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過了國慶,天氣漸冷,邱行的廠在一個偏北方的城市,今年冷得很早。
邱行往家裏打電話回去,每天和他媽媽說說話。方闵在電話裏能和他正常聊天,雖然聽起來時間線還是錯亂的。
邱行一早一晚地打個電話,有一天方闵在電話裏問起小船。
“小船去哪裏了呀?”
邱行回答:“去上學了。”
“你讓她生氣了嗎?她走之前哭了。”邱行聽着他媽媽自說自話一樣地念着,“小船一哭起來連鼻子都紅,看着讓我好心疼。”
林以然都走了好久了,她到今天才跟邱行提起。她從不把林以然和邱行聯系在一起,畢竟在她的世界裏,林以然活在現在,而邱行活在過去。
這是她這次病了以後第一次和邱行提起林以然。
邱行停頓了會兒,才說:“沒有。”
方闵追問:“那她怎麽哭了?”
邱行說:“舍不得你吧。”
“才怪呢。”方闵反駁他說。
邱行又是幾秒沒說話,随後笑了下,說:“那就是她自己愛哭。”
“怎麽會!”方闵氣起來,不允許別人說小船,“我不跟你說了,我挂電話了。”
說完便真的把電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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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行看着被挂斷的電話,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幸好家裏只有他一個男孩兒,要不想來他從小日子也不好過。兒子到底比不過女兒,他媽都這麽糊塗了,可小船在她那兒誰也不許說,半句也說不得。
邱行扔下手機,站起來去洗澡。
小姑娘心眼不多,倒把人都收買得明明白白,對她死心塌地。
林以然給方姨買了床蠶絲被,寄了過去。
下單前不由得想到邱行,下意識想給他也寄一條。邱行那邊冷得快,而且邱行對冷熱就像沒感知一樣,沒人提醒就不知道該換厚被子了。
最後猶豫了下,還是退出了,沒有下單。
凍幾天也凍不壞,這樣的事以後自然有人管。
這三年裏他們已經給彼此留下了太多痕跡,非一朝一夕間能夠抹除。
可他們的默契使得在結束了這段關系以後誰也沒有打擾對方的生活,讓一切歸于平靜。
其實林以然的大四相當忙碌,學院裏這幾個保研的準研究生都被安排做了助教,帶了一個月的軍訓,加上她自己有翻譯要做,有稿子要寫,以及幫她的碩導韓老師校初稿。
她的空餘時間不多,習慣把自己排滿,也并沒有太多時間去想東想西。
可也總有些時候,她會像這樣突然想起來,然後任自己放空一會兒發呆。
*
傍晚,學校的下沉廣場相當熱鬧,滑滑板的、談戀愛的,還有彈吉他唱歌的。
林以然和一個女生坐在下沉廣場的臺階上,一邊看着廣場上滑板社團的在練習,一邊聊天。
女生看着年紀很小,人也很可愛。
剛大一的女孩兒,對未來幾年的大學生活充滿了茫然,不知道該向誰說,就忐忑地約了林以然。
林以然對她們很好,是個很溫柔的學姐,這些小女孩兒都喜歡她。
“學姐,我應該進什麽部門呀?”女生拄着臉,苦惱地看着前面,和林以然說,“女工部是做什麽啊?那個學姐可熱情了,可我聽這個名字,感覺有一點怪怪的,是學刺繡那些嗎?”
林以然笑了下,說:“工作的‘工’,不是‘紅’。你可以理解成一個去維護女生權益的部門,平時會組織一些關于女生的活動,幫助女生解決困難,等等。”
“是這個意思啊!”女生驚訝地坐起來,“我們都以為是‘女紅’,做刺繡、剪紙什麽的。”
林以然和她說:“之前校學生會的女工部組織了不少活動,還挺有意義的,你回去可以看看公衆號,應該還搜得到文章。”
“好的,謝謝學姐。”女生用力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們剛入學,臉上充滿天真,每一件事情都認真對待,仔細斟酌。
林以然剛上學時和她們心态不一樣,她心裏裝滿了事,壓得她心事沉沉,也沒她們這麽活潑。
那時最讓她感到安心的就是邱行給她打電話,哪怕只說幾句話,問問她吃飯沒有,也讓林以然覺得自己有倚仗,不是一個人。
後來她不用再擔心欠債的事,大學裏的一切也漸漸輕車熟路,才算是心裏放松下來。
“學姐,你要談戀愛了嗎?”女生悄悄地問她。
“沒有啊,”林以然問她,“怎麽這麽說?”
