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錯吻
錯吻
許結年坐在樓梯上,抱着欄杆,滿目醉意,她的臉紅撲撲的,眼神迷離,她看向陸憫,突然露出了一個非常輕蔑的笑容。
“陸憫,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讨厭你嗎?”
陸憫當然不知道,實際上,從高中起許結年就看他不順眼了,畢業後兩人成了同行,哪怕在外是校友關系,面對許多媒體的提問,她也從不掩飾對他的反感。
“不知道。”
不管是因為什麽,他現在沒心情和一個喝醉了的人扯東扯西,他滿腦子都在惦記程幼也在天臺冷不冷,還有,林镞有沒有去找她。
許結年沒意識到陸憫的不耐煩,自顧自地說:“因為,程幼也在認識你之前,她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名聲在外了,說她是扈北第一纨绔也不為過,你以為那群人為什麽肯認她?肯服她?我沒見過那麽嚣張的人。”
許結年好像陷入了回憶,眸中清明不再,渾濁成一團。
“所以,我常常後悔,她會認識你,是因為我,她是為了給我出氣才認識你的,所以這份罪過,我也要承擔一半。
喜歡上你以後,她變得畏手畏腳,變得脆弱自卑,她的喜怒哀樂都被你左右,你拒絕她,她就難過,你再給她一點甜頭,她馬上又開心起來。
她為了維護你和那個姓劉的結仇,受了很多委屈,回過頭來卻被你說教了一通,她和十多個人打群架都沒掉過眼淚,在認識你之前,她沒為什麽事哭過,程家人把她當寶貝,身邊的所有人都愛她,除你之外她還有什麽挫折?”
至此,陸憫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當年劉奉君的事,他始終不知頭尾,原來是為了維護他,可是這些事,她從來沒想過和他解釋。
他一直很後悔,當初對她說了重話,他常常夢見在電影院中看到的那張眼眶通紅布滿淚痕的臉,夾雜在許多與她有關的甜蜜的夢中,讓他無數次想從頭來過,他快一點接納她,她是不是會免去很多難過?又或者他從一開始就不接納她。
但這還只是開始,許結年的聲音繼續響起。
“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麽資格回來找她,演什麽深情種,你是不是覺得這一招很管用?你知道程幼也一定會動搖?”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用手指怼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沒有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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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個壞人就由我來當好了,反正我在哪裏都是個反派角色,你是不是以為,程幼也和你分手後過得很好?她去了俄羅斯的劇團,在莫斯科名聲鵲起,回國後蒸蒸日上無不順利——陸憫,鐘煜沒有騙你,是我騙了他,因為我知道,他沒法兒騙你。”
他下意識排斥許結年接下來要說的話,她的聲音就像是一把淬毒的刀,割開他的皮膚,刺入他的肌理,留下細密尖銳的痛感。
可他沒辦法阻止,他是絞刑架上的囚徒,等待宣判......
“實際上,她過得很不好,畢業演出那天她在暴雨裏等了你一整晚,你打電話和她說分手的時候,她在醫院剛剛蘇醒,醫生告訴她,她失明了,一個舞臺劇演員,看不見了。”
陸憫瞳孔一震,難以置信地看着許結年,有什麽東西悄無聲息地破碎了。在他得到的那些消息裏,程幼也确實萬事如意,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因為他好像潛意識裏覺得程幼也離開他本就應該過得更好一樣。
“幹嘛露出這樣的表情啊?陸影帝,”許結年笑了,“你在紅石獎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俄羅斯的劇團因為她瞎了給她發了拒信,雖然白黎出于師徒情分願意收留她,但她依舊每天都沉浸在或許永遠都要當一個瞎子的痛苦當中,這個時候,顏鹿鳴好心來告訴她,你為什麽要在電話裏說她是個累贅,原來你因為她錯失影帝,她很難不愧疚,更加輾轉反側。”
她為自己看不見而絕望的那些日日夜夜裏,陸憫卻如日中天,電視機裏常念他的名字,仿佛放棄她後,他無往不利。
許結年很享受陸憫此刻的表情,哪怕他的痛苦遲到了三年:“陸憫,程幼也很會裝的,那些痛苦,絕望,悲傷,她可以裝作沒有,但是你不能,因為你不配。”
她收起哽咽,清了清嗓子,轉過身登上樓梯,把陸憫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等陸憫回過神來時,他低下頭,緩緩攤開手掌,掌心赫然被他攥出了幾道血痕。
他這樣的人,怎麽可以再次出現在程幼也面前,輕飄飄地求她再愛一愛他呢?他就那麽随意地抛開那些過往,一次又一次提醒她,自己曾給她帶來了怎樣的痛苦。
他不敢想程幼也那個時候有多絕望,他覺得骨頭裏像塞滿了針,遍布密密麻麻的刺痛,他的心也像被攥緊了一樣,血液倒流,讓他一時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程幼也理應恨他,理應厭棄他,理應惡心他,而非像現在這樣,溫和地拒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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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結年回房間時,顏鹿鳴剛剛洗完澡,她裹了裹浴巾,只是瞥了她一眼,沒打算搭理她,免得給自己找不痛快。
但許結年卻很想找她的不痛快。
她走到顏鹿鳴跟前,表情有些森然,明明在笑着,眼神卻是冷的,令顏鹿鳴不寒而栗。
“你幹什......”顏鹿鳴的話被打斷。
“你知道陸喬為什麽這麽捧你麽?楊鎮和你說過麽?啊,看你這個表情,應該是知道喽?”許結年捏過她的下巴,她想要掙開,卻被她死死箍住,“原本只是眼睛有三分像,做了下巴之後,現在居然能有七分像了,楊鎮為陸家做事這麽多年,早就想鸠占鵲巢當家作主了吧?他的親侄女長得那麽像老板的亡妻,這樣的機會,他怎麽肯放過?為了嫁進陸家,這麽一點小委屈,你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陸喬已經給了你這麽多好處,等嫁給陸憫,你就是陸家的女主人啦。”
“你閉嘴!”
