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囚鶴(十三)
迷霧化開那一刻,一道白光刺向蘇音。
她登時點地後退,身如輕燕,略一旋身,避開冷劍鋒芒,栖身樹上。
“你既效力冥界之主,又為何來人界生事。”蘇音看着眼前身穿墨綠衣衫的男子,手握長弓在手。
稀疏陽光落在清俊面龐之上,将那肌膚襯得愈加冷白。
“少廢話。”追炎動了動脖頸,當即飛身而上。
蘇音來不及出手,已被他從樹上打落下去。
眨眼間,他又來到她面前,溫熱手掌鉗住她纖白脖子,将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她的喉嚨被他狠狠扼住,呼吸亦跟着瞬間抽緊。
喘不上氣來。
蘇音微微張口,嗚咽兩聲,又發不出來聲音了。
追炎玉面冷漠,視線迫人,完全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
“告訴我紅巫女的下落。”
蘇音無奈掙紮兩下,這回徹底将唇閉緊,搖了搖頭。
她整個人同裙擺蕩在風中,像極了将要凋零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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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追炎眉梢微挑,眼瞳仿若淬了狠意,手上力氣跟着加劇,像是要将她的脖子掐斷一般,“那就這麽死。”
她抓住他的手,心髒跟着揪緊起來。
紅色長弓在一瞬幻作權杖,淩空架起黑色法陣,從她身上飛掠而過。
追炎手中一空,眼睜睜看着面前的人消失不見。
冷冽的風刮過周身,蘇音瞬間跌落在地,長長舒出一口氣來。
好險。
追炎雙眸危險一眯,視線追過來,剛想再靠近她,星斬忽然出現在他面前。
“該走了,不必在她們身上浪費時間。”
他厲聲回道:“別命令我。”
晚菲揮杖立于蘇音面前,擡手将她拽起:“蘇音,與我配合攔住他們。”
蘇音手中權杖重新化作長弓,對準面前兩人:“不會放走的!”
晚菲手持紅鐮上前,須臾之間揮出幾道攻擊,聲音冷沉。
“速戰速決。”
“一,二,三。”蘇音在在弓上化出三根長箭,右手引弦向後扯遠,“好啊,比一比,誰結束的更快。”
“賭什麽?”那邊急聲回複。
“糖葫蘆。”她盈盈一笑,手中長箭跟着飛出。
晚菲一招砍在星斬肩頭,眉眼驟起凜冽之意,險些刺穿他的肩膀。
他擡劍輕擋住那一擊,身體卻被動着往地裏一陷,足下塵土一瞬裂開,七零八碎落在四周,再無生機可言。
晚菲提回巨大紅鐮,又是狠狠一揮,被星斬躲開那時,揮出劍氣斬斷數根大樹。
樹幹傾斜疊加落下,綠葉如同迷霧一般散開,亂了眼眸。
蘇音抓住時機,再次續上三根長箭。
松手那刻,利箭劃破長空,落出撕裂之音。
其中一根沒入追炎肩頭,綻開鮮紅花瓣。
萬葉凋零之景翩然鋪開,隔着一段距離,兩雙眼瞳順勢撞見,一雙盈着笑,一雙燒着火。
蘇音唇角勾起,甜聲喚道:“晚菲,看來這回你得請我吃糖葫蘆了。”
追炎咬牙拔出那根長箭,一手握斷。
星斬來到追炎身後,手搭在他受傷的肩膀之上。
“此時正是離開的時機,切莫戀戰。”
他暴怒之下拂開那只手,攥劍上前。
“讓我殺了她。”
沉櫻忽而驚醒之時,暮色占據整片天空。
她身體沉沉的,如同是無法醒來一般,費力從那個長長的夢中掙脫,睜開眼,卻遇見另一份夢魇。
全身力氣似被人徹底抽淨,她握了握手指,連起身都做不到了。
原來不是夢。
沒想到,竟然不是夢。
在夢中,她遇見了一個自稱是畫念的女人,同時亦是一個控夢師。
那個人告訴她,若雲歸開始學會掌握黑巫女的能力,到那時,她會一身法術巫術盡失,體內靈力亦會消失,變成一個正常的凡人。
冥冥之中,好似還能聽見那個女人的聲音。
“但這只是暫時的,七日後,你會再次變回紅巫女——沉櫻。”
她雙目空洞望着房梁,心中說不清到底是愉悅還是悲戚。
變成一個正常人嗎?
