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靈絲
靈絲
燕無渡大叫一聲,吓得仰頭栽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居然沒死?”
他驚詫出聲,分明在一天之前親眼看見這木頭被楚北岌的靈力炸了個粉身碎骨,木屑還灑了他一臉。
要說死裏逃生是萬萬不可能的,能從天下第一人手裏溜走可以說是天方夜譚。
傀儡跳上窗,動作輕盈不似真人,修竹在他身後飒飒作響,綠影在漆黑的夜幕中搖曳,他在黑與綠中沉浮游移,竟顯得有幾分翩然出塵。
他的瞳孔很大很黑,空洞而無神,咧起嘴來嘴角有一個分明的括弧,平平無奇的相貌在此時有幾分詭谲的美感。
他盯着燕無渡,“我當然不會死,沒有生命的東西,怎麽會死。”
“況且傀儡師不會輕易以真身示人,昨夜死的只是被我操控的替身罷了。”
“所以你現在也是替身?”
傀儡師誠實點頭,“是的,只怕道昀也不是真身,興許到目前為止,你還沒有見到他本人。”
燕無渡咋舌,他感覺自己是縱橫交錯的棋盤上一顆懵逼的白棋。
傀儡見他不語,跳下窗口,蹲在他面前,真誠詢問,“你避開了我方才的問題,要不要與我合歡。”
燕無渡簡直抓狂,“你個死木頭懂不懂什麽是合歡啊就在這張口閉口合歡!!”
“不懂,”木頭歪頭坦言,“大概就是跟你話本裏的內容差不多的樣子吧,只是把道昀換成我而已。”
燕無渡差點瘋了,“你又怎麽知道話本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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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來說應該沒有第四個人會知道話本的內容。
“我昨晚在你身上布下一道靈絲,你看到的東西我都會看到,”木頭試圖讨好,“你喜歡哪一種的,我都可以的。”
燕無渡狠狠給了他一拳,蹲坐起來,平視對方,開始長篇大論地科普。
“你聽着,話本裏那些寫的是凡人的交合,修者根本不會以這種方式進行合歡,于增長修為沒有一點益處,大多是面對面打坐,感受氣息交融,靈海彙通,但即使只是簡單的氣息交融,在修真門派裏是絕對不允許的,這麽做只是徒增羁絆,難成大道,這些禁令只有在世家與王室之中會放寬。”
“那凡人與修者如何合歡呢?”
燕無渡:“……”
問得好,這觸碰到了他的知識盲區。
傀儡寬慰道:“別擔心,我自會去打探清楚的。”
燕無渡張牙舞爪地炸毛,“什麽話?!我根本沒有在擔心好不好!”
傀儡喜笑顏開,張開手臂撲向他,喜悅道:“好。”
他不知為何從第一眼見到燕無渡開始,就對他有種天性一般的依賴,興許是傀儡天生對他這種純真純善之人的向往,所有人靈府裏都彌漫着喧嚣的惡臭,只有在他身邊心境能獲得短暫的寧靜。
由于對方太大力氣抱過來,燕無渡被撲倒在地,他不住地掙紮,“好什麽好!你個死木頭,非禮啊!放開我!”
“你在生氣嗎?”傀儡松開他,奇怪地問道,由于他什麽情緒都浮于表面,所以顯得尤其真誠。
“不是,哪有人一上來就這樣抱別人,我們很熟嗎?”
傀儡不解,“為何不能。”
燕無渡一時不知作何解釋,他思索半天才開口,“因為我與你不過一面之交,沒有熟悉到那種地步,這種東西叫分寸感,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傀儡點點頭,又有些費解道:“那我什麽時候才能抱你呢,要像道昀那樣與你認識幾百年嗎?那太久了。”
燕無渡噎住。
這木頭雖然能敏銳的感知到人的善惡嗔癡,但對于人情世故似乎一竅不通。
燕無渡破罐子破摔,斷言,“總之我不讓就是不能,你記住就行了!”
“好,我記住了。”傀儡乖巧的正襟跪坐,從來沒有人會跟他講這些,他心中十分高興。
“你們人都講究禮尚往來,你告訴我這個秘密,我也可以告訴你一個,你要聽嗎?”傀儡歡天喜地湊到燕無渡身邊。
“那你說吧。”燕無渡撐着臉,百無聊賴道。
“你現在有危險,如果不趕緊離開這裏,會有殺身之禍。”
燕無渡聞言猛然轉頭看過去,傀儡的瞳孔幽黑空洞,臉上還帶着方才的喜悅,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多恐怖的話。
傀儡不具備人的思想,像這種挑撥離間的行為,不是他這個三歲孩童般心智的木頭能做的出來的,說明他沒說謊。
要麽是薛衍成,要麽是楚北岌,要麽是容祈,這三個人至少有一個人動了殺心。
“你說的是誰?誰要殺我,”他追問。
傀儡正要開口,腦海中忽然乍起一陣弦絲的驚鳴,他道:“對不起,我得歸位了,我也沒想到你怎麽都叫不醒,所以時間設定得有些倉促,現在不走的話,待會我就會在你面前自動肢解,再見。”
燕無渡拉住他死活不讓他走,“喂你故意的吧,說個名字很困難嗎?”
“我真的需要現在就走了。”
“別啊!說個姓也行啊!”
