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瑪莉亞老師溫馨的小屋內，一位抱着貓的白衣老者正将眉心緊緊皺起，幹枯的大手重重的在貓背上摸着，眼看着就要将這只可憐的大肥貓給摸禿了。
他擔憂的說道：“也不知道那個陸醫生會不會對小友不利。”
瑪莉亞老師段坐在沙發上，溫柔淺笑道：“他們應該有自己的安排。”
魚校長不滿的瞪了她一眼，“早說就讓你争取別被他搶先了，那邊的人能好到哪去！”
瑪莉亞笑道：“畢竟我曾是帝國長公主。”
所以，這種機密的會議怎麽可能邀請她去？魚校長這是遷怒了。
“哼！”
魚校長将大橘丢掉，煩躁地站身，一身順滑的絲質白帛整潔無比的垂下來。
他何嘗不知道是這樣呢？只是那個小孩子的性格實在太對他胃口，讓他忍不住擔心罷了。
徘徊兩圈後，魚校長嘆了口氣，背着手轉身離開了這裏。
一人一貓走後，只留下沙發上大片的貓毛。
瑪莉亞靜靜的看着家務機器人清理，臉上倏的露出一絲苦笑。
這件事她不能插手。
如果真做了，舒元元可能會恨她的。
與此同時，遙遠的聯邦星首都，有位威嚴的老者這一刻奇跡的與她同頻，他們在心中默念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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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她能過好這一關。
離開後魚校長也沒有去別處，而是直接回了家。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光滑蹭亮的腦袋，閃的他眼睛疼。
哼，不孝孫子!
“讓你跟着去你不去，現在後悔了吧!”魚校長花白的胡子被他氣哼哼的吹了起來。
驟然聽到爺爺的聲音，坐在沙發上的魚元白這才如夢初醒般轉頭，随即露出一個苦笑。
“爺爺，我引誘她将空間器的事告訴莫老師的事她明白了。”
但那時候“她”，自稱是容華。那個人格讓他離元元遠一點。
所以，作為莫老師愛徒的他才沒有去參與這麽重要的研究。
錯過了就終究是錯過了。
研究所裏的人都要做全面的心理檢測。
舒元元也要。
簡單的咨詢室裏後方擺着一個單純用來裝飾的書架，上面空無一物。長方形的大理石桌橫亘在兩人之間，坐在軟凳上人嘴角都帶着奇怪的笑意。
在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眼，容華就自動掌控了身體。氣場同樣強大的兩個人，彼此按捺不動，卻在每一個微小的細節中相互較量。
“好久不見。”陸寧說。
容華悄悄的将手肘撐在桌面上，上調的眼角深深注視着對面的人，風情萬種的樣子足以讓見到的每一個男人都心動，包括眼前這個人。
陸寧喉頭微動，眼神更添幾分熱切，但卻不是因為欲望，“你在向我求救是嗎？”
容華笑的花枝亂顫，眼底卻是死一般的寂靜，嗤笑道：“自以為是。”
陸寧不可置否的聳肩，對她的興趣卻越來越濃，他甚至忍不住站起來圍着‘舒元元’轉了兩圈，邊走邊說道：
“當初只是雙重人格，我以為已經徹底殺死你惡的一面了，沒想到……”
忽熱，陸寧的大手抓住她所坐椅子的上方支點，在女孩猝不及防時，猛的低頭跟她對視。
兩雙同樣幽深的眸子對上，兩個身體再也一動不動，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陸寧陷入一個特殊的黑暗空間裏，四周全是漆黑一片，什麽都沒有。這時他聽到空蒙中有個人在說話，聲音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那人在對他說：【看到了嗎，前這個人如此完美，你想成為這個樣子嗎？只要放棄自我，你從此就能夠完美無缺。】
陸寧擡眼，眼前的男子面容雌雄莫辨，身着大紅色鮮豔長袍，一頭青絲垂落在地随風微微飄揚。美的像畫。男子勾起唇角時，這片天地都為之黯然失色。
這人當然是完美無缺的，因為這是他的藝術品。
【就只有這樣嗎？】
陸寧聽到自己在這麽問後，對方神聖的面孔似乎被打破，眼底露出些許慌亂，連無風自動的發絲也停止了擺動。
【只要你能舍棄自我，你從此就能完美無缺！】
心底那個聲音什麽都沒發現，還在努力蠱惑着他。但陸寧卻憑借着聲源，成功定位到了他。
黑暗褪去，陸寧發現那人和自己一模一樣。不一樣的是，他此時正穿着黑色的衣服悄悄靠近他，對方穿着一身白衣不安的在原地徘徊，卻似乎并沒有發現他。
陸寧沉穩的走到他面前停住，兩人的距離僅有一截小臂。普通的臉上泛着他自己都沒發現的邪惡猙獰，将手上鮮紅的匕首高高舉起。
‘噗嗤’一聲，仿佛裝滿小麥的袋子被劃破一個口子，鮮紅的血液飛濺到他自己身上，将一身黑衣染更加的肅穆。
這個應該就是他心底的‘惡’吧。
作為心理醫生，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态出了點問題。但一直沒找到這個麻煩，現在好了，今天終于把他殺掉了。
現在的陸醫生，是個完美的人了。
