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求你
求你
陸憫醒來時,刺鼻的消毒水味令他不适地皺了皺眉,稍稍偏過頭去,就看到陸嬈坐在床邊掉眼淚。
他嘆了口氣,氣若游絲道:“別哭了......”
陸嬈見他醒了,趕緊湊了上來,眼睛一眨,又掉下來一顆眼淚,砸在她價格不菲的絲絨長裙裙擺上。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我要是沒照顧好你,三十年後我怎麽有臉和你媽在地底下見面?”說到這,她又拾起手帕擦了擦眼淚。
陸嬈是有點表演型人格,素來風風火火,遇事便大驚小怪,性格如此,倒也不是全然沒有真心。
但此刻陸憫頭痛得厲害,只能無奈地說:“你還是多活幾年,別天天惦記着和她見面的事了。”
話音剛落,楊徹拉開病房的門進來,看見陸嬈,下意識把手擋在嘴邊哈了口氣,應該是在确認自己身上的煙味重不重。
陸憫看見他,開口便問:“程幼也人呢?”
楊徹就知道他滿腦子除了程幼也沒有別人了,給他投過去一個“你能更有點出息嗎”的眼神,然後不輕不重地說:“在門口呢,我叫她進來?”
陸憫滞了片刻,應該是在回憶他昏迷前和程幼也的對話,回憶着回憶着,他便垂下眼簾,好像是要逃避,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陸嬈見狀收起手帕起身,踢了一下堆在鞋面的裙擺,最後囑咐了陸憫一句:“你想幹什麽我都不攔你,別把命玩兒沒了就行。”
楊徹跟到她身後,說:“我送你回去。”
陸嬈回瞪了他一眼,說:“把我的寶貝侄子照顧好,有的是人能送我。”
楊徹撇了下嘴角,跟她一起出了病房,在門口說了幾句話,陸憫直起身子想聽他們在說什麽,但下一秒,程幼也就走了進來,他又心虛地躺了回去。
他的狀态看上去不算好,病號服的第二顆扣子下還能看到他肩膀上纏着的一圈一圈的繃帶,他面無血色,嘴唇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像玻璃打造的藝術品,單薄、脆弱、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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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幼也坐到床側的椅子上,視線順着他的肩膀一路落下來,看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狹長的傷口,血跡已經凝固了。
“他們怎麽沒給你處理一下?”程幼也擡手想抓過他的手腕察看一下,不料陸憫仿佛很緊張地把手縮了回去,還把病號服的袖子往下扯了扯,像是在遮蓋什麽。
程幼也的手懸在半空,以為他還在應激,便作罷收回了手,沒再多問。
陸憫則不敢看她,昏迷前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他記得自己和程幼也說了什麽話,也記得程幼也對他說,她好恨他。
因為那場暴雨,讓他的記憶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雨夜,他沒和程幼也說過,那天他其實到了,只不過他到的時候,劇場的燈已經滅了,只剩下她一個人穿着朱麗葉的戲服,坐在門口捂着臉哭泣。
他當時本可以下車給她打傘,他也知道只需要三言兩語,程幼也又會像以前一樣原諒他,但他最後沒有。
與其說他是放棄了她,不如說他是放過了她,他覺得程幼也這樣的人,離開他,只會過得更好,和他在一起,也只會被他一次又一次拖進無底深淵。
直到許結年告訴他那一切之前,他一直都是這麽覺得的。
陸憫最後還是受不了兩人此刻相顧無言的沉默,先開口,聲音卻很輕很輕,他說:“對不起。”
程幼也擡眸看他,那眼神像是在探究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怎麽又道歉了?”
“我說不想和你分手是真的,說不希望你離開我,也是真的。”
程幼也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半晌,突然低頭笑了一下,說:“陸憫,你記不記得,很多年前,在電影院的時候,你和我說,顧西流很壞,其實你比他更壞。”
陸憫皺眉,像是一時間不能理解她的意思,探出手指碰了碰她放在床沿的手,但她立刻就收了回去,搭在了膝蓋上。
他的表情一時間有些受傷,但他還是決定再解釋,哪怕程幼也可能不會再聽。
“我當時和你說的那些話,是假的,我從來沒有那麽想過你,我不知道顏鹿鳴和你說了什麽,但是如果說我因為你錯失了什麽而怨恨你,那都是,無稽之談,我根本不在乎那些。”
程幼也看着他微顫的眼眸,意識到陸憫好像從來沒有這麽用力地和她解釋過什麽,就好像生怕她不相信一樣。
可她有些累了,她的聲音平穩得像一片靜水,沒有一絲波瀾:“陸憫,哪怕在現在的這個時刻,你後悔了,你覺得當初中傷我的那些話太重了,但未來的某一天,我再次妨礙你,阻攔你,拖累你的時候,你還是會像當初一樣,覺得我程幼也,不過是你的一塊絆腳石,對于你和我來說,這只是一場傷害的周而複始而已,沒有任何的意義。”
“不,不是的!”陸憫撐着胳膊坐起來,肩膀傳來尖銳的刺痛,但他渾然不覺,“我不是後悔了,我是從來,從來就沒那麽看過你,我當時只是,只是想......幼也,你別再用那個詞說自己了,好不好......”
當初用這個詞說她的明明是他,現在卻反過來求她別再說了,這是什麽道理?
但他現在這幅語無倫次的樣子,卻誘惑着她想再和他多說說話,聽他還會再說些什麽。
但突如其來的來電鈴聲打斷了陸憫,程幼也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然後接了起來。
“林镞,對,我在醫院,嗯,好,我待會兒去找你。”
林镞兩個字一出,陸憫的表情就變了。
其實如果程幼也能以局外人的視角看陸憫,就會發現他的情緒其實仍舊在應激階段,仿佛随時都會到達崩潰的邊緣,但此時此刻,她遲鈍得毫無感知。
程幼也挂了電話,對陸憫說:“你好好休息,我晚上來看你。”
陸憫的語氣冷了下來:“你要去見林镞?”
程幼也知道他不喜歡她和林镞見面,但還是點了點頭,以他們兩個現在的關系,這件事避着他反倒奇怪。
“對,節目停播了,有些事要處理處理。”她站起身,一邊整理外套一邊說,“我待會兒讓醫生給你處理下手上的傷口,留疤就不好看了,我晚上再來看你,你出事我有責任,我不會躲着你的。”
她剛轉身,陸憫卻很着急地坐起來,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聲音仿佛在顫:“你別去見他,我...你要我怎麽樣都行。”
說到後半句,他的語氣弱了下來,程幼也回過頭,看向他的眼神很古怪。
“我要你怎麽樣都行?那我要你別再糾纏我呢?”
“這個不行......”
程幼也突然饒有趣味地轉過身,問:“那什麽行?你舉幾個例子,我選一選。”
只見陸憫垂着眸子,目光躲閃,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後,他軟下聲音,用一種程幼也幾乎無法拒絕的姿态說:“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