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謝星宜早上六點就起來去小區裏的大型超市買菜，為了挑新鮮的小雜魚，也為了避開人潮。
總結幾次和傅問聲吃飯的經驗，謝星宜發現，傅問聲偏愛甜辣口，喜歡吃蔬菜勝過肉類，飲食習慣不像慶城本地人，反而和瓊市口味有點類似。
早上拎着東西回來後，謝星宜洗菜切菜炒菜，一個人在廚房忙活了很久。
最後一道清炒油麥菜出鍋，砂鍋裏的牛肉煎豆腐定好時，時間已經轉到十一點。
滿屋子都是食物的鮮香味。
謝星宜再三确定一切都準備妥當，拿出手機，給傅問聲發了條消息。
她擡手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滿身油煙和魚腥味，謝星宜趕着時間去浴室洗了個戰鬥澡。
嗯，謝星宜最近也換了水果果香味道的沐浴露，和傅問聲的只有微妙的區別。
剩下的時間還夠她挑套裙子，化個淡妝。
最後一道牛肉豆腐煲端上桌，傅問聲準時敲門過來。
今天這頓飯，謝星宜使出渾身解數，兩個人吃飯，她準備了十來道菜，用她收藏的漂亮盤碟盛着，精致小份裝，那叫一個賞心悅目。
每道都是被米柚等試吃姐妹團重點誇贊過的菜品。
要是被米柚看到這麽豐盛的一桌菜，非得住在謝星宜這裏，逼着她多做兩回菜。
謝星宜端出準備好的冰拿鐵給傅問聲，十分乖巧地說：“為了今天的課程，先提前賄賂一下我們辛苦的傅老師。”
那天米柚過來吃飯時，謝星宜和她提了一嘴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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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反正最近沒事，閑着也是在家摳腳，不如蹭蹭鄰居的便宜，跟着傅問聲學一點是一點。
她只是想想而已，看着傅問聲遲疑，這話在喉頭憋了許久最後咽了下去。沒想到米柚走前居然替謝星宜問出了口。
更沒想到的是，傅問聲竟然一口答應下來。
想起上個表演老師和他拿的工資，再想起傅問聲在片場的表現，大好機會不能放過，謝星宜當然果斷選擇傅問聲！
傅問聲此刻看向她，很嚴肅地說：“既然你想學，我對你的演技要求是很嚴厲的，絕不會放水。”
謝星宜的眼神逐漸飄忽起來。
要了她的命，傅問聲嚴肅起來的樣子怎麽這麽性感。
他的聲音，他挑眉的小動作，甚至他的眼神，傅問聲的每一個動作都踩在謝星宜心上跳舞。
她心裏眼底全被傅問聲三個字所占據。
謝星宜默默給傅問聲夾了一根金黃酥脆的小魚條：“我一定乖乖聽話，傅老師我們先吃飯，我準備了好久好久。”
所謂熟能生巧，酥炸小雜魚已經成為謝星宜拿手好菜之一，今天的每道菜都甚合傅問聲心意。
謝星宜偷偷看他，他唇角帶笑，吃飯時儀态很好，要是他去做個吃播，她一定天天給他打賞評論，蠱得她心甘情願傾家蕩産。
如果以後和家人在一起吃飯，應該就是這幅場景，不需多言，眼神足夠溫馨浪漫。
謝星宜想，努力追到眼前這個人，傅問聲就是你的了。
她的手習慣性輕輕晃動。
傅問聲目光一凝，不動聲色地看她夾菜的右手，她手背上有塊刺眼的紅痕，是被燙出來的新傷，手腕露出來的地方有兩三個水泡。
他看向桌上唯一一道需要大量用油的酥炸小雜魚，第一次覺得這常吃的魚有些不順眼。
為了這頓飯，謝星宜花了不少心思。
傅問聲斂眉，如常吃菜。
“傅老師，那咱們現在就開始？”
“等我幾分鐘，我回去拿個東西過來。”
謝星宜将剩菜都收拾好，打開空氣淨化器，點燃香薰。
