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過年的這一天，夏家難得熱鬧，除了老二夏偉民，全家都在。
前一天，夏家把家裏最肥的豬給殺了，那頭豬夏菊花精心喂養，有兩百來斤，請了村裏最老道的王大頭來殺的，村裏閑着的人湊在邊上起哄看熱鬧，小孩們嚷嚷着要吃肉了，流着口水在邊上亂串，夏小夏拿出花生果子出來招待，殺豬算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了。
相處得好的幾個鄰裏也都得了夏家分的豬肉，夏家隔房的親戚送了過去，還留了些凍在外面，準備給幾個媳婦回娘家的時候帶走的。
李慧和林寶花很高興，往年拿回去的都是白面雞蛋紅糖這些随禮，就是這也讓村裏好些外嫁媳婦羨慕呢，今年還随了肉，那在娘家誰不高看一看？
林寶花雖然是夏菊花的遠方侄女，但她們家和婆婆家還真不一樣，夏菊花娘家是生了一溜的丫頭，沒個男娃兒，老姐妹幾個嫁的嫁賣的賣，老父母也老早沒了，夏菊花更是賣給夏老頭當童養媳的，這在村裏是絕戶沒依靠的。
而林寶花家有兩個兄弟，她排中間，哪怕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但家裏就一個女娃，姑娘家的時候也是過得不錯的，就是兩個親家都不錯，又知根知底才結了這門好親事。
三房的小王氏家裏是隔壁省的，她當年下鄉當知青，也沒想過嫁人，如今過年也回不了娘家了。
王氏盯着滿桌難得的好菜有些怔怔然。
想着遙遠的父母家人，自下鄉了幾年都沒見過家人，嫁了人生了孩子父母都還沒抱過外孫，看妯娌們熱熱鬧鬧地提起回娘家的事，她忽然有些難受。
坐在旁邊的高壯男人，注意到了媳婦的心不在焉，他不明所以地握住了媳婦的小手，夏偉慶悄悄問道：“媳婦，你咋了，不高興啊，這麽多好吃的，待會多吃點，吃胖些。”
“我想爸媽和小弟了，咱們什麽時候才能帶着孩子去看爸媽啊？”
夏偉慶憨憨一笑：“等我掙夠了錢，湊了車費咱就去，明年家裏田地我跟大哥一人種一半，到時候賣了糧食，有了錢就去。”
“你倆說啥悄悄話呢，這麽大個人不害臊，要親熱回房裏去，別瞎了我老婆子的眼！”
夏菊花不滿地嗔怪了一眼傻兒子，又正色道：“今兒個是大年三十，也是我老夏家一起完完整整聚在一塊的又一年，明年後年，以後咱們家就是要這樣齊齊整整的，一家人往一處使勁兒，早晚能把日子給過活了！”
“小北，你去爺爺房裏，把酒拿出來，咱爺幾個今晚不醉不歸！”夏老頭一聽這話，覺得時機正好，豪邁一揮手，使喚孫子去拿酒，趁着這難得的時候饞幾口酒，老婆子管得嚴，他喝口酒也得絞盡腦汁找找借口。
夏菊花瞪老頭子一眼，難得沒說話。
往桌上打眼一看，大圓桌上圍着一桌老小，桌子上擺着一盤酸菜炖肉，一盤紅燒肉，一盤麻辣兔丁，兩盆餃子，一帶湯兒的，一幹的餃子，還有一條夏西幾個去河裏打冰撈的魚，得有三四斤的清蒸鯉魚。
夏小夏最喜歡的當屬家裏老母雞炖的湯，加了香菇紅棗，那滋味兒！這些個都是家裏老太太和兒媳婦們的拿手好菜，你做一道我來一手，讓一家子在這一天享齊了一年的口福。
“偉業，你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成了，趁着年前我把這地兒的手續全辦下來了，銀行那裏我托了人擔保，早早的這地已經算我頭上了，這合同都簽好了，承包三十年。”
“嗯，好好幹，別怪我當媽的不提醒你，這大事要幹，眼前的工作也別丢了，萬一幹不好，指不定得靠這碗飯呢，家裏能給你口吃喝，你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老婆，這些都靠着你呢！”
夏菊花邊嚼着口肉邊說道。
“四弟，以後你這要幫什麽忙的，只管喊哥倆，咱哥兩個沒別的本事，幫不上你，力氣是有一把的！”
“弟弟以後還指望哥哥種的糧食吃飯，沒飯吃可得找大哥三個罩着我！”夏偉業哈哈大笑，端起酒來父子幾個暢快地幹了幾杯。
初一的大早上，夏小夏早早的起了床，換上了新衣服，這衣服是她媽做的，照着她畫的樣子給仿出來，黑色的喇叭褲，配上蝴蝶領的毛線衣。
還穿了件厚實的棉外套，外套是她爸給買的，粉色的，濃濃的直男風格，夏小夏哭笑不得地給穿上，得給當爸的面子，不能讓他感覺被嘲笑了。
太陽剛升上來一會，一群孩子帶着兜兜上門來讨糖吃，王氏笑眯眯地摸了一把糖和瓜子花生分給這些孩子，夏北夏陽兩個皮的，瞧着熱鬧，帶着夏歡夏喜兩個小的，也跟着一塊去了，這裏的習俗是大年初一小孩子們挨家挨戶地讨糖吃，沾喜氣。
