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個人設
秦小絲現在的人設雖然略微有些雷到她,但也還算簡單,短時間內應該不用再承受人設崩塌的痛苦,如此甚好。
她是浣衣局的掌事嬷嬷,說不上有多大的權利,可浣衣局在宮中是個粗鄙之地,權貴們都不願靠近這裏,除了些地位高一點的太監宮女們會經常過來送取衣物,這裏就是秦小絲的天下了。
她可以餓了就吃,累了就歇息,房間有手下的宮女們打掃,每天都有大把的時間用來睡覺發呆——這些是她之前幾個人設想都不要想的。
而能讓她順利保持這種狀态的基礎是嬷嬷的人設不能崩。
她還記得這次的人設似乎還有一條“癡情剩女”,且不說她為誰癡情,單單就“剩女”那一個,就和她嚴重不符,好歹是個芳齡二十的大姑娘,怎麽能算得上剩女呢?
雖說如此,這也并不妨礙她茍住人設。
“西湖的水,我的淚,”秦小絲一大早就搬來凳子,坐在前院當着衆宮女們的面故作深沉,又道:“你們統統都要給老娘把這首詩背下,一起為我深深的愛意感動!”
看着宮女們一邊忙碌一邊背着詩,秦小絲十分欣慰,每日一首,既讓她茍住了人設,同時又提高了宮女們的文學素養,真是妙哉!
秦小絲正悠然嗑着瓜子,此時一個宮女端着一盆髒水從她身邊經過,她不禁嘆息一聲,按照這幾天的套路,接下來的情形她已經猜到了大半。
果不其然,那宮女好巧不巧腳下一滑,捧着水盆摔了一跤。滿地水漬,宮女的衣衫被打濕,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這個宮女名叫溫璇,官家小姐,不知道進宮得罪了什麽人,竟然來了浣衣局打雜。自從秦小絲來了這裏,每天都能見到溫璇淚汪汪捧着水盆摔倒在地,看樣子是個白蓮花人設。
“哎喲你個小賤蹄子,腿是忘了長骨頭嗎?”秦小絲嘴上敷衍地罵罵咧咧道,彎下腰準備扶溫璇起來。
每天都要這麽摔一次,衣服也要跟着換洗,她光是在邊上看着都覺得累,這個溫璇莫不是對白蓮花這個人設有什麽誤解?
她的手才碰到溫璇,只聽溫璇一聲尖叫,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湧,一邊哭喊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放過我吧嬷嬷,嗚嗚嗚……”
秦小絲驚愕,“好家夥,幫我茍人設?”
從那天以後,浣衣局裏的宮女們從心驚膽戰變得人人自危,只要有秦小絲在的地方,氣氛一定是十分詭異,沒多久就連外頭的宮女太監們也知道:浣衣局新來了個惡毒的秦嬷嬷,面容醜陋心狠手辣,還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Advertisement
至于天鵝肉是誰,就連秦小絲自己都不知道。
這日她帶了一小包瓜子在身上,看院裏的宮女們都在老老實實幹活,閑來無事,出了院準備找個清靜的地方轉悠幾圈。
宮裏比不得外面,五步一樓,十步一牆,住在裏面的人保不準是個不好惹的主,禦花園也不是她一個小小的浣衣局嬷嬷能閑逛的地方,秦小絲縮頭縮腦轉了好久,才找到一處既偏僻又安全的地方,找塊石頭坐下便開始嗑起瓜子來。
她來的這裏是個犄角旮旯,野草長了有半個人那麽高,無人打理,在這金碧輝煌的宮中顯得格格不入。
秦小絲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半個多月了,不知為何,在她的記憶裏,朋友們的臉開始漸漸變得模糊。那場車禍将她卷進了這樣一個奇怪荒誕的地方,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回得去,爸爸媽媽現在一定很擔心吧……
思及此處,秦小絲鼻頭忽然就酸了,嘴裏的瓜子還沒咽下去,視野就變得模糊,溫熱的淚水不斷從眼眶流下。
這裏沒什麽人,她想着索性就放開了哭一場,興許哭過之後還能好受些。
還沒等秦小絲張嘴“哇”出來,身後便傳來一陣響動,她一轉頭,看見兩名侍衛舉着刀,面目兇狠地朝她走來。
“嗚嗚……小賤蹄子……”秦小絲條件反射地說了句臺詞,眼看情況不對,拔腿就跑。
那兩名侍衛立即追了上去。侍衛人高馬大,又是練過的,跑得也比秦小絲快上許多。秦小絲自诩高中校運會一百米短跑冠軍,但和她身後的侍衛比起來還是要差遠了。
“救命啊!非禮啦!”秦小絲邊跑邊喊,或許是這裏實在偏僻,她怎麽扯開嗓子叫喊都沒能得到回應,不一會就被那兩名侍衛追上來。
她眼前一黑,嘴巴也被捂住,侍衛把她往肩上一抗,不知要去哪裏。
就在秦小絲驚慌的以為那二人是否因為垂涎她的美色而妄圖非禮她時,侍衛将她放下,撤掉了蒙在她頭上的大布袋子,以一種類似于詩朗誦的語調抑揚頓挫地說道:“在皇宮裏還想只手遮天欺負宮女,不讓你嘗點苦頭下次遭殃的豈不是溫妹妹?”
