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城主見到他推拒的動作,笑容未變,反而關切道:“聽說昨夜楚仙師受了傷,我特意挑了些補靈力的藥材送來,怎麽,仙師可是瞧不上?”
楚墨羽聽出他話裏有話,擡眼看他,對上城主胸有成竹的目光。
他心一沉,果然,城主知道了他不能輕易動用靈力的事,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楚墨羽并不意外,城主府本就是城主的地盤,自然難以逃脫他的耳目。
只是如此一來,對上城主府訓練有素的侍衛,下山歷練的師弟們有些不夠看了。
偏偏,下山帶來的法器已經用在此前對付玄蛇設下的陣法中。
局勢對他們不利。
楚墨羽想了很多,現實中只過去一瞬,他當機立斷也挂了副假笑,客氣道:“怎麽會,墨羽感激還來不及。”
他順勢收下儲物袋,并拱手道,“既然春月城妖祟已除,我們便先告辭了。”
“師兄,怎麽能這麽算了?!”身後的南棋不可置信地出聲。
楚墨羽一個眼神橫過去,二師弟木凡心領神會,擡手捂住南棋的嘴,把人拖着往後走。
城主見他如此識時務,笑容越發得意,放任白衣弟子們離開。
什麽衡虛宗首峰弟子,不過是人見人厭的天煞孤星罷了。
不遠處,蹲在樹枝上的一人一獸同時嘆氣。
“竟然沒打起來”,浮笙他撅着嘴,略有些細長的耳尖一動,他郁悶地嘆了口氣,報恩計劃又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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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恩人竟然這麽慫!
嫌棄歸嫌棄,他見恩人快走遠了,只好匆匆抄起雪鳳,立即追去。
楚墨羽帶着弟子順利走出城主府,正想返回去接小少年,卻見對方肩上蹲着那只雪白小鳥,從朱紅色大門外輕盈飛來。
路過他身邊時,對方瞪了他一眼,輕哼一聲。
楚墨羽:???
他沒惹他呀!
城門外,官道蜿蜒延伸至天際,兩側山巒起伏。
走出某個位置,确定身後沒有盯梢的人後,一行人這才放松下來。
南棋從開始便忍不住,現在終于可以發出疑問:“大師兄,那老匹夫很明顯就是在毀屍滅跡!你怎麽能丢下那些屍體就不管了!”
楚墨羽淡淡瞥了他一眼,身後的青山白雲襯得他俊朗五官越發深邃:“所以呢,我們要怎麽管?”
南棋剛想說硬拼,想到沒了大師兄這個主要戰鬥力,法器也缺失,而向宗門求救更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他嘴唇動了動,最後憋屈地道:“反正、就是不能這麽算了!”
首峰人丁單薄,自收了楚墨羽這出名的天煞孤星後,多年後才有弟子重新拜入。因此青黃不接,比起經驗老道的楚墨羽,這五位師弟只是初次下山歷練,還有些少年稚氣。
因此見楚墨羽這番不作為,不僅是南棋,其他師弟臉上也頗有些忿忿不平。
楚墨羽有些頭疼:“智取,知不知道什麽叫智取,不能蠻幹啊!”
他向木凡遞了個眼神,後者收到,從衣袖中拿出個僅有手指大小的黑色石頭。
南棋認出:“這是……留影石?”
“沒錯”,木凡輸入靈力,留影石上空浮空出現一面水鏡,接着自動播放昨夜他們搜尋玄蛇老巢的畫面。
木凡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覺得初次下山歷練,得留點紀念。”
于是他便帶着留影石偷偷錄像,即便見到那十八具女屍也沒停止,反而出于醫修的習慣将留影石靠近,細致記錄每一具屍體的特征,把在場衆人都看得無語凝噎。
而最後的畫面,竟然是方才前院時兩方的對峙!
幾人紛紛震驚,這竟然也錄下來了!
木凡忙道:“最後一段是大師兄吩咐的,這回就算城主毀屍滅跡,我們也有确鑿證據了!”
師弟們這才紛紛反應過來,紛紛為誤會大師兄而有些羞愧。
尤其是南棋,嗫嚅着給楚墨羽道歉。
楚墨羽擺擺手,并不介意。
他沒阻止城主焚屍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
那就是,他在這些死去少女的臉上,發現了似有若無的鬼氣。
自從一百多年前的天佑之戰後,仙門對鬼氣非常謹慎小心,每隔四年加固鬼域結界,各個宗門法派定期都要檢查是否有鬼氣出現。
可現在,一個小小的附屬城池,不過被金丹期蛇妖害死的少女身上,竟然出現了鬼氣?