“那是我聽錯了,上次聽我室友們聊天說的。如果不是你的話就是小文學姐,總之是有一個學姐要談戀愛啦,有人寫歌給學姐表白。”
林以然搖搖頭說:“不是我。”
“你有談過戀愛嗎,學姐?”女生小聲又神秘地問她。
“我啊,”林以然想了片刻,淺淺地笑了下,“我……”
手機在這時振動起來,打斷了林以然的話。低頭看了眼,是個陌生號碼。
“我接個電話。”林以然說。
女生點點頭,并禮貌地往旁邊坐了坐。
*
“邱哥什麽時候回來啊?”
入秋的雨,一場涼過一場。昨天下了場雨,今天氣溫一下子降了很多,下午又開始掉雨點,明天估計又要大幅降溫。
昨天下雨過後電壓開始不穩,不知道是哪裏的電路出了問題,接連跳閘了幾次,有一次空開冒了火花。這會兒下着雨,電工師傅說等雨停了再過來,晚上要是下到太晚就不來了,明早再來。
邱行不讓用電,也不讓再推電閘。毛俊有個急活,斷了電機器沒法用,電瓶又帶不起來,邱行去另一個倉庫給他取發電機了。
“你們邱哥不嫌麻煩,”毛俊坐在那兒啃着玉米,說,“再推兩回我就整完了,五分八分鐘的事。”
“別了,聽邱哥的。”小張是邱行的無腦追随者,邱行指哪打哪,特別聽話,“邱哥不讓用電就別用,萬一着火了呢,就怕萬一麽不是。”
“是是是,這不沒推嗎?”毛俊失笑,“今晚開不了空調,都凍着吧。”
“那也不怕,反正邱哥不讓用電就不用。”小張說。
邱行的車從外面回來,小張跳起來:“邱哥回來了!”
邱行把發電機拎進來,毛俊過去連機器,笑着說:“誰帶的徒弟像誰,小張算是讓你給教會了。”
現在天半黑,再等會兒就要黑透了。沒開空調的廠裏穿着外套都覺得冷,邱行工服裏面就穿着件短袖,出去一趟工服澆濕了點。
“漲工資。”邱行說。
“那是,你真得多給二百聽話費。”毛俊開玩笑說。
邱行畢竟是老板,他不讓推電閘誰也不會去推,今晚沒燈沒空調,也洗不了澡。
家住本地的幾個邱行讓他們早早回去了,在這住的也基本都回房間了,只剩下邱行和小張,等毛俊這個活幹完也要各自回房間休息了。
門口打更的老頭已經鎖了大門,把兩條狗都放了出來,在院裏散着。
聽見兩條狼狗都叫起來,卻不激烈,帶着點哼哼唧唧的尾調。
“誰來了。”小張随口一說。
“叫得黏了吧唧,誰回來取東西了吧。”毛俊幹着活說。
“小邱!”打更老頭遠遠地喊,“小邱!”
“找你的,邱哥。”小張說。
邱行站起來走了出去。
走到一半,遠遠看到門口的人,邱行下意識一怔,眉心漸漸豎起來。
林以然穿着短袖、薄休閑褲、帆布鞋,頭發在腦後盤起來,背着個平時去上課裝書用的大包。她本身皮膚就白,此刻在半暗的天色中站在雨裏,臉和手臂更是白得顯眼,甚至有些蒼白。
林以然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他,眼睛裏有着很多情緒。
邱行皺着眉跑過去。
打更老頭見邱行出來了,轉身進了小屋。
“怎麽了?”邱行問她。
林以然可能是因為冷,也或許是因為別的,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邱行把身上工服脫了往她身上一罩,問她:“怎麽了你?”
林以然只擡眼看着他,下巴緊緊地繃着,眼神像是憤怒,像是不甘心,又有着其他的情感。
她一直不吭聲,邱行擰着眉:“說話,怎麽了。”
邱行還是之前的樣子,高高的,肩膀很寬,皺着眉瞪人就很兇。
工服身上有重重的機油味道,林以然被這味道裹起來,工服上還有着邱行的體溫。
林以然眼睛倏然紅了。
她嘴唇顏色也有些發白,不像平時唇色總是紅彤彤水潤潤的。
“邱行。”
林以然叫他。
邱行看着她:“說。”
林以然拉住他的手,兩只手冰涼又濕淋淋的。
她在邱行的視線下明顯地顫抖,睫毛被雨澆得挂着細細的水珠,像她的眼淚。
她望着邱行,開口說:“我們別分開了,行嗎?”
邱行沉默着,過了好半天才問:“什麽意思?”
林以然眼淚落下來,她不顧自己的狼狽,可憐地看着邱行:“你別放開我,我還得上學呢……你別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