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玉鈴
玉鈴
“當年兄長剛繼位,根基不穩,各方勢力割據,那個小倌就是被派來監視,伺機而動下毒謀害兄長的。”
“兄長一直權衡利弊,沒對他下手,但我管不了這些,我趁着夜色離開乾元宗,當着兄長的面将那小倌的腦袋砍下來了。”
燕無渡啞然,私自離開宗派,回到故地已經是嚴重的違反門規,更何況還背上一條人命,犯了殺孽。
燕無渡:“這要按規矩懲處,輕則掃地出門,重則以命償命,被廢盡修為,踹下知毀涯粉身碎骨。”
容玉:“所以後來的原野圍獵,其實是兄長為了替我掩飾乾元宗的追責而作的一場戲罷了。”
燕無渡忽然有些感慨,當年到處惹事,等着別人給他擦屁.股的毛孩子現在也能庇佑他人了。
“你的性子與你兄長當年真是如出一轍,一樣的沖動沒腦子還愛垮着一張臉,跟誰欠你們錢一樣。”
容玉:“你從前見過兄長?”
燕無渡:“當然,要論起輩分呢,你還得喊我一聲師祖,我是你兄長的師尊。”
容玉:“王家奪舍瘋狗的那個?”
燕無渡:……
這小屁孩,真不會聊天
但這也不能怪他,容玉生活的環境注定了他對燕無渡只能一知半解。
在空明王室時,因為燕無渡與容祈的師徒關系,所以沒什麽人敢在徒弟面前指控師父的罪責。
後來到了乾元宗,又因為燕無渡與楚北岌的師兄弟關系,也沒人敢在師兄面前議論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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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容玉對燕無渡的行徑沒什麽概念,像什麽一天吃三個小孩啦,夜禦十男啦,欺男霸女啦,他一概不知,只知道他從前是個魔頭,被道昀親手誅殺。
印象最深的還是最近孽城王家發生的大事,燕無渡重生奪舍瘋狗一事在三界傳的沸沸揚揚,還沒來得及作惡就連帶着半個山頭一起被轟成一堆灰。
因此他的惡名大打折扣,成了個笑談。
只是容玉想不明白一件事,既然這人的名聲在三界可以說是一片狼藉,為何兄長八百年了還保留着那只破碎的玉鈴,那是乾元宗的拜師信物,燕無渡當年親手交給他的。
容祈從來都不是什麽顧念舊情的人,這一點容玉再清楚不過。
當年他為了兄長斬殺小倌,得不到一句感謝也就罷了,心口還挨了一腳,被勒令滾回乾元宗,那一腳決絕得仿佛要踹斷兩人的兄弟情分。
容玉放下一句死生不見的狠話,一個人跑回乾元宗。
從那天決裂算來,兩人已經三百多年不曾見過一面,以至于容玉現在回想起來還窩火。
正想着,身上那人開始掙紮。
容玉立刻将劍身逼近一分,“你要幹什麽!”
燕無渡兩指一撚,将劍按下,“冷靜。”
“怕你兄長待會來救你的時候,懷疑我非禮你,所以我離你遠點。”
說着,他緩緩起身,企圖縮到牆體塌陷形成的三角的一邊去,畢竟真實身份曝光了,在小輩面前還是要點面子的。
容玉無法忽略身上的動靜,不知為何,慌張得眼神亂飛,瞟到燕無渡身後的一處尖銳的鐵柱,反射了微弱的光線,呈現出金屬質感。
“喂別亂動!”
燕無渡順着他的目光低頭一看,胸口被貫穿,鐵柱在他視線裏冒頭,随着他的動作,血液噴濺在容玉的右臉頰。
“我流血了?”他甚至有些懷疑,淡定得有些不符合常理。
“不然呢?難道是我的嗎?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相比較之下,容玉的情緒顯得激動許多,他擡起雙手堵住了燕無渡的傷口,以他防流血過多而死。
自從上次被踹了一腳之後,他就斬斷感應,發誓以後不會再跟兄長說一句話,即使對方痛哭忏悔也不原諒他,現在卻隐隐約約動了求兄長來救場的念頭。
反正燕無渡也是他師尊,自己賣兄長一個面子罷了,應該也不算出爾反爾。
正在他打算向容祈求救的時候,燕無渡開始叽裏呱啦發表遺言了。
“我要死了,我馬上就要死了!你聽着,奪舍瘋狗的那個不是我,我沒有殺母吃肉,虐殺同門,弑師篡位,沒有吃小孩,也沒有夜禦十男,沒有暗戀道昀,沒有對宴見月有非分之想!我不是斷袖!!”
“聽清楚了嗎?沒聽清楚我再說一遍!你要讓我的遺言傳遍整個三界,還我清白!否則我下次做鬼還來找你!”
容玉……
真無語,別人碰見瀕死的前輩不是獲得絕世秘籍就是贈送畢生全部修為,再不濟也能得到個毀天滅地的神器。
這人啥也沒有就算了,還讓自己給他洗白,沒搞錯吧?