荒誕到楚墨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不過幸好,木凡手上有留影石,還收集了屍體的血液作檢查,這些、都可以作為排查鬼氣的證據。
至于含有鬼氣的屍體,很容易發生屍變孕育出鬼物,還是燒點最好。
這也是他順勢答應城主的緣故。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塊刻着祥雲的令牌:“上報靈都吧。”
鬼氣事關仙門百家,已經不是他們這些小弟子可以插手的。
尚且不知情的師弟們先是眼睛一亮,繼而想到什麽,面面相觑,有些欲言又止。
還是木凡最先開口:“春月城城主确實是可恨,但直接上報靈都,豈不是不給洛家面子?”
楚墨羽被他提醒,才想起春月城是洛家的轄地。
可茲事體大,相信洛家事後會理解的,因此他沒停止動作,将留影石刻錄的影像和木凡交給他的屍體血液,放入令牌中央的小型傳送陣,加入一顆上品靈石後,陣法運轉,沒過幾瞬東西便消失了蹤影。
浮笙對他們人族修士的事務毫不關心,見到這能千裏傳送的令牌卻是來了興趣,問身側的木凡:“這是什麽?”
木凡想起他是深山老林中才出來的散修,多了幾分耐心,給他解釋。
當今仙門主要勢力為一都四宗八大家,此外還有大大小小的宗門法派。靈都乃百年前天佑之戰時由仙門百家一同成立,掌修真大事,自然也管刑罰。
仙門弟子除了宗門密牌外,還配有一枚靈都令,可在令牌中領取任意弟子挂出的懸賞任務,當遇見某些宗門作惡時,也可匿名傳送證據告禦狀。
當然,所謂的匿名在頂級勢力中不過是形同虛設,按照仙門的不成文規則,發現某處作亂,最好的選擇是傳訊所屬的宗門勢力,秘密解決。
若是四大宗門和八大家其一的龌龊事,最好選擇隐瞞不報,畢竟仙門最是講究同氣連枝,怎麽能壞了宗門間的情誼?
浮笙聽完人族仙門間的彎彎繞繞,嚴肅思考片刻,得出結論:“所以你是說,楚師兄他打不過人家,就告狀咯?”
木凡呆了一瞬。
恰好楚墨羽的目光看過來,不冷不熱瞥了一眼他二師弟。
木凡一個激靈。
等等!不是他說的啊!
二師弟委屈!
浮笙不知道因為他,二師兄蒙受了不白之冤。
他看着恩人的眼神,從最初的慫之外,還加了一絲絲的鄙視。
從小因為被打小報告而被長老懲罰的小狐妖:哼,他最看不慣這些打小報告的人了!
楚墨羽似有所覺,轉過頭時就對上少年苦大仇深的表情。
不是,他今天真的沒惹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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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風城距春月城不過半日,一行七人趕在入夜時進了城。
臨風城作為洛家的駐守城池,城門豪闊,不設宵禁,一入城便見寬闊道路兩邊客棧閣樓林立,燈火千家,來往行人如織,熱鬧氣息撲面而來。
浮笙下山一月,之前路過的大都是村莊小城,哪裏見過這種繁華,一時看花了眼,桃花眼亮如繁星,他肩頭的雪鳳也是張大鳥嘴,一副鄉下鳥進城的模樣。
相比一人一獸的興致勃勃,衡虛宗弟子們可謂臉色難看。
尤其是南棋,見城門口沒有出現洛家的弟子,當初惱怒說:“豈有此理,洛家明明知道我們近日要來,卻不派人迎接,哪有将我們衡虛宗放在眼裏!”
楚墨羽也是眉頭一皺,但他道:“別說了,先找客棧住下。”
衡虛宗弟子服為白衣青帶,出現在城門口本就顯眼,若說出些不當話語,保不準會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南棋也是為大師兄鳴不平,但也不是不懂事,聽見大師兄這麽一說,忙閉上嘴巴,只是表情憤然。
楚墨羽走在最前面,頭頂灑下的燈光映出他緊繃的側臉線條。
他此次下山,除了帶領師弟們歷練,便是向洛家提親。
仙門皆知,衡虛宗首峰弟子和洛家大小姐自幼有婚約在身,只等楚墨羽弱冠之年便結契。
只是如今距他弱冠已經過了兩年,洛家卻仍舊毫無反應,面對師門的委婉提醒也只是糊弄過去。
所以這一次,師門要他親自上門提親。
楚墨羽同那洛大小姐只在小時候見過幾次,如今早已毫無印象,只不過婚約在身,他拒絕不了。
尤其是,對方還是唯一能抵抗他天煞孤星命格之人。
修真界皆知,衡虛宗首峰大弟子出生時,早已閉關二十年的碎星城忽然給出批示,直言此子乃是天煞孤星之命,不僅克親克友,甚至還會對仙門運勢有所妨礙。
碎星城淩家雖然只是八大家之一,但以守護蒼生為己任,擅長推衍天機,地位超然。
