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偷偷
偷偷
程幼也口中那個像他的人究竟是誰?這個問題就像一根紮在陸憫血肉中的刺,時不時地刺痛他。
是林镞嗎?林镞像他嗎?不會的,林镞的心思全寫在臉上,可能就程幼也自己看不出。
那還會是誰?
陸憫從來不知道,原來被愛的人透過自己看到別人是這種感受,比被直接拒絕還要難捱。而且他也高估了自己,原來他根本接受不了程幼也愛上別人。
淩晨一點,陸憫一通電話打給了楊徹,楊徹典型少爺的身子跑堂的命,為陸憫這破事操碎了心,剛回到酒店就倒頭大睡,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時,嘴裏還在說着夢話。
“幫我叫輛車,要知根知底的。”
“啊?你要去哪兒啊......”
“香江寺。”
楊徹一下子清醒了:“啊?”
就這樣,頂着星河月色,陸憫在民宿門口抽完了一根煙,等車到了,他把煙蒂握進手心,靠那點刺痛感保持清醒。
重新踏上前往香江寺的那條路,陸憫的心中出現了很多可能,有好有壞,他覺得自己離答案越來越近。
他很了解程幼也,她對待許願這件事,總懷着一種極其美好樂觀的期許,她總認為只要認真許下一個好的心願,就一定會被好心的神明撿起,不會落空。
夜深露重,他踩在石板臺階上,耳畔是嘈雜的蟲鳴聲,月光極溫柔地流淌進池水中,他走到古木跟前,看向那根枝桠,在許多褪色的木簽中,那根木簽顏色鮮豔尤為醒目。
他解開那個由他親手系上的結,将許願紙剝落到手中。
也許是和程幼也相處時間久了的原因,他一個從不信鬼神之說的人,竟也變得迷信起來。在打開那張紙條之前,他在心中默念,如果偷窺願望犯了禁忌,那他願意承擔諸多後果,以任何代價交換程幼也的願望得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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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句話作前提,他才敢展開那張紙條,上面的字娟秀舒展,借着月光,每一個字都像一枚石子,沉入他的心湖,蕩起一片漣漪。
程幼也寫的是:「如果能回到一起在扈京看煙花的那一天就好了。」
在扈京看煙花的那天,是她藝考結束,他去接她的那一天。
她是希望回到他們還沒結束的時候,還是希望回到他們還沒開始的時候?陸憫不知道。
木簽重新墜回枝桠,回去的路上,他的心中五味雜陳,他發現自己居然很欣喜,因為無論愛恨,程幼也的願望與他有關。
恨他也好,他寧可她恨的人是他,也不要她恨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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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憫回到民宿的時候将近淩晨四點,剛推開門,他就敏銳地注意到餐廳的燈亮着,隐約還有說話的聲音,一句輕一句重。
但他畢竟沒有偷聽別人談話的習慣,于是他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準備直接從樓梯上樓,可他剛走上第一節臺階,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你當時說的那個.......你追了三年,然後把你甩了的人,是陸憫,對嗎?”
陸憫停下腳步,隐在黑暗中,他在等程幼也的回答。
程幼也沉默了半晌,最後嘆了一口氣,認命般回答道:“是他。”
“為什麽?”
林镞的語氣很急,令程幼也困惑地反問:“什麽為什麽......”
林镞攥緊了手,之前很多他想不通的問題現在都有了答案,陸憫的那些敵意,程幼也那些生硬的反應,過分的關心......
他的語氣既難過又不解:“他那麽對你......你為什麽還......”
在他的心目中,程幼也值得上最好的,哪怕那個人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也沒關系,可是為什麽是陸憫,他那麽傷害她,那麽讓她難過,為什麽她還是願意?
林镞的目光太熾熱了,程幼也下意識地回避開,卻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因為林镞說的這些她都知道,她比誰都清楚。
喝醉了是理由嗎?她是成年人了,就不要再找這樣的借口了,她難道沒有給陸憫機會嗎?
她不是一直以傷害他為由,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靠近嗎?
見程幼也不願意回答,林镞徹底心如死灰,他終于鼓起勇氣,在這個心酸可憐的時刻,像是在荒漠中祈求降雨的人一般,問她:“師姐,我不行嗎?”
程幼也心底一驚,擡頭看向林镞,少年眼眸明亮,裏面像是有一團火,看不出一絲開玩笑的意味,她意識到林镞是認真的。
暗處的陸憫扶着樓梯扶手的指尖泛白,好像他比林镞更需要這個答案。
程幼也慌亂了一瞬,但很快鎮定下來,她說:“林镞,我想我們之前應該并沒有見過,如果你只是喜歡舞臺上的我,那你可能對自己的感情有一些曲解,實際上,我和舞臺上的那個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林镞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程幼也會這麽說,但話語中拒絕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他下意識地否認:“不....不是的,我很早之前就見過你了,只是你不記得了。我大一的時候,去看了你的畢業演出,我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最後劇院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你那個時候看起來很難過,和舞臺上的樣子很不一樣,沒有人在意我,但是你發現了我。”
“你帶我去道具間找傘,我問你為什麽難過,你說,你為失去愛人的朱麗葉難過,後來,我其實去劇場見過你很多次,你覺得我分不清,我一直分得清,因為我見過舞臺下的你。”
程幼也一直沉默着,她記得那個夜晚,但林镞和她說的這些,她已經想不起來了,因為那個晚上過後,她高燒昏迷,醒來以後就看不見了,那之後,她一直非常抗拒有關于那個夜晚的回憶。
“我騙了你。”程幼也開口,聲音幹澀喑啞,“我那天難過,不是因為朱麗葉,而是因為陸憫答應我他會來,但是他沒有。”
林镞的表情幾乎是凝固住了,他張了張嘴,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的眼神徹底黯淡了下去。
“林镞,我太明白給一個人希望并不是什麽慰藉,那只會延長痛苦,我不希望你那樣,所以,算了吧。”
程幼也的眼神是那麽的溫柔,以至于那些拒絕的話語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刺痛,林镞看着她,突然低頭苦笑了一下,然後說:“但我不放棄,程幼也,你覺得痛苦的東西,或許別人甘之如饴呢?”
“起碼我還是你的搭檔,并不是沒有希望贏。”
“林镞......”
“晚安師姐,不,以後我不要再叫你師姐了,晚安,程幼也。”
程幼也看着林镞離開時落寞的背影,也覺得很不好過,她明明那麽痛恨讓別人難過,可她還是讓林镞難過了。
等樓上傳來關門的聲音,她才沉下一口氣,說:“出來吧,偷聽得夠久的了。”
陸憫應聲從客廳走出來,他站在剛剛林镞站的那個位置,看着她,一言不發。
程幼也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于是說:“怎麽?知道我當時因為你難過得人盡皆知,你很得意?”
陸憫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靠近了一步,擡手捧起程幼也的臉,彎下了腰,程幼也下意識閉上了眼,下一秒,這個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陸憫的唇瓣微涼,身上很有很重的露氣,涼絲絲的。
程幼也盡力克制自己因為心跳過快而顫抖的聲音,說:“你突然幹什麽?別得寸進尺了。”
陸憫卻摟過她,手指撫着她的後頸,說:“我現在在追你呢,你可以借此傷害傷害我,讓我再難過一點,你也可以再選一選,看看我和林镞誰更好,我也不是...完全沒希望贏吧?”
程幼也感覺遭透了,因為她現在能清楚地聽到陸憫的心跳聲,很快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