夏北臨行前還調皮地揶揄了夏小夏一句，“乖寶，你等着，哥給你讨糖來吃！”擠眉弄眼笑嘻嘻地跑了。
“姐，咱家有糖呢，把我的糖都給你吃！”夏至在邊上，他就是瞧不慣他三堂哥老是愛捉弄他姐。
夏小夏笑眯眯地摸了夏至的腦袋，夏至比她小半個月，不知道是不是男生長得慢，才長到她眼睛的位置，臉也嫩呼呼的，每次生氣的時候撅着嘴找姐姐的樣子，真是讓她愛得不行。
“走，姐姐帶你去下棋，咱今天玩個好玩的。”
夏小夏說的是象棋，這副棋是她自己在布上畫的，棋子是她那了不起的爺爺給刻，她爺爺一手木工，做這些小玩意活靈活現，小半天就給刻好的。
為了這幅棋，夏小夏還忍痛答應了爺爺的不平等條約。
“來，姐姐教你下棋。”
夏小夏把棋子都攤開來，擺好了，細細教着。她挺喜歡下棋的，無聊的時候也會自己跟自己下，在這年代還沒啥手機電腦，閑暇時候除了學習得找點事打發時間。象棋就是其中一種，下着下着倒是下出些樂趣來。
“咋樣，好玩吧？”
夏至腼腆的笑了笑，眼神裏全是滿足，“嗯，好玩，姐姐教的東西都好玩。”
“姐，我想送我爸禮物，你說該送啥好？”
“你把你的日記本送給你，小至不是有記日記的習慣嗎，你爸肯定想知道你的生活是咋樣的，每一天過的咋樣，小至把日記給了爸爸，他一定會高興的！”
夏小夏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眼神憐惜，“咱們夏小至這麽聰明可愛無敵還帥氣的小夥子，誰不喜歡呢，你爸一定想死你了！”
夏至受到姐姐的鼓勵，興奮的點點頭，姐姐說的一定對！
對于二伯夏小夏沒啥印象，聽她奶說，她二伯當年當兵後調到新疆北邊去，離着家裏十萬八千裏遠，還不能随便離開駐地，路途遙遠，放假也不夠回來，這麽多年就每年幾封書信知道他還活着，別的啥都不知道。
但是夏小夏知道的這個二伯肯定愛着夏至這個唯一的兒子的，每年都會給兒子寄衣服寄吃食，每個月的津貼也寄給當媽的領，一半給媽，一半給兒子花用，夏菊花總說夏至一個小孩子能花啥錢，那錢也沒動半分，存着給夏至讀書用。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夏小夏也不想弟弟誤會他爸，得讓他知道自個兒不缺愛，他爸天天惦記他。
初二的時候，夏小夏和林寶花回了娘家，大哥夏鳴二哥夏陽還有爸爸夏偉業，一家四口提着禮物，一塊上門去。
下了雪，村裏的路不好走，夏偉業自行車也騎不動，幹脆找了堂兄弟借了驢車，夏小夏包得嚴嚴實實的，還帶着她媽給織的圍巾，露出一張小臉蛋，白白嫩嫩的兩頰凍得微微泛紅。
夏偉業在車頭駕車，母子三人坐車板上，提的年貨禮物也放車板上，天氣冷了驢也知道走快些，到林寶花娘家的時候，還不算晚，中午還沒到。
林大寶老遠就看見妹妹帶着男人孩子回來，往家裏一喊，忙迎了過來。
“大妹，偉業，快進屋去，這天冷，不着急今天回家，過幾天暖和了再過來也不遲，昨天爸媽還跟我商量說是要托人跟你們說聲，啥時候來都行，別凍着幾個孩子。”
“哥，我這不是想着你們了，前天家裏殺了豬，就想着早點把這肉送過來，給爸媽加加餐，雖說這肉凍着，一時半會也壞不了，這不是早吃早好。”
林寶花見哥哥過來，忙帶着孩子走過去，邊說邊讓幾個孩子喊人，大的夏鳴夏陽喊了，夏小夏以前身子不好，年紀也小，到是沒來過外家，所以對舅舅沒什麽印象。
見媽介紹了，這才乖巧地喊了聲大舅，露出甜笑。
“咱家小夏都長這麽大了，這回舅舅得給你包個大紅包，跟你媽長得像又漂亮又乖巧，比你大表姐那咋咋唬唬的樣子好多了。”
“誰說我呢，爸，你又說我壞話！”
從屋裏走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瞧着皮膚泛着自然健康的顏色，顯然是太陽曬慣了，眉眼疏朗，眼睛大大的，鼻子高挺，嘴巴也寬厚，一看就是個有性格的姑娘家。
她不滿的瞪着她爸，撇撇嘴，說着：“姑姑，你可來了，我爸老欺負我！”
這句話逗得幾個人都笑開了，父女倆顯然平時就是吵吵鬧鬧慣了。夏小夏見着舅舅和表姐這般相處，心裏輕松了很多，不是難纏的人，看着就極好相處。
“喲，寶花，偉業來了啊，快進來。”
林楊氏是林大寶的媳婦，她剛擇完菜，準備回廚房幹活，見着小姑子忙熱情地迎過來，再撇一眼她便宜妹夫的手上，提着的肉和白面雞蛋，當下臉上更熱情了，心裏滿意得不得了。
“走走走，都進來，爸媽盼着你們呢，昨天念叨到現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