可惜只剩七日。
這樣的現狀才更像是一個短暫的夢境。
“這是何處。”沉櫻扯開幹裂紅唇,視線并未有過分毫偏離。
漣軻慢慢擡眼看向她,眉眼冷然,平靜無波。
“冰神府邸。”
每一個神在人界都建有府邸,但冰神如曦讨厭人類,遂從未來過。
在沉櫻陷入昏迷之後,他帶她來到了這裏。
此處是一個可以安心養傷的合适居所。
可漣軻不知曉,這并不是她第一次來這裏。
他們的初遇,就在此地。
她目光轉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了他許久。
“我睡了這麽久,你就沒想過逃跑?”話未說完,她自己倒是先輕笑出聲,“是我忘記了,你身上縛有我的巫術,若不解開,是斷然逃不掉的。”
漣軻眼中暗下去,端着一碗水放在她枕邊,一言不發。
沉櫻周身疼的麻木,瞥見他主動靠近,莫名神情一怔,眼睫略垂下來。
她眼眸輕轉,輕飄飄道:“為何帶我來這裏,是想在這裏遇見冰神如曦,對嗎。”
漣軻眉間一斂,眼眸微沉,神情仍是一面淡薄。
“渴了就喝水,莫要嘴硬。”
“我喝不了。”她眼簾合起,聲音輕柔,“身上沒力氣。”
身畔的人靜默半晌,緩步上前,輕扶着她起身,讓她側靠在他身上。
沉櫻美目掀開,瞳孔登時收縮,身體僵硬的不行。
漣軻端着碗遞到她唇邊,神情冷然:“喝水。”
她忽地眉間一蹙,朝他冷呵一句,語調森冷:“拿走。”
他手上一頓,薄唇微微挑起,指尖慢慢在她肩上收緊。
“我不用你照顧。”她紅唇微抿,墨瞳含煞,“從我眼前消失。”
不必看也能知曉,身後面如冠玉的人,冰冷眼神還是叫人不寒而栗。
漣軻身上衣衫雅致清簡,卻擋不住那副幹淨清隽模樣。
與她不同。
在她還是紅巫女時,尚且得不到他一絲一毫的關心。
如今她法力盡失,負擔一身傷病。
這具身體已很難忍受頻繁使用巫術帶來的反噬,到時徹底失控後的病容,極有可能會吓到漣軻。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憔悴樣子。
一眼都不想。
“不消失是嗎?好,我走。”
僵持片刻,沉櫻推開面前水碗,掀被踉跄下床。
眼前憑空襲來一片黑,她身形一晃,險些跌倒。
漣軻眉山重斂,快步來至她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只是輕微一探,便可知曉她此時體內氣息紊亂,靈力盡散。
沉櫻撐着一口氣甩開他的手,唇角諷刺彎起:“我如今只是個普通人,你身上的巫術,我解不開。不用費盡心思讨好我,起碼此刻,我不會讓你走的。”
她歪歪斜斜着退後,身體一栽,摔在冷硬的地上,依舊是滿目的輕描淡寫。
漣軻面無表情靠近,眸色深沉,在要觸及到她那瞬,步下生生一頓。
他旋即伸出手,聲音低沉悅耳。
“不能讓你一個人待着。”
她面色微冷,睨了他一眼,莫名從容淺笑起來。
“你本可以留我一人獨處,為何又要照顧我。”
他彎下.身來,身上罩着清冽氣息,神色未明。
“我不會放着任何一個受傷的人不管。”
言下之意,就算不是她,無論是誰受了傷,他都會悉心照顧。
沉櫻聞聲眸間驟沉,唇齒間染上輕笑,尾音微揚。
“那從此刻開始,你可以将我排除在外了。”
她泰然自若起身,眼眸一凜,繞開他就往門外走。
漣軻眸中驟冷,面上神色莫測,又趕上去跟在她身後。
她慢慢走到街上,唇角随愉悅心情上揚,放松的吸過一口氣。
“真好。”沉櫻目光掠過街上的人,一頭長發微亂在風中,神情迷離。
此刻的她無需隐藏任何,人們也不會害怕她、避開她。
只是不知晚菲和蘇音現下在何處,是否安全逃脫。
她現在已無法感知她們的存在,只希望她們不要受傷。
若不是因為她紅巫女的身份,晚菲和蘇音亦不會被牽連于此事之中。
是她太大意了,竟心亂到無法看穿冥君的符紙。
她自己輕易就中了招還不夠,竟還将晚菲和蘇音置身于險境。
對郁洛遙許下的承諾,這麽快就不做數了嗎。
不過她既已失去法力,那就說明雲歸開始學會掌握黑巫女的能力了。
如此衡量,倒算是幸事。
她們愈強,就離相遇那日愈近。
在她思忖之際,有人走過來,徑直撞了下她的肩膀,她身體往後一跌,摔進一人懷中。
她恍惚擡眸,瞥見方才撞她的男人正欲伸手靠近她,又不悅走開。
沉櫻苦澀彎起嘴角,卻止不住那一抹甜意湧上心頭。
“為何還在跟着我。”她聲線陰冷。
漣軻輕扶住她,旋身帶她往回走。
“你現下身體虛弱,應該回房休息。”
“我想一個人待着。”她眼簾輕垂,神色渙散,“就算是一個人,我也能照顧好自己。”
“回去後,就讓你一個人。”他話間淡漠,算是妥協。
沉櫻步伐緩了緩,遲疑開口問他。
“你在等着她來嗎?”
“每一日都在等。”
這是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