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章
第 100 章
到了禦書房之後，南依看到禦書房跪着個和沈蘭舟差不多大的男人，寧和帝冷着臉過去一腳把人踹翻，剛才在大朝會上壓制的怒氣全都爆發出來。
“孽畜！禽獸不如！你的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那樣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朕沒有你這樣的逆子！”
說着又一腳踹了過去。
南依下意識的看向陸宴，陸宴有些沉默的低着頭，拍了拍南依的手，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南依，面前這個就是虐殺壯壯以及更多小孩的兇獸，他們甚至可能沒辦法報仇。
寧和帝打罵一頓之後喘着粗氣看抱頭跪着的三皇子，想不通怎麽好好的孩子成了這副模樣，他收到結果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不敢置信，直到那些證據一一擺在他面前，寧和帝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自己的孩子長成了畜生不如的東西。
三皇子擡頭看向寧和帝，認錯态度十分誠懇，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抓住寧和帝的衣袍下擺：
“父皇，父皇！兒臣錯了！父皇饒了兒臣這次吧，更何況兒臣是皇子，天下都是咱家的，兒臣不過是一時失手，父皇饒了兒臣吧！”
寧和帝氣的指着三皇子說不出話來，他的孩子不算多，五個養大的皇子，八個公主，每個都安排最好的師傅教導，平日裏也不曾厚此薄彼，老二老四老七還有小九都是品行不錯的孩子，老三平日裏看着端方君子，謙和有禮。
沒想到背地裏居然如此不堪！
寧和帝有點頹喪在此之前他考慮過太子之位，思來想去，在老二老三老四之間搖擺不定，想着再考驗一番，看看誰能擔此大任，如今唯一慶幸的是他沒有透露出一點風聲。
禦書房只剩下三皇子求饒的聲音，許久之後寧和帝才疲憊的喊人進來傳旨：
“三皇子德行有失，忤逆犯上，貶為庶人終生圈禁，遇赦不赦。”
“賢妃教子不嚴，剝奪封號，非诏不得出。”
“護國侯草菅人命，殘害無辜，三日後斬首示衆，沒收家産，一應家眷，不知情者流放三千裏，知情者處絞刑。”
随着寧和帝的命令下發，就代表着這件事在寧和帝這裏蓋棺定論了。
三皇子愣了一下，随即撲到寧和帝腳下大喊：
“父皇！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我是您最愛的兒子！舅舅和母妃都說我将來是要當太子的！父皇！”
寧和帝面無表情的把三皇子踹開。
南依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喃喃自語：“是他害死了我娘和壯壯？”
陸宴扶住搖搖欲墜的南依。
南依忽然擡頭看向寧和帝，顧不得冒犯聖顏，她只想讓真兇給壯壯賠命，什麽三皇子？就算是皇子，殺了人償命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寧和帝看到南依的眼神時，微微移開目光，低聲開口：
“南氏，此事就此結案，真兇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你是一個母親，朕同樣也是一個父親，朕……”
說着寧和帝嘆了口氣，一開始他沒想到這件事涉及皇子虐童，事關皇家顏面，對外護國侯已然頂了全部罪責，這件事就不能再牽扯皇家了，以免皇家在天下百姓心中威嚴無存。
再者出于一個父親的私心，他并不願意處死自己的孩子。
寧和帝到底違背了一開始絕不徇私的承諾。
南依慢慢把目光移到還死死抓着寧和帝的靴子不願被拖走的三皇子身上，如果當皇帝的下不了手殺兒子，她一個做母親的同時失去了母親和孩子，做什麽都有可能吧？
在所有人毫無防備的時候，南依猛地推開陸宴，拔下腦袋上的簪子，沖着三皇子就紮了過去。
