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你終于回來了!”朱紅大門前,木凡忙拉着浮笙,“要不是大師兄去見了那家主,你恐怕……”
“行了,還不快走。”楚墨羽打斷了木凡的話,他面無表情,看也不看浮笙,當先走在最前。
身後,木凡偷偷看了一眼大師兄的背影,将浮笙拉遠了些,低聲問:“對了,那洛家小姐同你說了什麽?”
浮笙實話實說:“……她說是因為我,所以洛家才會解除婚約……”
“放屁!”木凡聽到這,忍不住爆粗口反駁,“洛家本來早就想悔婚,只不過拿你做了借口,你不用多想。不過嘛,哼,他們絕對想不到,我方才用了留影石将一切都記錄了下來,看洛家人還怎麽颠倒黑白!”
自從在春月城楚墨羽讓他偷偷用留影石記錄證據,木凡便嘗到了甜頭。
這次洛家讓師兄弟們等了許久,木凡便察覺出今日怕是有變故發生,因此在洛家家主出現時,便開啓了留影石。
沒想到真的有大用!
“真的嘛師兄?”
“快給我看看!”
原本一臉苦相的師弟們聽見這話,瞬間興奮,争着搶看留影石。
浮笙看被擁在人群中的木凡難掩得意,不由擡眼望天,覺得恩人這些師弟不是很聰明。
須知元嬰靈識何其強大,要不是他用靈力遮掩了木凡的行為,恐怕在他拿出留影石的一刻,就被洛家家主發現了。
不過現在看來,這留影石也能對恩人有些幫助。
但是,肯定抵不過他又把恩人的婚約和名聲搞砸了!
Advertisement
浮笙自然不會蠢到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但洛家卻偏偏那他做筏子,天道可不理會人族的彎彎繞繞,因果清算下來,也有他的份兒。
浮笙眼神有些迷茫。
他真的是來報恩嘛?
怎麽感覺,越報越多了?
正在懷疑人生的浮笙,看向藍天的視野中多了一只雪白團子,拍打着翅膀向他飛來。
正是雪鳳。
“你方才去哪了?”浮笙眨眨眼睛回過神來,見雪鳳小爪子上似乎殘留着暗紅色的穢物,不覺嫌棄推開,阻止對方停在肩頭。
“別弄髒我衣服。”
爪子上還帶着血跡的雪鳳只好念了個清潔術,接着啄了下不知好歹的小狐妖一口。
在對方來不及還手前,迅速鑽進他袖子裏睡覺。
浮笙捂住啄痛的腦袋,擡起衣袖,想把雪鳳揪出來打一頓。
餘光卻瞥見恩人正盯着他的方向瞧。
哎?
他忙放下衣袖,回看過去。
楚墨羽卻移開了視線,徑直走到木凡身邊,将傳閱的留影石沒收。
“行了,現在還在臨風城,小心洛家耳目。”
師兄弟們一想有理,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若無其事地散開。
而拿到留影石的楚墨羽,走回最前方,他表情依舊平靜,細白指尖卻在寬大衣袖下細細摩挲黑色留影石的表面。
然而卻察覺不出靈力的殘留。
他眉眼間浮現疑惑。
楚墨羽清楚,以二師弟木凡的修為,除非有高人相助,否則怎麽可能逃過元嬰修士的耳目,偷偷用留影石記錄?
但他卻在留影石上沒有發現靈力殘留。
這就說明,那位“高人”修為同他差距過大,殘存的靈力他無法捕捉。
廳堂中的衆人在他心底一一排除,最後只剩下浮笙——身邊的那只鳥。
浮笙不過是築基修為,那只鳥楚墨羽卻看不出深淺,但最起碼是金丹以上。
如今看來,或許還是元嬰往上。
念及此,楚墨羽對浮笙的身份越發篤定。
以少年的氣質和容貌,絕不是山中苦修的散修可以養成的,再加上他身邊還跟着個元嬰以上的靈寵保镖,恐怕是哪個隐世門派的小公子下山體驗生活。
楚墨羽想到這裏,轉身朝浮笙走來,停到他面前,遞出去一個精致的靈寵袋。
“這個可以收納靈寵,送你。”
人族雖然同妖族勢如水火,但是妖族間一些修為低微、性格柔軟加上長相可愛的妖獸卻很是受到仙門公子小姐的歡迎,名曰靈寵。
随着靈寵市場而來的,是各種蓬勃興起的靈寵袋。
要知道,主人雖然可以用袖裏乾坤來收納靈寵,但不夠方便,光禿禿的衣袖也不能讓靈寵感受愛的呵護。
而靈寵袋就是專門收納靈寵的儲物袋。
越是高級的靈寵袋,越是能根據靈寵的習性,自動變幻為最适宜的場景。
楚墨羽手上這個,還是師弟們打聽到洛家小姐養了只靈貂,特意買來讓他去送給未婚妻的。
不過如今倒是不用了,楚墨羽索性借浮笙的手送給這鳥,權當做對方出手遮掩留影石的報答。
恩人突然要送自己東西,浮笙還有些受寵若驚。
但知道這東西是給雪鳳的,他嘴角那點笑就壓下去了。
随便将靈寵袋丢進了衣袖中。
雪鳳自然也聽見它們的對話,好奇地接過袋子,一頭鑽了進去。
下一刻,浮笙感受到了雪鳳隐隐的興奮。
這是什麽,好像還挺好玩的?