此卦一出,縱使是衡虛宗首峰峰主之子,剛出生的楚墨羽也差點慘遭溺斃。
幸好天道留一線生機,碎星城的下一道批示,便言只要能找到合适命格之人與楚墨羽定下婚約,便能抵抗這天煞孤星之命。
而這被選定的人,正是洛大小姐。
也正是借着與衡虛宗聯姻,當年名不見經傳的洛家在二十年後,能成為八大家之一。
楚墨羽倒是不在意洛家的态度。
只是他這位未婚妻的存在,一再提醒他被那虛無命運所操控,楚墨羽不由面沉如水,內心除了煩躁外,還生出幾分不甘。
忽然間,衣袖上傳來的輕微力度,讓他從某些不愉快的記憶中回過神來。
側頭看去,白色繡淡青雲紋的衣袖上,多了只骨節分明的小手,順着手臂看去,入眼的是一張瑰姿秾麗的臉,對方沒看他,而是側臉看向街邊攤販,一雙桃花眼在燈光下如繁星閃爍。
果然是初次入凡塵的小少年,如此沒見過世面。
不過一些凡俗的商品,便能高興成這樣。
但微妙的,楚墨羽心頭那點陰暗的不甘、隐秘的憤怒,在對方純粹幹淨的笑容下,如春水拂開的寒冰,融化在了迢迢春江中。
也許是情毒作祟,他竟然覺得對方笑得挺好看。
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對方可以牽他衣袖。
楚墨羽快走兩步,不着痕跡将衣袖從對方手中扯出。
浮笙簡直被人族琳琅滿目的商品看花了眼,街上行人往來,他又忙着要看新鮮玩意兒,為了防止跟丢恩人,便索性拽住對方衣袖,跟着他亦步亦趨。
誰料正看得高興,卻發現手中一空。
他回過頭來,見恩人距離自己有些距離,白色衣袖随着對方走動,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
他沒多想,上前兩步,将衣袖重新拽回手中,繼續興致勃勃看熱鬧。
而楚墨羽走路的腳步一頓。
第一次便罷了,但對方在他拒絕後還要靠近,難道是受了情毒的影響?
楚墨羽向來不喜與人親近,脾氣也是出了名的不好,若不是念着對方年紀小,又是受到毒素的控制,否則當場要給他表演割袍斷袖。
他深吸一口氣,将衣袖扯出來。
一扯,沒扯動。
對方攥得太緊,楚墨羽費了些力氣才解救出衣袖。
随後特意走到另一邊方向,遠離小少年。
浮笙這次終于察覺,對方是故意扯出衣袖的。
“你幹什麽呀!”被打擾看熱鬧的小狐妖很不滿,三兩步走到白衣青年面前。
“能不能不要亂跑!”說完,直接拉起他手,緊緊十指相扣。
好了,人終于跑不掉,可以安心看了。
楚墨羽:???
他被對方太過理所當然的語氣給唬住,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手入狐口。
等、等等,對方身上的毒素、似乎勁兒有些大。
楚墨羽雖然不能動用靈力,但金丹修士的氣力自然不容小觑,可他怎麽都無法将自己的手抽出來。
他想叫浮笙,可小少年似乎将他屏蔽,充耳不聞。
偏偏楚墨羽還不敢鬧出大動靜,畢竟他身上還穿着宗門弟子服,現在寬大的衣袖勉強還能遮住牽手動作,要是聲音再大點,第二天仙門便皆知衡虛宗弟子當街與男人拉拉扯扯。
更別提,他還是來提親的!
楚墨羽又羞又惱,最煩的便是他體內情毒,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後蠢蠢欲動,催促着他将手心中的溫熱握得越緊。
他氣息也沉重幾分。
他無奈之下,遂看向身後的弟子,想讓人來拉走這少年。
然而,師弟們并沒能理解大師兄的困境。
三師弟南棋還在忿忿不平,一擡頭就驚訝出聲:“大師兄他們、在幹什麽?”
小胖子眼尖,雖然有寬大衣袖遮掩,但一眼就看出了兩人在牽手。
這、這大庭廣衆,月明星稀之下,他大師兄竟然和一個美少年當街手拉手!
而且兩人很明顯此刻沒有發作情毒!
想到昨夜山頂,紅衣少年含笑撫唇的動作,南棋後腿幾步,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大師兄怎麽了,好像有事?”
木凡說着就想上前,忙被南棋拉住。
這一刻,三師弟心中充滿了使命感。
雖然大師兄有未婚妻還勾搭美少年是很渣,但洛家既然不宗門放在眼裏,大師兄自然不用為洛大小姐守身如玉。
所以、他要為大師兄守住這份見不得光的感情!
他死死拉着木凡:“大師兄哪有什麽事,二師兄你別湊上去,趕緊想想如何盡快為大師兄解毒吧。”
果然,木凡被他轉移注意力,其他想上前的師弟也被他找理由阻擋。
正在苦苦等待的大師兄,對上了他三師弟莫名狂抽的眼角。
南棋給大師兄眼角暗示:“師兄你就放心吧。”
楚墨羽:“……”
他收回讓師弟們幫忙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