還不是觀察自己的時候，眼下還有一個入侵者要解決。陸寧眼帶殺氣的望着對面那個完美的不似真人的男人，卻不曾注意到對方瞳孔裏詭異的自己。
那一層粘附在自己身上的血液正在逐漸逐漸侵蝕着他的皮膚，逐漸和他融為一體。
陸寧望向這個完美的藝術品，看到對方明明害怕卻強行鎮定的樣子，眼底彌漫開愉悅的笑意，大提琴般的聲音再次響起：
“放心，我怎麽可能舍得殺你。”
“我會幫你把其他所有人格都殺掉。”
“你永遠都是我最傑出的藝術品。”
這是陸寧的承諾。并且他做到了。此後的無數年，他的藝術品都心甘情願的跟在他身邊，眼睜睜的看着他成就了一個‘善’的王國。
星際時間5235年，二十年過去。
心靈診所遍布全世界，所有人從10歲起每年都要接受‘善惡’心理檢查，一旦發現有‘惡’的人格，便要立即做手術将之剔除。
在這個國度裏，‘懶惰’、‘自私’、‘自卑’、‘驕傲’、‘絕望’等等這些，代表負面的因素全都不存在，這是一片淨土。
自從陸醫生20年前将這種療法推廣到全世界，所有人都獲得無比的安寧，這個世界再也沒有謾罵，再也沒有争鬥。他就是這個世界的神！
他賜予了所有人幸福的一生。
這一天，陸醫生在首都星接見現任元帥——原張中将。注意，是陸醫生抽空見‘張元帥’，神那麽忙，能抽出這樣的時間來賜福元帥，已經很不容易了！相比之下，每天都能見到神的‘容華’神使，是多麽令人羨慕啊！
于是，在神使的建議下，這次元帥與陸醫生的見面被同步直播到全世界，所有人都有機會一起見到神那溫柔的身影。
陸元知道‘容華’的安排後，滿意無比的和元帥坐在直播器前，卻不知道直播器的觀衆們臉上，漸漸露出了不可置信甚至驚恐厭惡的表情。
那個渾身沾滿了黑色鮮血髒污不堪的人是誰！
那個惡心的人是誰？！
網絡上的喧嚣傳到了交談的兩人面前，陸遠對這些莫名其妙的言論有些困惑，他和神使一同走上大街，卻發現所有人都停頓下來，目光陰沉的聚在他身上。
時間和空間同時停滞。
“怎麽回事？”陸遠有些困惑。
但旁邊的神使剎那間臉色陰沉，似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他陰森森指着街邊一面潔白的鏡牆，讓他自己看。
陸寧注視着那面鏡子，鏡中的人雙眼烏黑發青，尖銳的牙齒直達下颚，臉上沿着血管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黑線，這是張魔鬼的臉。
魔鬼是邪惡的，不配身處這個烏托邦的世界。一之鮮紅的匕首出現在‘容華’手中，他将東西遞給陸醫生。
神的生命應該由自己終結。
陸寧仔細端詳着這把匕首，一種與生命血脈相連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忽然明白了，他不是神。他是魔鬼！
誤入魔鬼世界的肮髒純潔靈魂，都得死！
世界被一輪又一輪的鮮血重新洗牌。他殺掉一個又一個純‘善’的人，殺的地獄都空了。這時，漆黑一片的世界卻又浮現出亮眼的鏡子。鏡子裏的人一身白衣，卻手染肮髒的鮮血。
陸寧瘋了。他在癫狂中又拔出匕首狂刺鏡身，卻在鏡子毫無變化之際将匕首狠狠插在自己心髒，像一荒誕無聲的皮影戲。
一切都結束了。
他倒下後，鏡子幻化出一個風華絕代的人影，容華面色慘白的緩緩滑落在地上，胸腔和腹部都同時出現幾個冒着血的大窟窿，修長的手指在漆黑地面的映襯下格外美麗。
同歸于盡了呢。
真好。
無力的感受到生命流逝，容華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解脫的笑，挺翹的睫毛勾勒出妖美的弧度。
阿華，我們要一起下地獄了。
恍惚間一陣如飄絮般輕靈的聲音響起：
阿容，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現實世界中，兩人對視一分鐘後同時陷入昏迷，還好被警衛員發現，及時送回了各自的房間。但兩人依舊昏迷了将近半個月。
再次轉醒，舒元元眼角生理性的的淚水洶湧滑落，喉嚨莫名酸堵，鼻涕也一道一道猝不及防的落下來，一股撕心裂肺的痛卷上她的心髒。
抽搐。
難過。
心卻空洞的厲害。
又有一只大手狠狠的從她血淋淋的心髒裏掰掉了一部分，記憶被抹去，但疼痛還在。
心髒在劇烈收縮，快要被揪扯擰巴成一張碎紙。
可片片碎紙間卻被神經絲絲相連。
整個心髒都彌漫着細碎卻深刻的痛。
像一萬只螞蟻在不停噬咬。
毫不停息的劇痛一茬接着又一茬，
狠狠刺激着她的神經。
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又失去了身體裏最寶貴的一部分。
舒元元最無助的蹲着角落裏哭泣，像一只重傷的小流浪狗，被人驅趕後只留下滿身傷痕，只好細碎的在牆角哀哀的嗚咽。
為什麽？
為什麽每次都不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你們總要獨自承受？
不是說好了——永遠都是一家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