不知道靈寵袋為何物的浮笙來了興趣,若不是礙于人族修士,自己也想化作原形鑽進去瞧瞧。
可惜,恩人送的第一件禮物竟然是給雪鳳!
渾然不知自己功勞被頂替的浮笙還有些吃味兒,怎麽感覺,恩人對一只鳥都比對自己好。
他好歹還報恩呢!
而一直在持續觀察的南棋,見師兄把讨好未婚妻的禮物送給了浮笙後,倒吸一口冷氣。
過度的震驚讓他不慎撞在了旁邊的二師兄身上。
“你不看路,在幹嘛呢?”木凡見他一直探頭探腦,想說這句話很久了。
南棋一副“你不懂”的表情,走到另一邊繼續他的深思。
木凡看三師弟疑神疑鬼的行為,無奈搖搖頭,思考要不要給三師弟也開點藥。
南棋不知二師兄的擔憂,他此刻充滿了緊迫感。
不出他所料,大師兄果然中美人計了。
但是這浮笙,來歷不明。在去見洛大小姐後,還故意表現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很明顯就是讓大家覺得他被欺負了,從而側面烘托洛大小姐的野蠻。
啧,如果不是察覺到此人的不對,南棋恐怕就和其他師弟一般被這人高超的演技給騙過去了。
然而,只有他看出了浮笙的不對。
南棋頗有一種舉世皆醉我獨醒的孤獨。
他暗中握拳,決心一定要揪住浮笙的小尾巴,看看到底是哪方勢力派他來對大師兄用美人計!
另一邊,木凡在遠離南棋後,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湊到楚墨羽身邊問:“師兄,我們何時将這留影石內容公布出去,打洛家的臉?”
他在洛家受夠了氣,迫不及待想看洛家出醜。
師弟們也是同他一樣想法,伸長了脖子聽。
“不急”,楚墨羽道,“先看洛家如何傳揚此事。”
木凡急了,有些欲言又止,不用想都知道,洛家傳揚的,肯定對宗門和大師兄來說,不是什麽好事啊!
如果現在不趁早打洛家個措手不及,放任洛家抹黑,就算事後拿出了證據,終究如同白雪上留下一抹污痕,有損師兄和宗門的顏面。
但是知道大師兄向來做事堅決,木凡猶疑片刻,還是沒說什麽。
楚墨羽考慮得自然更多。
洛家此番有恃無恐地要退婚,甚至還敢放縱一個春月城同衡虛宗叫板,看來這些人身後還有其他勢力。
而且很大可能來自四宗八家之中,想必還不止一方。
這其中的水太深,更何況還牽扯到鬼氣,已經不僅僅是仙門勢力和顏面之争。
他隐隐有預感,這攤攪渾的深水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陰謀。
這絕對不是他們能對付的。
楚墨羽能做的,便也只有在靈都派人來之前,将這群渾然不知的師弟們保護好。
絕不能再出現五年前的情況!
被蒙在鼓裏的師弟們自然不了解他的良苦用心,猶自嘀咕說:
“師兄該不會是對未婚妻有什麽感情,選擇不追究了吧?”
“這、我也不知?”
浮笙聽見身後人的揣測,猛然想起洛小姐說過的一句話,心重重一跳。
他左右看了看,挑了離他最近、看上去最憨厚的小胖子南棋,偷偷問:“楚墨羽是不是很喜歡他的未婚妻呀?”
目标人物同自己開口,南棋打起十二分警惕。
聽完浮笙的話,他倒是一怔。
大師兄和未婚妻的感情,他自然是不清楚。
不過師兄從未跟人提起洛小姐,就連這次要來的見面禮物,還是師弟們湊錢給他買的,所以看來,師兄對未婚妻的感情平平。
可他會跟浮笙說實話嘛?
南棋心中暗笑,憨厚的臉上卻露出真誠表情:“這是當然,他們自小便定下婚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唉如果不是……”
他刻意停頓片刻,視線在浮笙身上轉個圈,嘆了口氣,“誰知就這麽斷了婚約呢!”
走在最前方的楚墨羽一頓,他雖然不能動用靈力,但金丹修士的耳聰目明還在,隔着大街的熱鬧喧嘩依舊能聽見三師弟的胡說八道。
他垂在身側的手一動,餘光瞥向三師弟旁邊的少年,想到對方對他的感情,以免對方生出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楚墨羽忍了忍,還是沒反駁。
餘光繼續觀察。
果然,小少年聽完這話,像是如遭雷擊,面色越發雪白。
楚墨羽收回目光,垂下眼睑。
算了,就讓對方這樣誤會吧。
-
“怎麽辦,那未婚妻說得沒錯,恩人果然對他情根深種,但是他不能成親了!”
