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們的故事(下)
我們的故事(下)
第二天淩晨三點。
大家準時來到了約定好的地方,韋利卻遲到了。
“大利,你來了,我們都到了,就等你了。”林寒走到韋利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背。
韋利無奈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起的有點晚了。”
“小事情,走了!上山!”林寒笑着說,走在最前頭了。
沈冬走在最後面。
他們兩個人從以前就是這樣,一個走在前面帶領,一個走在最後面守護。
過了很久,這些習慣依舊沒有改變。
“哦呼!上山咯!”一男的大喊着。
然後瞬間就有好幾個人也跟着喊了起來。
“好激動啊!第一次和兄弟們去看日出!”
“那可不,平時忙得要緊,可沒這閑心思!”
“太好了!到時候我要站在山頭拍好多張照片!”
“…………”
大夥一蹦一跳地跨上臺階,無話不說,看見了一點稀奇的東西就要起哄,活像是沒見過世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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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半路遇到了一只貓,他們非得夾着那嗓子在那喵喵叫。
“寒哥快給大夥叫一個,來,喵~”大家依舊在起哄着。
“哈哈哈哈好惡心,但是如果寒哥真這麽幹了,我會拿這件事情笑他一輩子!”
“你笑個屁啊!你叫一聲!”林寒罵道。
“哈哈哈哈哈寒哥我錯了,下手輕點!哎!錯了哥!”
“…………”
再比如,見到一塊比人還高的石頭。
“好大一塊石頭!小元,快來給我表演一個胸口碎大石!”
小元一臉無語地看着那人:“滾啊你,你給我示範示範?”
然後那人就把兩只手放到了嘴邊,比劃了個喇叭的形狀:“大家——想不想看小元胸口碎大石呀?”
“——想!”齊刷刷地合聲響起。
“滾啊!”小元笑着罵道。
又或者是遇到了擺攤賣東西的人。
“賣糖葫蘆咯,五塊錢一串兒,八塊錢兩串,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一擺攤那小夥在那喊着。
有個犯賤的走到那小夥面前吹了聲哨,還挑了挑眉,說:“姿色不錯,你賣多少錢?”
“靠,”有人在小聲說着,“老顧真是騷到極致連陌生人都撩,油死我得了!”
“別說了,上次被他親怕了……”小元撫了撫額,“別人可能只是口頭說說,但他是真幹啊!”
“你還真別說……我的臉就是被他給親腫的……”一個和小元感同身受的人說。
“我?”擺攤那小夥把那一串子的糖葫蘆往前遞了遞,壞笑道,“你把這些全買了,然後再加多六百萬,就可以了。”
老顧吹了聲流氓哨:“這麽便宜。”
他打了個響指,一沓金錢瞬間出現在他的手中,然後遞給了那小夥。
那小夥本想拿了錢就跑的,但是他沒想到這人後面一幫全是同游者啊!!
他看着那些人打量他的視線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立刻轉身就想跑。
“阿冬。”老顧喊了聲。
沈冬下意識瞬移到了那賣糖葫蘆的小夥面前。
那小夥腳步一頓。
老顧又吹了聲哨:“我都給你錢了你就別跑了吧。”
他走到了那小夥面前,拎起那小夥的領子。
沈冬回到了大部隊裏,他不想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麽,立刻就轉身背對着那兩個人了。
“咳咳咳——”
林寒咳了三聲,看着正在調戲別人的老顧,說:“老顧,你悠着點,這麽多人呢!”
“哎,”老顧沒勁地搶回了自己的錢,把那一串的糖葫蘆還給了小夥,“逗他玩玩而已,走吧走吧!”
“…………”
他們還在半山腰遇到了一頭麋鹿。
“它長得真好看,等它修煉成人形會不會也是風度翩翩?”老顧笑着說。
“你有病啊!看什麽你都能有色,小心寒哥揍你,不要亵渎麋鹿!”一位愛鹿人士對着老顧比了個友好手勢。
他們和這麋鹿玩了會,又繼續趕路去了。
“幾點了?”韋利問身旁的人。
“四點半,也快到了!”他身旁的那人激動無比,“大利你提出來的這個想法簡直是太棒了!我好久沒這麽激動過了!”
