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之可雲她老娘

第9章

第 9 章

天氣持續的冷，玉真的心，也持續下沉。一二八事變已經傳遍了神州大地，一月二十八日晚，這年小年夜的前一天，日本侵略者，由租界向閘北一帶進攻，駐守上海的十九路軍奮起抵抗，開始了淞滬會戰，這一場會戰持續了一個多月，由于政府的不抵抗政策，十九路軍作戰及其艱難，最後，被迫撤離上海。

玉真知道，這一次戰役，會使得商務印書館所在的四馬路，傳媒齊集的地方，幾十家單位會被破壞殆盡，就是商務印書館，它的總務處、編譯所、印刷總廠和東方圖書館等被日軍焚毀。館藏的許多書籍在這一次戰役中消失，就連商務印書館的日常事物都無法繼續進行。玉真記得，要恢複工作好像還得大半年後吧，還是許多社會人士捐獻書籍，才讓商務印書館重見天日。抗日戰争期間，還被迫西遷。

戰争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失業了。商務印書館都無法正常營運了，她還能給人家翻譯不成？

翻譯以來的四個多月，每月翻譯出三十萬字，千字五元，到手了六千元。其實是挺大的一筆款子了。只是，玉真的想法是出國，她一個和平年代，只知道工作的女人，實在沒法子參與戰争。避禍，是她首要的選擇。不過，好在抗日戰争還有好幾個年頭才爆發，存錢，還是有時間的。

“瞧瞧這什麽世道。上海，那麽個地方都發生戰争了。唉，生意也做不成了，現在不止咱們賣豆芽和蒜薹，集市裏好多人都開始賣。這世道，沒法活了，沒法活了啊！”李正德大受打擊。

他本來以為憑他的本事，就是做生意也絕對是一把好手，可哪裏料到，這剛開始就出師不利。為司令大人搭理日常事務，人際往來，許多事情他都是明白的。可做生意似乎與這些差距很大很大。進貨，儲存，販賣……

現在的他，沒有了優勢，最開始的幾個集市還不錯，他以為可以持續下去，哪裏料到沒多久就又人跟他一樣了。人家有了，自己再賣就……

唉！

今天趕集還人人都在說上海的戰争，日本人也忒不是人了點，占了司令大人的地盤還不夠，居然又在上海開戰！

也不知道司令大人現在怎麽樣了。不過，司令大人的房子在法租界，應該不會有事。

“玉真，還是你聰明，咱們得房子在英租界，雖然比外邊都貴，可是，到底安全。要不然，房子剛買現在就沒了，咱們得錢可就打水漂了。”是的，要不是玉真他可能都不會買房子，呃……，現在也許都敗光了。他是不是不是做生意得料啊？

“也是正德你下得了狠心，你是一家之主，你不同意，咱們也辦不成不是？其實我琢磨着，上海的房價，尤其是租界的房價估計還會漲。現在亂的，不僅僅是東北，到上海避禍的人可是越來越多了。正德，你說咱們以後怎麽辦？”嗯，既然人家要挑起一家的負擔，咱不能不讓人家挑，這不厚道。

“玉真，我肯定會好好幹，養活你和可雲的，你放心！”他一個大男人，養不活妻子兒女，像話嗎？不過，經此一役，他不敢把所有的錢都砸下去做生意了，他想慢慢來，由小做大。不然，一次失敗了，玉真和可雲還有可雲肚子裏的孩子可都沒活路了。

這些日子以來，李正德的想法越來越周密，做事越來越實際。就如同剛剛當兵出來的兵蛋子，專業來到地方的時候，本來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幹什麽都能成事。可做了許久之後，才發現，地方上的實務和軍隊裏的，差得老遠，這是一個适應的過程，這是互相碰撞出的成績。

“嗯，正德，我信你，你一定行的。”不然還能咋的？男人，不能不給人家信心。

其實玉真現在對李正德的感覺，就跟同居床伴差不多。她真的無法把李正德當做老公看待。畢竟，她是半路插班來的一個外來人員，也只跟李正德相處了幾個月時間。她不是這個時代的女人，跟了誰就會努力愛上誰，然後跟這個人過一輩子。她與李正德之間……還有得磨，慢慢走着瞧吧。其實，說來李正德這男人當老公還是不錯的。至少，無不良嗜好，踏實肯幹，不會抛妻棄女。