說完,秦小絲只見那兩名侍衛摩拳擦掌,對着拳頭哈了一口熱氣,高高掄起,對準她就是一通胖揍。
那二人也真下得了手,拳拳捶得秦小絲直翻白眼,讓她一度以為又要在夜來國死一次。
不過兩個侍衛很快就停止了對她的毆打,他們定睛一看,原本生龍活虎的姑娘現在被揍得趴在地上翻白眼,只差口吐白沫了。
兩人皆是一驚,其中一人伸手拍了一把同伴的腦袋,壓低聲音道:“該死,陛下都說了下手輕點,我可不想跟着你丢了小命!”
另一人神色也十分驚慌,故作鎮定道:“沒……沒事的,現在這樣也發現不了,只要咱們不做聲,她傷一好,就不會被發現的,不會的……”
那二人嘀咕半天,反而像是被揍的一方似的落荒而逃。
秦小絲很委屈,她現在的人設是不怎麽好,是個招人恨的反派角色,可是天地良心,她雖然一切都按着人設在做事,但對“惡毒”二字的演繹不過停留在罵罵手下宮女的表象上,能在宮裏衆多嬷嬷裏出名,大半功勞都是來自于溫璇以及手下宮女們的極力宣傳。
再說了,打人不打臉,他們倒好,專挑臉打。
浣衣局的宮女們看到秦嬷嬷神采奕奕地出浣衣局,又挂着滿臉彩回來,個個都不敢吱聲,生怕哪裏讓秦嬷嬷看不順眼被責罵。
秦小絲看着浣衣局的人,嘆息一聲:“連個能安慰我的人都沒有……”
她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
鏡子裏的人鼻青臉腫,鼻血因為剛剛那一擦被抹到了臉上,看起來像極了豬頭。
剛剛那兩個侍衛好像說是為了溫璇才揍的她。
這麽一來,剛開始她只是以為“惡毒嬷嬷”這個人設可以在浣衣局為所欲為,無所顧忌,只要不真的做出些什麽惡毒的事來,她就能安安穩穩的在這裏做做樣子,逍遙自在。
她忽略的反派人設招仇恨的威力,更何況是在本來就充滿了鈎心鬥角的宮裏?
秦小絲想起溫璇的白蓮花人設,不由得一個寒顫,她居然沒想到,小說裏在白蓮花身邊晃悠的反派,有幾個有好下場?
看來這個人設也不能要了。
及時崩人設,保住臉和小命要緊。
次日大早,浣衣局的宮女們按慣例到前院準備向秦嬷嬷“學習詩歌”。
秦小絲負手站在衆人面前,嘴角微微上揚,語重心長道:“我們相處了也有些日子了,我知道,你們心裏一定很讨厭我,甚至是恨我。”
溫璇還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小聲答道:“嬷嬷言重了,您慈善待人,我們都很敬重您。”
“是嗎?”
“是。”宮女們異口同聲。
秦小絲看了看她們的臉色,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的,只差把“害怕”二字寫在臉上。
她只裝作沒看到,繼續說:“其實你們讨厭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都無所謂。”
“或許你們現在只是浣衣局裏小小的一個打雜宮女,但你們要知道,這裏是宮裏,是一個比爬牆的地方。”
“你們資質并不差,誰都有可能爬到大佬的牆頭去,但是!”說到這裏秦小絲十分入戲地捏緊了拳頭,“宮裏面明争暗鬥,你們需要學會最基本的生存技能,而我,為了讓你們早日掌握這項技能,才不得已對你們施加壓力,此前種種,我的苦心,你們又有誰知道呢?”
按照秦小絲的預想,現在應該有人被感動得潸然淚下,人設開始崩塌了,然而現實的種種跡象告訴她,她現在很尴尬。
沒想到她苦苦編了這麽久的高考勵志演講模式的臺詞都沒能打動小宮女們,看來她“惡毒嬷嬷”的人設深入人心啊。
不得已,秦小絲回到她的房間,拎了一個小箱子出來。
這裏面是她收的宮女們“孝敬”她的一些珠寶以及月俸,她顫抖着雙手打開箱子,淚眼婆娑,“這……這是我為你們攢的一些爬牆的本錢,你們……好好拿着,嗚嗚嗚嗚……”
望着空空如也的箱子,秦小絲眼裏的浣衣局終于變得扭曲,貫徹骨髓的刺痛感傳來,她的腦海裏又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人設崩塌,好漢請重新來過!
“人設,丞相之女,刁鑽跋扈,任性妄為,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