回到客棧的房間內,浮笙設下結界,對雪鳳哀嚎。
他和楚墨羽只有共浴後才同床而睡,所以今日待客棧有人退房後,楚墨羽便立即訂了房間去了別處。
眼下房間,只有一人一獸。
浮笙還在苦惱,要是恩人娶不到媳婦兒,這個因果,天道恐怕也要算在他頭上。
雪鳳被他吵着,戀戀不舍地從靈寵袋中出來。
它将小翅膀放在肚皮,平躺在茶桌上,懶洋洋說:“這有什麽難的,你賠他一個媳婦兒不就行了。”
“怎麽賠啊……”浮笙将腦袋擱在茶桌上,火紅的細長狐耳不自覺從頭發中冒出,煩躁地動了動,耳尖蔫了似的耷拉下來。
雪鳳随口說:“說到底,要是這婚約不解除就好了。”
“是啊,不解除……”浮笙說了兩句,陡然靈光一閃,騰地起身,将雪鳳吓了一跳。
頂着狐耳的紅衣少年目光狡黠,“等等,我們可以把人偷出來呀!”
雖然婚約解除,但可以把洛小姐偷出來,讓他和恩人成親不就行了!
雪鳳明白他的意思,可想到今天自己幹的事,它頓時有點心虛:“可是、雖然楚墨羽喜歡未婚妻,但洛小姐不是不同意婚約嘛?”
“那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是向她報恩?”浮笙理直氣壯。
他向來幹淨的眸子,帶上幾分妖族對于仙門弟子的冷漠。
“她如果不同意,把人打暈就行了呀。”
浮笙越想越覺得計劃可行,卻見雪鳳表情奇怪,頓時警惕:“你是不是做了什麽?”
“我才沒有!”雪鳳翅膀叉腰,頓時狡辯。
它、它當然沒有做什麽,只不過給了那女人一點教訓。
不過既然小狐妖有計劃,哼,那等會就饒了對方。
入夜,臨風城萬戶燈火如星光墜落,人來人往的街道比白日還熱鬧許多。
浮笙和雪鳳在街上順走了許多吃食,每拿走一樣食物,便順手留下幾道符文。
玩了許久,一人一獸打着飽嗝,不情願地開始做正事。
洛家大門森嚴莊重,門外兩側各三名弟子看守,還有時不時的巡邏隊伍經過。
屋檐下,兩盞華麗的大紅燈籠幽幽轉動,燈籠上還挂着紅綢。
浮笙進門時,下意識看了一眼這紅燈籠,他記得白日是沒有這東西的。
而且紅綢、不是人族辦喜事才用的嘛?
沒有多想,他帶着雪鳳,化作一縷風飄進洛府。
守門弟子和巡邏隊伍毫無所覺。
洛府內處處張燈結彩,紅綢飄飛,丫鬟和小厮們匆匆來去,像是有什麽要事。
浮笙在前往洛小姐院落時,不免好奇,跟在兩個丫鬟身後。
“二少爺不過納個妾,怎麽這般鄭重?而且還選在晚上?”
“聽說呀,是那春月城城主幫家主幫了件大事,家主一高興,這才讓二少爺納了他女兒。可這女人卻生了怪病,怕見日光,所以這才晚上擡進門。”
春月城?浮笙捕捉到熟悉的名字,他依稀記得,那城主的女兒,還是當時蛇妖巢穴中唯一的幸存者。
恰好到了洛小姐的院落,浮笙收回思緒,翻牆進去。
出乎意料,小院竟然格外漆黑。
一落地,女人嗚咽的哭聲和瓷器碎裂聲隐隐傳來。
雪鳳眼神有些閃爍。
不過浮笙沒注意它,循着聲音來源,他腳尖點地,悄無聲息朝一處房間靠近,發帶末尾的紅珠随着發絲飛揚,在星光下璀璨生輝。
方才靠近房間,一道男聲忽然響起:“甄兒冷靜一點,你臉上的傷口,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浮笙飛旋上房頂,揭起一片琉璃瓦,朝下看去。
但見白日還趾高氣揚的洛小姐,此刻卻軟軟靠在一個陌生男人身上,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蕭郎,你一定要幫幫我。”
随着她側身的動作,浮笙看見了她的左臉,赫然一驚。
只見原本白嫩的皮膚上,從左眼角到耳根間,橫亘着一道醜陋的黑色爪痕,邊緣皮肉倒卷,凹凸不平,看上去格外觸目驚心。
浮笙想到什麽,猛地扭頭看向肩上的雪鳳。
雪鳳擡眼望天,裝沒看見。
哼,看什麽看,我都還不是為了你!
不過更讓浮笙在意的,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
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動作還如此親密。
除了偷情外,浮笙想不到其他了。
他恍然大悟,難怪洛小姐要解除婚約,原來如此!
一時間,他覺得恩人更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