她在顏鹿鳴怨怒的眼神中甩開她的臉,這副和陸憫媽媽過分相似的面孔令她毛骨悚然。她冷笑了一聲,哼着小曲脫掉外套走進了浴室,待淋浴聲響起,顏鹿鳴才跌坐回床上。
顏鹿鳴應該不會氣急敗壞想要半夜暗殺她吧?許結年高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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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憫推開天臺門時,程幼也還坐在吧臺上,臺面擺了幾個空的啤酒罐,她向來嘗不來那些高檔酒,更偏愛啤酒一些。
陸憫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輕輕披到她身上,聞到很重的酒氣,皺了皺眉。
程幼也回過頭,眨了眨眼,因為醉意,聲音有些軟糯滞頓:“你來了。”
陸憫以為她還在等林镞,于是否認道:“不是他,是我,是不是不想見到我?”
他有些懷戀地擡手蹭了蹭她眼下嫣紅的皮膚,喝醉後的程幼也格外溫順,像小貓一樣蹭了蹭他的手指。
她眯着眼,看着陸憫,頓了頓頭,好像反應了一會兒,然後逐字說:“我好恨你。”
陸憫一谔,感覺心髒酸成了一團,細密的痛感又爬上他的全身,他垂下眉,哄她道:“恨我吧。”
恨他吧,他已經決定放棄了,之後他會退出節目,徹底消失在她眼前。
程幼也好像察覺到了他的悲傷,眨了眨眼,突然環抱住他的腰,就像以前哄他的時候一樣。
陸憫呼吸一滞,沒有反應過來,手臂也懸在半空不敢動作,只聽見埋在他懷裏的程幼也甕聲甕氣地說:“我好想你。”
他震驚地低下頭,看着程幼也通紅的耳垂,她的呼吸就噴在他的腰腹,如此真實,和夢境截然不同。心髒在胸膛中跳得越來越快,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再去确認一次,可程幼也的聲音卻一次又一次在他耳邊回響。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程幼也擡頭看他,發現他表情凝重,于是困惑地歪過頭,問:“我想你,你不高興嗎?”
“我.....”
陸憫還沒來得及回答,程幼也突然站起來,湊近他,呼吸交錯間,她像小動物一樣觀察着他,完全不顧他越來越快的心跳,然後不容拒絕地湊上去吻住了他。
她想讓他高興一點,本能告訴她,這樣他會很高興。
陸憫腦子裏那根弦斷掉了,他感覺到程幼也舔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後貼了上來,她不滿意他的僵硬與無反饋,毫無章法地吻着他。
酒氣和她的發香像迷毒一般令他頭暈目眩,忘掉了一切。
他懸在半空的手終于顫抖着落到了她的腰上,他怎麽會不高興?他沒妄想過程幼也會想他,更沒妄想過程幼也會吻他,現在就算她拿着匕首抵住他的胸膛,他都會握住刀刃,幫她刺入他的心髒,他早就把自己的一切全都獻祭給她了。
陸憫小心地捧着她的臉,不敢更主動,只有配合這個吻。
在他們都沒有注意的角落,天臺的門被推開,又靜悄悄地關上,只留下風聲。
吻畢,程幼也後退了一步,看着他,眼眸中竟暗藏着一些類似迷戀的情緒。
她說:“你這樣好像他,你以前沒這麽像他的。”
瞬間,陸憫感覺自己的血都冷了。
她眼神中滿懷愛意的缱绻此刻像釘子一樣錐進他的血肉。
程幼也卻毫無察覺,繼續說:“你要是能一直都這麽像他就好了.......我總是幻想你很愛我,我總是看到.....我是不是很可笑啊?”
陸憫眼底一紅,沉痛哽咽地問她:“程幼也,你把我認成誰了?”
是他像那個人?還是那個人像他?她剛剛在吻誰?是他嗎?還是別人?她恩賜他的這些東西,本來都該是別人的嗎?
那個人,不愛她嗎?
但程幼也沒法兒回答他了,她趴到了他的肩膀上,靜靜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