“媽，你們聊什麽呢？”李可雲看了一下午的書，出來走走，就看到爸媽在院子裏頭聊天，媽手裏還在摘菜，爸也在幫忙。“爸，你今天可回來得真早。”

“哪裏是早，是本來拿去賣的就少。爸想着，是不是做點其他的。可雲今天功課學的怎麽樣？不懂的就問你媽。”問他他是不懂的，不過他從來都不知道，玉真會懂這些。他發現，自從離開陸家，離開司令大人，玉真似乎變了許多。玉真還在做翻譯，居然同英文，說是出嫁前學的，以前有他養家，沒工夫用，就沒讓他摘掉這些。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女兒曉得的。媽，今晚吃什麽？我肚子好餓哦。”可雲撫摸着肚子，做出一副和可愛的表情，這狀況，要多奇怪有多奇怪，現代十五六歲的少女挺着個大肚子的模樣，能看到的也不多。

“知道你嘴饞，鍋子裏頭溫着做好的紅豆糕呢，媽這就去拿來給你。”玉真把菜放下，起身拍了拍手就往廚房鑽。

“可雲，看你媽對你多好，爸回來這麽久了，你媽都沒想起要給爸端些高點來，你一喊餓你媽就去給你端了。”李正德還真有些不是滋味，他怎麽覺得自己在玉真心裏頭的低位下降了？瞧玉真從容不迫溫柔可人的模樣，打扮得比東北的時候漂亮太多。他發現，自己的妻子現在似乎比自己剛剛結婚的時候都動人幾分。

“瞧你爸說的，這還下午呢，中午他肯定在外頭吃了的，才過多久就喊餓，成什麽樣子？可雲，來嘗嘗，媽這次做得怎麽樣。”因為可雲有生孕的緣故，玉真每日都會做一些糕點，可雲餓了就好充饑。這個年代不像現代，零食一大堆呢！

“好吃，媽，你做得越來越好吃了。以後可雲也跟媽學，可雲要做給寶寶吃。”可雲摸着肚子，笑容裏充滿了慈愛。這就是當母親的吧，就是年輕也會因為有了孩子而變得成熟穩重。

“好，回頭媽就教你。可雲好好學習，等生了寶寶後，媽送你去上學。咱們可雲那麽聰明的，一定可以考上大學的。”這個年代的大學生，真的不多。

“是啊，可雲，這大學生可相當于大清朝的進士呢，爸成不了進士，可咱們可雲以後可以。可雲好好學，把爸的那份也學過來，就算對得住爸了。”李正德有些感慨。他小時候常常聽說村裏鎮裏誰誰誰中了舉人，就是相當了不起的事情，成為進士，那時做夢吧，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了，全國都只有兩三百人呢！作為一個農民，對于有學問的人，有着天生的尊敬。

“嗯，把，可雲一定好好學，替爸把爸的那份都學回來。”小丫頭笑意滿滿，她覺得現在的日子好極了。媽天天陪着她讀書，不用受九姨太的罵，也不用受夢萍的氣，就是沒有……尓豪，如果尓豪也在身邊，那就更完美了。

說來說去，可雲心裏頭都還是惦記着她的初戀，尓豪的。

“成，媽就天天給咱們可雲做好吃的。正德，這除夕也快到了，明天也場集趕了，你就不要出去了吧。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個大年。這都好多年了，咱們可都沒有自己過過呢！”以前都是去陸宅，跟陸振華一大家子一起過。

“是啊，爸，您也該歇歇了，後兒就是除夕呢！媽，現在可不是一家三口，是一家四口，咱們還有寶寶呢！這是寶寶在這個世界上過的第一個年，咱們是該好好過。”可雲笑容中透着哀傷，心想，要是尓豪也在就好了，他知道自己有寶寶了，肯定願意陪着自己一起過年的。

“你們啊，爸哪有說大年夜都要出門子？爸本來就打算後兒不出去了。可雲，到時候爸給你包餃子，爸包得可好吃了。”李正德也有些傷感，他想着他的司令，這是他離開司令過的第一個年，第一個沒有司令大人的年。