“啊！！！”
三皇子吃痛，一手捂住後背，瞬間跳起踢開沒有刺中要害還要再刺的南依，眼睛猩紅的罵：“瘋婦！竟敢行兇！不就是一個孩子嘛！本皇子留了他一命！您們沒能力救怪誰！？”
南依捂着肚子吐出一口血，掙紮着爬起來還要去刺三皇子，手裏的簪子抓的緊緊的。
陸宴率先反應過來，撲過去抱住南依有些哽咽的在南依耳邊說：
“一一，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一一，我已經沒了壯壯，不能再失去你了。”
南依漸漸安靜下來，失神的看着屋頂，任由陸宴抱着她。
三皇子猶不解氣，還要去打南依，顧時越快步攔在陸宴南依面前，抓住三皇子的胳膊：
“三皇子若是不想陛下改變主意，還是收斂些。”
寧和帝立馬吩咐：“把這孽畜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圈禁府中，嚴加看管！”
這次三皇子甚至來不及求饒了，直接被拉出去了，很快外面就傳來三皇子的慘叫聲。
寧和帝看向陸宴和南依，語氣緩和了幾分：
“是朕教子不嚴，陸卿，南氏，人死不能複生，朕替那個不成器的孽畜向你們道歉，另外賜黃金百兩，绫羅綢緞百匹，京中府邸一座，加封陸宴為翰林學士，南氏為四品宜人。”
“朕知道這些遠遠不能補償你們，只是全當是朕的心意。”
南依在陸宴懷裏，發出只有陸宴聽的見的微弱聲音：
“子卿，我們回家，回翼城……”
陸宴毫不猶豫的答應：“好。”
說着就慢慢松開南依，然後轉身沖着寧和帝跪拜行了大禮：
“陛下厚愛，本不當辭，只是臣妻所受打擊無法承受，外加臣面容受損，腳恐落殘疾，因此臣鬥膽請陛下收回成命，臣還想辭去陛下原先賞賜的官職，帶妻子回鄉修養。”
寧和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陸宴，眯着眼睛，對于陸宴不識擡舉的行為有些不滿，只是目光觸及面容枯槁的南依時，到底沒說什麽，嘆氣道：
“準奏，官不當了，朕的補償就收下吧，另外陸卿的腳也要好好修養，不如等太醫給陸卿看好了腳傷再回鄉不遲。”
陸宴再次叩首：“多謝陛下，草民遵旨。”
說完又去扶起南依，顧時越把手搭在陸宴的肩上對陸宴說：“我會禀明陛下，你們這段時間就住在我家。”
說完又沖着寧和帝行禮：“陛下，臣送陸狀元夫妻離開，先行告退。”
寧和帝捏捏眉心揮了揮手。
顧時越看了陸宴又開始滲血的腳一眼，低聲說：
“要是還想要這只腳就老實坐輪椅。”
陸宴猶豫的看着一瞬間失去所有精神氣的南依，還是拒絕了：“不了，一一……”
顧時越強硬的拉開陸宴把人按到輪椅上，吩咐一個小太監推輪椅，直接抱起沒什麽反應的南依，率先離開。
陸宴微微皺眉，看了自己的腳一眼，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走出禦書房的時候，三皇子已經被打昏過去了，後背全是血，被人拖着離開皇宮，送回府中圈禁。
顧時越把南依放到馬車上，南依依舊沒什麽反應，只是呆呆的看着手上的簪子，直到陸宴被扶上馬車，眼神才有了波動，慌亂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跡，丢掉手裏的簪子。
陸宴把南依的腦袋按到懷裏輕聲哄道：“沒事了，一一，我們回去，殺害壯壯和娘的兇手已經死了，過段時間我們就回翼城。”
坐在兩人對面的顧時越看了一眼南依才說：
“恢複找個大夫給她看看，她的樣子有些不對勁。”
陸宴點頭，還不忘道謝：
“多謝顧大人。”
顧時越閉上眼睛不再開口。
馬車直接帶着三人回到顧府，陸宴一回到院子裏，才讓南依躺在床上，徐大夫和太醫就過來了，看到陸宴的傷時立馬拿來藥箱一遍對陸宴說：
“陸大人！你不要這腿了？老朽好不容易接好，好生養着，日後走路也看不出來什麽，你如今這麽一弄，真想變成瘸子啊！”
陸宴低頭任由太醫嗎。等太醫念叨完才說：
“抱歉，是我疏忽了，勞煩太醫了。”
太醫搖搖頭，和徐大夫一起又重新給陸宴清理了一遍傷口，查看之後松了口氣，還好沒有移位，包紮好之後，太醫就交代：
“千萬不能再用力了，最好三個月都不要沾地，這樣才能養好。”
