了,他不免分心,眼神有些流連地盯了片刻,但慢慢調整回來,心裏有了想法和安排,此刻卻先什麽都不講,淺淺笑道:“那麽就這樣,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
看起來他們的告別雲淡風輕,但是當車子發動離開,陳墨然在夜晚獨自上升的電梯中,卻有了隐隐下墜的失落。
她說了,她說,那麽就這樣。
而蘇言重複了她的話,蘇言說,那麽就這樣。
就好像當初分手的一種映射和重複,由她提出,由他贊同。
既然是雙方的共識,她為什麽還是覺得失落?
人的對自己的邏輯認知往往落後于直接感受,她只知道自己失落,卻無法詳細的找到一個說辭,她也分不清自己的失落是否和當年源于同一種期待——如今她是否仍然為他心動,并且期待蘇言也是如此?
她暫時還不知道,陳墨然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赤腳踩在地毯上,回憶會在陽光消退的角落找到你,她想起最初最初她喜歡上蘇言的時候——在她根本還分不清楚什麽感覺叫做喜歡的時候,她就已經喜歡蘇言了。
一個女孩子的十八歲,一個少女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