沈冬走在後面看着大家有說有笑,覺得這樣的氣氛剛剛好。
不噪,不靜。
“啊啊啊啊!”一個人突然尖叫了聲。
“幹什麽了?!”好幾個兄弟紛紛圍上前去看。
“好大一條蛇!”剛剛那個尖叫的人說完後,所有人全部湧了上去,圍觀那條蛇。
那蛇确實大,身體有一個人的脖子那麽粗,至少有三四米那麽長。
“我剛剛還以為這就是個石頭,一腳踩上去才發現它是條蛇啊!!”
“慫逼,怕什麽,看我怎麽收拾它!”
韋利走上前看了眼:“它好像并沒有要攻擊我們的意思?”
剛剛說要收拾蛇的那個人瞬間停住了異能,看着那條蛇。
“蠢貨,”林寒一巴掌拍在那人頭上,“下次能不能先看看情況,萬一這條蛇我們都打不過怎麽辦?”
“這不是有沈冬嘛……”那人撓撓頭,嘿嘿地笑了笑。
和蛇一起玩了會,蛇高興了,給大家讓出了條道。
果然萬物皆有靈。
不知道走了多少個石臺階,又說說笑笑了多久,踏平了多少泥地,大家終于登上了山頂。
“五點半!”小元激動地叫道,“啊啊啊啊是日出!”
“今天的風好涼快啊!”老顧搭上了小元的肩膀,笑了笑。
“是啊,早上的風可能就是涼快的吧!”韋利笑了笑,走到了沈冬身旁,看着暖橙的太陽。
太陽升起的方向,那部分天一片橙紅,光束照在每個人的身上。
林寒也走到了沈冬身旁,沈冬看着太陽,他看着照在沈冬身上的光。
神奇的是,暖色調與冷色調撞在一起居然并不違和,反而襯得沈冬額外有朝氣。
沈冬突然側臉看了眼林寒,然後對林寒微微笑了笑,又把臉正了回去。
周圍的一切嘈雜突然在林寒的耳邊噤了聲,他在一瞬間只能聽見風在吹,心在跳。
沈冬坐到了一個石墩上,沒再看日出而是看着那一群瘋家夥。
一群傻叉,看個日出激動成這樣……
他不自覺地笑了笑。
大家每一句話、每一聲笑,都實打實地落入了他的心底,好像時間莫名其妙倒退了。
退回了好久好久以前。
“阿冬!”小元舉着個相機朝着沈冬跑了過來,把沈冬拉了起來,然後對着大家說,“快快快快!你們快站好隊,我把阿冬放進去!”
“背對着落日,對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小元拉着沈冬,把沈冬拉到了最中間的位置,然後把相機放了一個剛好能拍完全部人的位置,匆匆跑到了隊伍裏。
“咔嚓——咔嚓——”
十幾張照片從相機裏唰一下出現了,小元把照片發給了每個人,然後再仔細看着照片。
“!!”他的神情突然變得震驚,“沈冬是笑着的!!!”
“卧槽!!”老顧也大喊了一聲。
接着全員都激動了起來。
“有生之年第一次拍到沈冬笑!!!啊啊啊啊啊!!!!”
“阿冬!!啊啊啊!你!我!他!”
“…………”
沈冬捏着這張照片看着,心裏微微發顫。
這張照片帶不出去。
照片裏所有人都在,什麽事情都還沒有發生。
太陽光從大家背後灑進來,每個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一些橙色光影。
大家擺着各種奇怪的姿勢,還往別人頭上比“耶”,或者是“牛角”。
沈冬又坐回了石墩上,依舊看着這群人。
如果當初他沒離開現在會是什麽樣的?
大家會不會真的有機會一起去看日出?
他是不是就不會因為一片樹葉而來參加這場游戲?