陸宴只管點頭，又對太醫說：
“麻煩太醫也給內子診個脈，我有些擔心。”
太醫點頭，陸宴便把南依的手腕從被子裏拿出來，太醫診過脈之後嘆氣：“夫人這是心病，我回去開個藥方給夫人。”
陸宴點頭，太醫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和徐大夫一起走了。
陸宴守着南依，看到南依的樣子心疼的說：
“一一，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說不定壯壯還會再來當我們的孩子。”
南依緩緩搖頭，兩行淚從眼角流出：
“不要，壯壯會吃醋，我不給壯壯生弟弟妹妹，我只有壯壯一個孩子。”
陸宴握着南依的手點頭：“好，都聽一一的。”
顧時越站在房門口看了一會，直到天色漸晚才轉身離開。
蘇氏的棺椁在陸宴的腳傷痊愈之後，就由陸宴扶棺送去與南依的父親合葬，安葬蘇氏之後，陸宴和南依就帶着陸豐的骨灰直接南下回了翼城。
翼城的小院子落滿了灰塵，離開時一家人收拾的幹幹淨淨的院子，如今只有兩個人回來住着。
翼城還是和以前一樣，張雲帶着夫人和孩子去更南邊的地方任職，藺和趙旭天南地北的當着官。
陸宴中狀元的消息早就傳回了京城，如今看到陸宴回來，大家還十分驚奇，又問起蘇氏和陸豐去哪了，陸宴沉默了一回才說：
“壯壯水土不服，大夫沒救過來，岳母傷心過度一病不起。”
周圍人一聽立馬同情的看着陸宴，同時也知道為什麽南依變得這般瘦弱，一陣風就要吹走一樣。
陸宴又說：“我夫人大受打擊，病了一場之後身體虛弱，我實在放心不下，辭了官帶她回來休養。”
鄰居們一聽紛紛表示：“應該的應該的，你們還年輕，以後還能再生孩子，既然這樣我們就不打擾了，要是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說啊。”
陸宴點頭好言好語的送走過來探望的人。
沒過幾日，寧和帝又專門派人大張旗鼓的送了賞賜過來，還有聖旨當衆人的面宣讀，表示陸宴深得他喜愛，遺憾陸宴不能入朝為官之類的。
這以後，陸宴和南依兩人在翼城倒是沒人敢輕視了。
第二年冬天的時候，兩人的小院子來了個意外的客人。
那時候南依身體稍稍好轉，偶爾還能和陸宴說笑兩句，所以看到門口牽着顧寧的葉西棠時，南依有些意外。
因為葉西棠看起來比在京城的時候好很多，有幾分當初南依剛見時候的模樣。
葉西棠牽着顧寧進去，顧寧長高了許多，上前給南依見禮：
“見過姨姨。”
南依起身笑着摸了摸顧寧的腦袋，然後問葉西棠：
“夫人怎麽來了？這裏離京城這麽遠。”
陸宴讓南依帶人進屋說話，又去燒水泡茶。
葉西棠笑着說：
“想通了一些事情，只是阿越哥哥他不肯和離，我索性就帶着寧兒出來玩，路過這裏的時候想起壯……寧兒說你和陸公子的家在這，就打聽了一番，找過來看看你。”
南依像是沒聽到葉西棠的失口，只是意外的看着葉西棠：“你要和大人和離？”
葉西棠不甚在意的點頭：“寧兒也知道，他很尊重我的意見。”
顧寧也說：“娘高興就好。”
南依有一瞬間失神，很快就說：“不說這些了，出來走走也是好事，既然來了，在我家住幾天。”
葉西棠搖頭：
“不了，我們下午就走，寧兒出生之後還沒見過他姥姥……”
說完葉西棠想起了南依是因為她娘指使嬷嬷才會失去第一個孩子的，頓時有些無措的看着南依。
南依失笑，沒有接過話題，只對葉西棠說：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們了，以免耽誤你們的行程。”
說完又對顧寧說：
“小公子長高了不少，姨姨最近做了身新衣服，正愁不知道給誰，給小公子穿吧。”
顧寧抿了抿嘴，低着頭小聲說：“好，姨姨以後叫我寧兒就好了，我……我以後會經常來看姨姨的。”
南依忙起身去房裏拿出一套疊的整整齊齊的嶄新的衣服出來，在顧寧面前比劃了幾下說：
“大小正合适。”
葉西棠欲言又止的看着南依，最後嘆了口氣，接過衣服說：
“一一，我們就不打擾了。”
南依點頭，送兩人出去，轉身回來的時候差點沒站穩，好在陸宴及時扶住南依，直接抱起南依說：
“是不是又沒有吃藥？”