此時頭頂似乎出現細微的動靜,燕無渡趕緊捂住容玉的嘴,仔細聽取動靜。
似乎有人在他們頭頂的殘垣上來來去去,但來者修為高深,沒有踏足聲,只有劍尖撥弄碎石的聲音,聲音逐漸尖銳,預示着其主人耐心耗盡。
“自己出來,別讓我找。”
果不其然,聲音帶了十足十的煩躁。
聞聲,容玉的眸子一下子亮起來,“兄長?”
燕無渡瞬間哭成波浪眼,眼淚啪啦砸在容玉臉上。
“我徒弟來救我了,我不用死了,好感動!”
容玉偏過臉躲避他的淚滴,“喂你……收着點。”
幾千年的老東西了,怎麽這麽不穩重。
他替燕無渡折斷背後的鐵柱,身後的石板被殘垣之外的容祈徒手掀起,而後一腳踹開,塵灰飛揚間,兩人灰頭土臉地齊齊回頭,可憐兮兮,淚眼婆娑。
“兄長……”
“徒弟……”
毫不意外對上一張黑如鍋底的俊臉,容祈抱着臂,居高臨下,面上是與容玉如出一轍的倨傲自矜。
興許是燕無渡現在的形象太過于草率,容祈直接繞過他,走到容玉嘲諷道:“不是說與我死生不嗎?現在在幹什麽呢?你記住,再有下次我不會出手,我會直接讓你死在這裏。”
盡管他這麽說,但他還是來了,沒有斬斷與容玉的感應。
容玉這才知道自家兄長口是心非,其實心裏是記挂自己的。
“兄長……”
他剛要走過去,身邊一個身影先他一步,刷的飛過,留下一道殘影。
“徒弟!是為師啊!你總算來了!就知道你心裏始終是記挂為師的!”
燕無渡沖上去,不由分說地抱住容祈。
容祈僵住,“燕無渡?”
燕無渡重重點頭,“正是為師!”
容玉不爽地站在一邊,本來屬于自己的兄弟破冰戲份被搶了,只能看着他們師徒相認。
誰料下一刻容祈拔劍相向,燕無渡瞬間松開手,反應迅速地跳向不遠處一塊碎石尖上矗立,心有餘悸地看向劍尖。
倘若他晚一點肯定被削成兩段了。
“你這逆徒,還想弑師不成?”
容祈面色沉沉,“不敢當,不是誰都有你當年的膽量。”
傳聞,燕無渡因為頻繁作惡,被其師宴見月處以乾元宗極刑,廢盡全身修為踹下知毀涯贖罪。
知毀涯下是以神鑄禁制隔開的九重地獄,墜入其中不是被境界粉身碎骨,就是被九重地獄的惡鬼啃食而死。
但燕無渡好像回到老巢一般如魚得水,不僅制霸九重地獄,還穿透禁制,回到乾元宗将其師宴見月一刀抹脖。
随後猖狂大笑而去。
年幼的容祈沖出人群,抱着他的腿,紅着眼問為什麽,燕無渡歪頭一笑,“你也想死嗎?”
他抽出他的懷裏的玉鈴,當着容祈的面捏碎,道:“你我師徒緣分,盡斷于此。”
容祈的目光也随着玉鈴一起破碎,他絕望搖頭,“師尊……不。”
對視間,八百年歲月過隙。
那個不知天高地厚只會哭得容祈現在變得冷肅成熟,他不再問為什麽。
燕無渡臉色瞬間黯淡下來,“你也認為宴見月是我殺的?罷了,都這麽認為,就當事實如此吧,現在,殺了我,替宴見月報仇吧,反正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你想殺我易如反掌。”
他攤開手向容祈走去。
容祈自亂陣腳,“你的意思是掌門師祖不是你殺的?”
“是不是我殺的重要嗎?你們認定的就是事實,我怎麽說有用嗎?”
“那你當年捏碎玉鈴,與我斷絕師徒情分是為何!”
容祈質問中帶着控訴,說出這麽多年困擾他已久的執念。
“蠢貨,”燕無渡自嘲一笑,“我當時受千夫所指,名聲狼藉,任何人跟我沾邊都要倒黴,我跟你斷絕關系是在保全你,至少你離開我,還是空明王室最受寵的皇子。”
“師尊……”容祈聲音啞然。
“為何不早說!讓我恨了你這麽多年。”他撲上去死死抱住燕無渡,臉埋在他的肩膀處,泣不成聲說話的聲音也悶悶的。
“我又何曾想讓你恨我呢,傻孩子。”
燕無渡大度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對着容玉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容玉傻眼。
且不說他第一次見兄長這麽幼稚不自持,抱着一個人哇哇大哭,就說這深仇大恨的,燕無渡随便兩句話就應付過去了,兄長這也太好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