她沖洗傅問聲用過的玻璃杯時，發現炸東西時燙傷的地方還有些微微發痛，她伸手放在冷水下沖了會。
然後謝星宜找到周曉陽送過來的劇本，乖乖坐在沙發上等傅問聲。
傅問聲沒過一會就回來，他坐在謝星宜身邊：“星星，手給我。”
他動作輕柔地在謝星宜燙傷的地方塗了厚厚一層燙傷膏。
清涼的藥膏完全覆蓋住紅腫，謝星宜看他的手指，再去看他的眼睛。
無時無刻，謝星宜眼底的傅問聲好像在發光，就像星星，一閃一閃的。
傅問聲細致地處理好謝星宜手上的細小傷口。
“好了，我們正式開始。”
周曉陽送了不少本子過來，試圖靠好劇本打動謝星宜。
這裏面還真有幾本是謝星宜挺感興趣的，她通通擺到傅問聲面前。
“這都是有意向遞過來的本子，我想拿這些試試。”
這行為有點像作弊，在及格線邊緣游走的學渣提前向老師請教好标準答案，妄圖考到滿分。
傅問聲沒注意她千回百轉的心情，一目十行翻着劇本看完，每本首頁上有謝星宜貼的備注，或是人設，或是她對劇情的理解，寫的很認真。
他重點關注她的理解，花了半個小時看完。傅問聲溫聲問：“你都看完了，比較想接哪個本子？”
謝星宜毫不猶豫地指向那本《空山人見月》。
傅問聲了然地笑，挑出空山的劇本：“我一猜就是這個。”
他翻開那本劇本，重新看了一遍她關于《空山》的備注，修長的手指點在她的字跡上。
謝星宜的字不算好看，也不算難看，是瘦骨嶙峋的字體，但很整齊，很用心。
傅問聲先分析她選中的這個本子：“這本古偶女主的人設和劇情線跟你之前拍的《關山》很像，為了保證留住劇粉，電視劇劇本裏面多條主線并行，加了很多男女主的對手戲。拍完關山你再拍這個，應該是得心應手，對鞏固你的粉絲群體很有好處。”
“那接下來我們就先看這個劇本……”
謝星宜突然打斷他：“傅老師，如果是你，你會選擇哪本？”
傅問聲随手一指：“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這本。”
謝星宜蹙眉，她沒想到傅問聲點中的是一部家庭倫理劇的劇本。
關于這本《聽心》，謝星宜的備注是：人設有趣，劇情聒噪，成長線太扯，戀愛戲太膩。
她壓根沒想選這本，這種類型的劇她拍得不多，水土不服，也不是很感興趣。
傅問聲笑容極淡，點着謝星宜的備注，慢慢給她解釋：“我看了你這幾年拍的劇，古偶發揮得都很不錯，小甜劇不溫不火。桑鳴給你接的幾個所謂正劇呢，如果本子寫得好，人設和你本身的性格差不太多，你整體表現就能在及格線以上。”
他話音一轉，繼續道：“一旦角色不斷成長起來，人設飽滿複雜，你的表演就無法駕馭，容易跑遠。換而言之，在這類劇裏面，你的上限低，下限更低。”
他說的話非常不客氣，也非常符合謝星宜目前境況，所以她才堅持接了《異鄉客》。
謝星宜拍青春電影出道，後來嘗試過愛情、文藝、喜劇以及現實主義等多種題材作品，無數次铩羽而歸。
至今被最多人記得的還是關山和上部播出的古偶，最出圈的角色也出自這兩部作品。
她對某一種題材總是得心應手，能發揮到最好，也是種本事，之前億辰給她的規劃路線是按照這樣走的。
但謝星宜目前遇到的困難是，她沒辦法将拿手的東西發揮到極致，和她有差不多表現力的女演員太多太多，她的競争力遲早會随着時間流逝而逐步消失。
她已經隐隐撞到了擋在她面前的這堵牆。
趕在審美疲勞前多試試，多找找适合自己的路，總沒有壞處。
況且，傅問聲看着她在《空山》劇本上寫好的備注，很明顯，謝星宜已經開始意識到了自己身上存在的問題，她在不斷嘗試，想要做出改變。
謝星宜既然有這樣的野心，那他，樂意推她一把。
等他說完，謝星宜從傅問聲手裏抽出來《聽心》的劇本。紙上殘留着傅問聲的手指溫度，燒得謝星宜心裏發燙。