林寒和韋利是不是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如果他當初救下了他父親……
但是,與此相對的,他就不會認識沈幽幽了。
他不會離開那個他從前居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也就不會認識沈幽幽。
他突然間就分不清什麽才是他向往的生活了。
他沒有多少害怕的事情,但是他會害怕別離。
就像是……
你跟他揮別,他轉身,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阿冬——”林寒喊了聲他,朝他招了招手,“別發呆了!快來看!有老鷹!”
沈冬回神,站起身看向太陽。
陽光底下有一個黑色的影子在飛着,朝着山頂飛來。
沈冬看見這老鷹時,愣了愣。
這是……
沈幽幽的朋友。
“老鷹上是不是坐着個人?!”老顧激動地喊道。
“我靠!真的是!”
“看不清人,黑乎乎的!長什麽樣!?”
“長發的,女的吧?!”
“男的!長發也有男的好不好?!”
沈冬看着那個坐在老鷹身上的“人”,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叫幽幽,沒有姓氏,你救了我,我就跟你姓吧,現在我叫沈幽幽了!】
沈冬昨天晚上去超市買了幾包薯片,他拿了一包出來。
他打開了海鹽檸檬味的薯片,等着那只老鷹飛來。
不一會,那乘着人的老鷹就飛到了山頂上。
上面的人皮膚病态的白,五官卻很精致,瞳色黑不溜秋的。
他單手撐了撐老鷹的背,跳了下來,一眼看中了沈冬手裏的薯片。
其他人都在起哄,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位從老鷹上下來的人視線放在了沈冬身上。
沈冬站了起來,穿過人群,走到了那個人面前。
他朝着那個人笑了笑,把薯片往前遞了:“吃薯片嗎?幽幽。”
幽幽一下子愣住了。
周圍起哄的人也愣住了。
韋利瞪大了眼睛。
這難道就是沈幽幽?!
“那那那、那什麽,我們認識嗎?”幽幽有點慌張地看着沈冬。
沈冬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認識,以後就認識了。”
他笑道:“我叫沈冬,冬天的冬。”
幽幽看着沈冬手裏的薯片,咽了咽口水:“這、這一包都給我嗎?”
沈冬點了點頭:“當然。”
“!!”幽幽很激動,他抱住了薯片,給沈冬深深鞠了個躬,“謝謝你謝謝你!我不知道該怎麽回報你才好了……”
“如果你真想回報我的話,就陪我過完這一天吧。”沈冬笑了笑。
“啊啊啊?”幽幽打量了一下沈冬,不知道為什麽,潛意識告訴他沈冬絕對不是壞人。
“這麽簡單嗎?!”
沈冬點了點頭:“嗯,就是這麽簡單。”
大家都愣了。
為什麽沈冬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他不臭臉、愛笑、話變多了。
“阿冬,你……”小元走上前了一步,“你是怎麽了?”
沈冬無奈地笑了笑,說:“抱歉各位,我和林寒是從未來回來看你們的,盡管我們沒有辦法改變什麽。”
“那後來的我們怎麽樣了?你們要回來看我們?是因為我們……分離了嗎?”大夥突然間喪氣了起來。
沈冬嗯了聲:“算是吧,大概是五十多年之後,我會第一個離開你們,然後遇見幽幽。”
幽幽吃着薯片,聞言,猛地擡頭。
“然後再過一個五十年,韋利會第二個離開你們,”沈冬說着,語調突然有些傷感,“他去世了。”
韋利無奈地舉起了手:“是的,我也是從未來來的,我是韋利。”
“我現在只是一部分靈魂,我被帶了回來。”
“……”大家突然間都沉默了。
沈冬不是會開玩笑的人。
他只要說出來,就沒有人會質疑。
也難怪昨天晚上韋利哭得那麽兇了。
沈冬看向幽幽,笑了笑:“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認識你了嗎?”
幽幽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在未來認識我。”
他吧唧一口薯片,問沈冬:“那未來的我們是什麽關系啊?”