玉真瞧着這對父女，有些莫可奈何，他們二人的情形一瞧就知道在想誰。玉真想着都想把爸陸振華和陸尓豪劈了算了，都是些什麽人嘛，值得他們父女心心念念的？

其實玉真也是在乎這個年的，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過的第一個年呀！

玉真在現代算得上是個孤兒。爸媽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出車禍雙雙去世了。她被奶奶接了回去，跟着奶奶過日子。好在爸媽有先見之明，早早地買了保險，那筆保險費足夠她讀書讀到博士去。因為她沒有父母，鎮上的小夥伴們都有些歧視她，說她是沒爹沒娘的娃兒，一些算得上是太妹的，還攔在路上，專門打她。也就是那個時候，她下定了決定，要學一學功夫，至少可以打到沒有人敢打她。

所以，中學上縣城裏讀書的時候，她就報了縣裏頭一個退伍軍人開的一家健身館，好吧，其實那個時候不叫健身館，叫武館，她學了跆拳道，回家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自己。

奶奶是跟着大舅舅一起住的，所以，她算來也是住在舅舅家，大舅母特別讨厭她，時常指使她做這樣做那樣，回家後一刻都不得停。大舅母有個兒子，當心肝寶貝疼，那兒子比她還大兩歲，會幫着外人欺負她，不然就是旁觀不插手。

也是她學了跆拳道後，才不敢再對她做什麽。

大舅母的兒子有些不學無術，用俗話說，就是一個混社會的。逃學打架鬥毆是常事，初中沒有考上，是買進去的，高中也是如此。不過他沒有進縣裏的中學，進的，就是他們鎮上的。

那個時候，她做夢都想離開那個家，唯一牽念的，也就只有奶奶了。她除了讀書還是讀書，所以成績非常好，選了理科班，時常都是年級前一二名，把一班，不對，把整個年級的大好男兒都甩在後面。

她是江蘇人，就近去了上海讀複旦。之後，就在複旦讀到碩士研究生畢業才進了外企。

畢業一年後就結婚了的，丈夫是碩士研究生的時候談的，談了整整四年。同樣在上海工作。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結婚沒過久丈夫就找她離了婚，理由，只是說是對自己沒有愛了。她就不明白了，沒有愛為什麽又跟她結婚啊！後來，通過研究生的同學，她才知道，丈夫不是什麽對自己沒有愛了，是有了別的女人，他公司的頂頭上司的女兒看上了他，自己，成了他往上爬的絆腳石了。結婚的時候那個上司的女兒還沒有跟他挑明，他也沒把握，家裏頭又催婚，他就将就着結了。

離婚的時候，她也才二十七歲。二十七啊，就成了離婚二手女人。

之後她不去想這些，女人，沒了男人又不是不能活！她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除了工作，偶爾逛逛街，其他的日子都是呆在家裏看看電視看看小說。就這麽，爬到了公司的中層，往上還有望的。

三十歲生日，吃三十一歲的飯的時候，她自己做了頓美食，買了蛋糕，紅酒，給自己過了個生日。一覺睡過頭居然來到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

這個時候，奶奶早就去世了的，她的那些個親戚，不提也罷。說來最遺憾的，是她那套房子，本來是夫妻合買的，一起付按揭，前夫為了擺脫自己，好吧，其實是另有高枝，不稀罕這點子七八十平米的屋子，所以給了自己。當然，自己當時是付了一半的錢的，這些錢有父母的保險費，有自己大學和研究生打工掙的。她最可惜的，還是這套房子。

好在，這個年代，她也有了房子，雖然那時李正德花了陸振華的錢買的，可到底也是她的。而且，這個年代不像二十一世紀寸土寸金，他們在英租界的房子，足足有二百多平米呢！要得是頂樓的一個躍層，有樓頂花園的。也難怪要貴這麽多，算得上是物有所值啊！當時談裝修的時候，她還提了不少意見，這個年代的裝修，她不太喜歡，好在，說了，有人能辦，雖然自己其實不懂這些。

“好了，可雲，你少少的吃，媽馬上要做晚飯了，今晚有你愛吃的涮羊肉。”玉真看着現在的丈夫和女兒，心裏頭其實是滿足的，要是在現代，她，其實只有一個人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