“這種主角身上有多重複雜關系，沖擊性和爆發點主要靠人物變化推動劇情發展的題材，有利于你體驗角色之間的推拉和細微的感情變化。只要劇本寫得不乏味，人設立住，拍得四平八穩也能穩穩收獲話題度。但要想自己演得出彩，不止人設，你的表演才是點睛一筆。”
謝星宜覺得自己沒理解錯的話，他的意思是，只要自己表演的好，不管其他人怎麽樣，就能立住自己的演技，踩着其他人營銷，擺脫固有印象？
她捏緊了劇本，認真請教：“比如梁心這個角色，我應該怎麽去表現呢？”
梁心起初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傻白甜大小姐，一畢業就進入爸爸的公司工作，有從學生時代就相伴多年的男朋友。随着她和男友準備結婚，隐藏在她身邊的一系列矛盾漸漸浮出水面，家庭在分崩離析邊緣徘徊。
她就坐在傅問聲身邊，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看他，眼角挂着串細碎的亮片。
他心念一動，這種眼神，再熟悉不過。
傅問聲翻到一頁，手指點了點：“你就從這一段開始，表演給我看看。”
因為媽媽不同意梁心和男友結婚，梁心和媽媽大吵一架。吵完她摔門而出，給自己的男朋友打電話，卻發現接電話的是一道女聲。
謝星宜看完，醞釀了會，傅問聲扮演梁心媽媽給她接戲。
她忐忑不安的按照劇本表演完，等待傅問聲的評價。
傅問聲沒立刻點評，他找謝星宜要了筆記本，從兜裏拿出U盤插上，找到自己今早準備好的素材，點擊播放。
謝星宜一愣，她發現傅問聲放的是《關山》裏的片段，女刺客要決裂的戲份。
傅問聲托着下巴，溫和說：“別看我，看屏幕。”
《關山》剪輯只有五分鐘，謝星宜本以為結束了，沒想到接着是《雲水岸》，然後是《遙》，甚至有一部她都快忘記的《暖暖時光》……
這些都是謝星宜之前拍過的影視劇，每部作品剪輯時間在五到十分鐘不等，看着看着，謝星宜發現他有意只剪輯了她的鏡頭。
一遍播完。
房間裏面只有兩道清淺的呼吸聲，一輕一重。
傅問聲扭頭看她，一只手搭在筆記本鍵盤上，另一只手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從上面這些片段裏，你能看出什麽？”
這裏面還真就只有《關山》的片段值得看看，其他的表現半斤八兩，在及格線以下，當着傅問聲面看簡直是公開處刑。
但傅問聲給她看這些肯定不是為了羞辱她。
傅問聲笑着看她，輕聲說：“那再播一遍，你仔細看着。”
再次看到關山裏面的女刺客，看她冷漠地和人分道揚镳，謝星宜好像明白了什麽。
這些都是傅問聲特意挑出來的，她在與人争論後的情緒爆發鏡頭。
除了關山裏面的表現可以單拎出來看一看，其他的粘貼複制，千篇一律，茫然失措。
那些不是周瑤，不是小燕，更不是于植春，只是謝星宜的一個影子。
傅問聲是典型的方法派，他教謝星宜也是從這個角度看。
梁心最開始是個傻白甜，對誰都恨不得掏心掏肺。
将人拍得傻很容易做到，讓觀衆覺得你傻也很容易。
傻白甜是甜而不膩的甜，有成長線的傻，沒有心機可愛無害的白。
傅問聲慢慢教她：“我們按照劇情發展，先從這裏開始，如何通過你的表演快速立住人設。”
謝星宜認真聽他的講解。
她有些後知後覺，傅問聲做了這麽多功課，可能将她的所有作品都看完了，比如他拿來舉例的某部影視劇，她統共只出鏡了五分鐘。
想到這，謝星宜腦海裏面一瞬間出現無數劇情cut，遍地黑歷史，她一下耳朵通紅，炸成煙火。
傅問聲盯着明顯走神的謝星宜，屈起手指不輕不重敲了下她的眉心：“星星，不是對所有人，我都這麽有耐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