沈冬回答:“我們是彼此很重要的朋友。”
知道了韋利的事情後,有人試圖想說說話逗逗大家開心,都沒有辦法開口了。
他們沒有辦法想象,他們之中但凡少了個人,他們以後會是什麽樣的。
站隊形的時候會永遠空缺着一個位置。
聊天突然聊到一些與他有關的情節片段的時候,會突然感傷。
沒有人能夠再發自內心地笑出聲。
每次笑一下,就會感覺胸口悶悶的,被什麽東西堵着了。
幽幽看向日出,靠在了老鷹身上吃薯片。
他并不理解這些人為什麽會突然不說話。
但是他聽見沈冬說他們未來是彼此很重要的好朋友的時候,覺得很開心。
就像是有魔力一樣。
“在這裏看完日落,我們就散場吧。”
沈冬笑了笑,看向日出。
“時間不長了。”
今天所有人都出奇地安靜。
大家都安安靜靜地打坐在陽光底下,看着太陽漸漸升高。
每個人心裏在想什麽,沒有人知道,或者其實每個人都知道。
幽幽被這種氛圍感染,作為一個小話唠的他,也沒有和老鷹聊天。
韋利知道經歷過昨天晚上的事情後,沈冬也不會再留着自己了。
他只恨自己太沖動。
林寒很想抽根煙,但他已經戒了很久了,他不想再染上煙瘾。
沈冬靜靜地等待太陽從高處落下。
如果選一個能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你會選誰?
不知道。
他已經沒有辦法再次給出一條準确答案了。
這裏的所有人對他來說都有特殊的意義。
可以多一個人,但少一個絕對不行。
太陽慢慢随着時間的推移游向了西邊。
大家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這麽快。
馬上就要分離了。
看見了晚霞、落日,就意味着這一天快要結束了。
也是他們散場的時候。
挺好的啊,至少還能好好道個別。
夢裏還是很美好的。
現實中依舊慘淡,沒有韋利,也沒有道別。
幽幽突然戳了戳沈冬的手臂。
沈冬的目光沒從落日身上移開,只是腦袋往幽幽身上歪了歪,表示自己在聽。
“你能從這裏面帶出去什麽嗎?我想對未來的我說一句話。”幽幽小聲說。
“我能夠幫你傳達,但我帶不出去。”沈冬無奈地笑了笑。
幽幽點了點頭,清了清嗓:“我來自你的過去,我是幽幽,不知道你現在過得怎麽樣了,身邊的朋友們還在不在?每天過得開不開心?”
沈冬記下了,然後笑道:“你不管是未來還是現在,過得都很開心。”
“未來的你和我說:‘每天有吃有喝又不會有生命危險不就行了嗎?’”
“哎!是的!我和老鷹也說過這句話。”幽幽笑了笑,和老鷹互相對視了一眼。
落日的光芒漸漸淡去了,韋利站了起來。
“是時候道別了,我的朋友們。”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偷偷哭過,現在眼圈還是紅紅的。
大家都一窩蜂地湧了上去,抱住韋利。
“我舍不得你啊大利嗚嗚嗚嗚……”
“舍不得啊!大利啊……嗚嗚嗚……”
“聽到這個消息我很抱歉,我相信未來的我肯定不會忘記你的!嗚嗚嗚!”
“…………”
一大堆話說完話,韋利哭着笑,說:“我也舍不得你們。”
和大家挨個擁抱完後他走到了沈冬面前,張開了雙臂。
沈冬走上前去,接受了這個擁抱。
“再見了。”沈冬說完後,拍了拍韋利的後背。
周圍的人突然間就全部都定格住了。
沈冬松開了擁抱,手裏還捏着那張合照。
他低頭看着合照,又看了看身邊被定格住了的大家。
最後他看向林寒,聲音有些發顫:“撕吧。”
林寒的手也在顫,他咬了咬牙,說:“好。”
夢網被撕碎的那一瞬,沈冬手裏的那張照片就像是被一把火燒掉了一樣,化成了灰燼,飄向天空。
周圍的事物也正在破碎,像是一件件完美的工藝品被砸碎,變成碎渣,再化成粉末,朝着高空飛去。
沈冬明白為什麽林寒會那麽不舍了。
因為每經歷一次,就代表着一次大家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