“我們會再見面的。”
說完,燕無渡手裏只剩下一只手臂,其餘的肢體真的如他所說零零散散地掉落在他腳邊,是一堆形狀是肢體,但模樣是普通的木頭。
燕無渡僵住,只是還維持着拽住手臂的動作,低聲感嘆道:“這麽突然的嗎。”
經他這麽一說,看來這此地确實不宜久留,與其糾結猜測相信誰,不如趕緊跑路,燕無渡鬼鬼祟祟走出門,見人都在聚集在王家新建的大堂,這邊空蕩蕩的,于是憑借這兩天對地形的熟悉很快溜進一座假山後面。
穿過假山,爬過翻新的圍牆,就能躲過駐守的弟子們,混進外面朝拜的人流裏。
燕無渡剛邁出一步,大雨瓢潑落下,他趕緊貼着涼亭的柱子在後面躲雨,雨來的急想必去得也快。
正等着雨停,他看見涼亭遠處山腳站着幾個人。
雖然距離很遠,但能看見滿身華貴的朝服,擁簇着一個亮眼的紅黃色身影,中心那人遣散其餘人,站在因為靈力沖擊出來的小山丘前默默不語。
其餘人執意不肯離去,為他撐着傘,他非但不領情,還怒斥一聲,“滾!”
其他人這才悻悻離去。
身為百鳥之首,那人的情緒牽動着近百裏的鳥獸,群鳥盤旋不去,嗚咽悲鳴,凄凄慘慘,圍着他仿徨無措地飛着。
天地灰白,雨聲淅瀝,一片愁雲慘霧。
他擡了擡頭,閉上眼,似乎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燕無渡一下認出這人身份,沒想到自己上輩子為非作歹,到最後還有人給自己哭喪,也算沒白收這個徒弟。
他感動地擦擦眼淚,“雖然你這小混賬也哭錯墳了。”
“誰在那邊?”
一聲厲呵破空而來。
燕無渡轉身就要跑,下一秒就被踏風而來的那人捏住脖子。
“淫.色鬼?”容祈瞬間嫌惡地彈開手,掏出帕子擦拭,仿佛看他一眼就都要了命了。
他一邊仔仔細細的擦手,一邊質問,“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溜達,“燕無渡心虛轉移話題,“君主剛剛是在哭嗎?”
此話一出卻碰到了另一個逆鱗,容祈剜了他一眼,“你想死嗎?”
“君主息怒,當我沒說,那個您先忙,我去別處溜達了。”
轉身要溜,卻被身後那人重又拽住,他深色費解苦思,“你剛才叫我什麽?”
“……君主。”
“不是這個,上一個。”
“沒有了啊,我只稱呼您君主。”
容祈心中有一股轉瞬即使的熟悉感,卻怎麽都抓不住。
在他扣着燕無渡的手腕思索之際,楚北岌及時雨般走來。
他面無表情地抽回燕無渡的手,打斷容祈的思考,“怎麽,對我殺了你師父這件事很不滿嗎?怎麽還跑到這種晦氣地方撒野來了。”
燕無渡滿眼希冀地看向楚北岌,第一次覺得對方形象如此高大,背影如此讓人有安全感。
然而楚北岌背後默默扔開了他的手,冷漠地負手而立。
容祈低眉順目道:“豈敢,師叔除邪正道,我哪裏敢有異議,如果是我,相比也會與師叔一般,将燕無渡碎屍萬段。”
“嗯,”楚北岌望向天際,“雨大了,沒必要在此搞這些煽情的戲碼,如果你樂在其中的話,當我沒說。”
說完他轉身就走,燕無渡屁颠屁颠跟上去,留下容祈一人在雨中怒火中燒。
路上,楚北岌步伐極快,需要燕無渡三步并兩步才能跟上,他見叫了幾聲對方都不應,想必是知道自己要跑路的想法。
到了竹林小舍,楚北岌進了屋“澎”地一聲關上門,留燕無渡一人在外,差點被猛地關上的門撞到鼻子。
他摸了摸幸存的鼻尖,松了口氣,看着房裏甚至要溢出來的寒氣,燕無渡望而卻步,轉身進了相鄰的另一間房。
他無聊地趴在桌上數羊,很快又再次睡的不省人事。
這次是被人用羽毛撓鼻子癢醒的,他睜眼看見的還是笑嘻嘻的傀儡人。
“又見面了。”
他換了容貌,但空洞的瞳孔和笑起來嘴角的括弧沒有變化,故而很好認。
“你快死了,必須要跟我走才行,只有我才能讓你避開楚北岌和薛衍成的靈識。”
傀儡語出驚人,燕無渡覺得荒謬,“我為什麽跟你走,鬼怎麽知道你抱着什麽樣地目的?”
“因為你沒有選擇了,除了跟我走,你沒有退路。”
“不好意思,我并不覺得我窮途末路了。”
目前看來,楚北岌對他一點殺欲都沒有,薛衍成也沒有那個膽,雖然兩人的說辭有些矛盾,但也不至于到無路可退的地步。
傀儡笑着拿出兩根靈絲,“想知道他們誰在說謊,一看便知,一根屬于道昀的神識,一根屬于薛衍成的。”
燕無渡剛拿到兩根靈絲,兩段不屬于他的記憶潮水般湧入腦海裏。
他瞬間變得臉色慘白,神情僵硬,滿臉震驚與不可思議地看向傀儡。
傀儡還是那般無邪的笑,“事實你已經看到了,我明天夜裏還會再來,相必那時候你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再見了,阿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