南依靠在陸宴懷裏，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壯壯還在的話，應該到寧兒耳朵那裏高了。”
陸宴頓住，捏了捏南依的臉笑說：“好了，我去給你煎藥，這次不能再倒掉了。”
轉身走出房間之後，陸宴臉上的表情就悲傷起來。
又過了一年，冬天的時候翼城罕見的下了一場很大的雪，積雪能蓋過人的膝蓋。
南依夏天的時候有些好轉的身體頓時惡化，陸宴急的不行，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大夫之後，南依叫住陸宴：
“子卿，別請大夫了，陪我說說話吧。”
陸宴在門口站了一會才笑着進來，帶上門，又給南依圍上厚厚的披風，攬着南依說：
“好，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陸宴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許多，聽起來沒頭沒尾的，最後忽然哽咽着把腦袋埋進南依的肩窩：
“一一，不要丢下我一個人，就當為了我，好好活着好不好？”
南依失笑，從披風裏把手伸出來摸了摸陸宴的腦袋，咳了幾聲說：
“對不起啊子卿，要不是我你肯定會更幸福。”
陸宴搖頭，南依忽然說：
“子卿，要是過完這個冬天我好起來了，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好不好？”
陸宴沒說話，沉默的拒絕了南依的提議，南依嘆氣：
“可是子卿，我走了你該怎麽辦。”
或許是實在放心不下陸宴，開春的時候南依奇跡般的好轉了，身體一天天健朗，把所有和陸豐有關的東西全都鎖進了一間屋子，不再像之前一樣絕口不提陸豐，偶爾會懷念的和陸宴說起陸豐來。
看到南依這個樣子，陸宴倒是松了一口氣，這樣的南依才看上去是個活着的人，或許是陸豐在地底下護佑着南依吧。
南依又陪了陸宴十年，病逝在一個下雪的冬天。
陸宴死于南依逝後的第三年，是張雲這些朋友來辦的後事，已經當上戶部尚書的沈蘭舟匆匆趕來見了陸宴最後一面，陸宴和南依還有陸豐一家三口合葬在翼城北面的山上。
《下面是短短的番外，字太少就不再碼一章了》
顧時越去看過南依，在聽顧寧說南依狀況很不好之後，顧時越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自己和葉西棠之間還在鬧和離，還要跑去翼城。
到了翼城之後，顧時越只在陸宴家門外看了一眼，那個時候南依已經開始好轉了，顧時越沒有進去，只是悄悄離開又回了京城。
後來顧時越每年都會帶着顧寧來一趟翼城，只讓顧寧自己去拜訪南依，兩三天過後便又離開。
顧時越始終沒有和葉西棠和離，最後索性辭了官，跟着葉西棠到處跑，只有葉西棠去西北看望葉夫人的時候，顧時越才不會跟着。
顧寧很不理解顧時越的行為，問顧時越，顧時越并不回答。
只是顧時越回想起來葉西棠和他吵架的時候氣急了問的一個問題：
“你當初不是要娶一一嗎？我可是問過葉钰的，他都告訴我了！現在我要和你和離，你是娶不成一一了，但你可以找別人！我們之間隔着家仇，不會有結果的！”
顧時越沉默的看着葉西棠搖頭：
“不和離，我……”
葉西棠打斷顧時越的話：“你敢說你沒喜歡過一一！？”
顧時越愣住，腦海裏冒出的是趴在地上求救的少女，病糊塗了喊娘的那個南依，還有坐在書房門口歡喜的給他煮茶，小心打探他偏好的南依，顧時越嘆氣，或許是有那麽一瞬間心動過的，只是沒有喜歡罷了，顧時越摸了摸葉西棠的腦袋：
“沒有，我做錯的唯一一件事大概就是和一一之間的事，棠兒，我們父輩之間的恩怨已消，如今我也辭官了，我們不要鬧了好不好？”
葉西棠轉身不看顧時越，只是淡淡的說：
“我做不到。”
顧時越沉默許久，輕聲說：“好。”
轉身和葉西棠背道而馳，回了京城。
此後餘生，顧時越只是聽顧寧說起，葉西棠在江南一個小鎮住了下來，每天喝茶寫字，過的十分舒适。
顧時越聽到之後，表情沒什麽變化，只是眼神中劃過些許思念。
他和葉西棠之間，山高水遠，再無相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