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第四章 囚鶴(四)
隔了半晌,沉櫻收回視線,如夢初醒着應了聲:“你不必如此強迫自己。”
她只說了或許會讓他走,他便可如此待她。
看來,他确是時刻念着要離開她身邊。
可他這般對她,豈不是又讓自己對他多一分迷戀。
思及此,她緊攥着将那簪子取下。
重新戴回鬥篷的時候,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蘇音見狀連忙幾步上前,将沉櫻護在懷裏,拿出銀兩付賬,再将那簪子收好。
“走吧。”沉櫻将鐵鏈交付蘇音手中,整個人踉跄一下,似是又回到兩年前那個自己。
血河中掙紮,黑暗裏前行。
“這就回去了?”蘇音快走幾步跟上她,手裏還拿着糖葫蘆。
那句“還吃糖葫蘆嗎”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明明沉櫻已經好久都沒流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在她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嗯。”沉櫻低沉回了聲,走在最前面,眉目間夾着一絲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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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故事講得實在乏味,她光顧着走神了,竟忽略了些什麽。
那個說書人,不太對勁。
沒走幾步,她突然間折回去,忙着抛出來一句:“你們先回去。”
“什麽?”蘇音腳步一僵,眼睜睜的看着沉櫻的身影從自己眼前滑過。
漣軻亦跟着停下腳步,目光淺淺一滑,沒有說話。
要是往常,蘇音絕對乖乖聽話。
可沉櫻方才的狀态不太對,自己實在不放心此刻讓她自己一個人走。
蘇音手裏握着鐵鏈丢也不是握也不是,于是尴尬的張了張嘴,試探的看向漣軻:“要不,我們也跟上去?”
沉櫻匆匆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人去樓空,熱鬧不再。
憑空消失了,那個說書人。
不如說是那道奇怪的氣息消失了。
到底還是來遲了。
差不多一炷香時間過後,蘇音在房間等來了沉櫻,那時,她已經吃完了一串糖葫蘆。
鐵鏈被她用巫術固定在床腿,一心只等沉櫻回來。
“紅巫大人。”見心心念念之人回來,蘇音喜出望外。
“我乏了,你先出去吧。”她擺了擺手,讓蘇音出去。
“是。”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晚菲已經在房間裏了。
蘇音将方才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邊說邊吃着糖葫蘆。
“後來呢。”她狀似關心。
“後來就是……明明他才是被鐵鏈縛住的那個人,結果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我就被拖着回來了。”
她眼角微垂,歪頭看着蘇音,冷淡挑了下眉:“你可真厲害,護法蘇音。”
“我也是沒辦法啊。”蘇音一下坐在床上,“連你都打不過他,只憑蠻力我又如何是他對手。大庭廣衆之下我也無法明目張膽使用巫術,只好被他拖回來了。”
“他竟沒有趁機逃跑。”她半斂眼睛,眼神如那雪中寒峭。
“他倒是想跑,可他逃的掉嗎,鐵鏈被我死死攥着呢不是。”蘇音舉起緊握的拳,明眸清亮,氣勢一瞬上來,“饒是他逃到天涯海角,亦要帶着一個我好嗎。”
“……”她這下不太想和蘇音說話了。
見晚菲又不說話了,蘇音靜默良久,垂着眼睛問:“晚菲,你在路上有沒有遇見奇怪的人。我方才看紅巫大人狀态不太對,可能就是發現了異樣也說不定。”
晚菲一瞬怔忪,忽地就想起了那位紫衣男子。
她薄唇繃直再松開,須臾,雲淡風輕的回了句。
“沒有。”
沉櫻依舊坐在椅子上看着漣軻,瞥見他對自己那副退避三舍的模樣,她卻松了一口氣。
人沒那麽容易輕易扭轉對他人的态度。
三言兩語就想擊垮兩人之間那面牆,本就是無稽之談。
見了他這副安然阖眸的模樣,她的心也好似求得了一分寧靜。
她單手拄着臉,對他沉聲道:“你就打算徹夜坐着入眠嗎,而且還是你自己一個人獨占整張床。”
無人回應。
沉櫻笑了笑,對他這副避她如蛇蠍的樣子頗有興趣。
“交了銀兩的人是我,于情于理也該是我睡床不是嗎?”
他仍是屏息不語。
“你既不答,那我便随自己心意決定。”說完,她已起身走向他。
恍然一瞬,漣軻擡眸看向她,而她唇邊的笑,已驚起他眸中漣漪。
此時閃身離開已來不及,他亦不能退後。
只能看着她靠近,或是出手讓她遠離。
眨眼間,銳利的寒冰已在床邊聚起,一步步上攀,像是要将他周身的一切完全包裹。
“這就是冰神所賦予你的力量嗎?”沉櫻腳步停下來,探究的看着他,眼中的光忽明忽暗,“還真是讓人想要占為己有。”
“你不會就此如願。”他坐在那裏,目光冷漠。
沉櫻心底深處打了個寒顫,一瞬甩袖收了手。
“記得你此時說過的話。”她話裏皆是毫不掩飾的嚣張,提劍将那寒冰斬開,肆意飛揚的劍氣落下劃破他身上衣袖,露出一節白皙冰涼的皮膚來。
她一腳徹底踏碎那寒冰,眼裏的笑張揚如不會熄滅的火焰。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心甘情願将那力量親手奉上,為我所用。”
說完,她背過身去,長劍瞬間铿锵入鞘,似她堅毅決心那般。
蘇音趴在門上,沖晚菲神秘兮兮的招了招手:“不對啊,紅巫大人好像是出去了,已到入夜時分,她這是要去何處。”
晚菲淡淡睨着她,抱臂于胸前,面無表情回她:“大人的事情,你我還是莫要過問才好。”
“可我擔心她啊。”
“擔心什麽。”晚菲冷淡擡眸。
“自然是擔心她出事啊,你就不擔心嗎!”
“她是紅巫女。”她口吻涼薄,滿不在意的看過去,“旁人見了她都以死亡收場,而你何時見過她身負重傷。”
“等真出事了就晚了。”蘇音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她一眼,作勢就要開門跑出去,“不行,我得跟着她。”
然而,她的步伐還沒邁出去,巨大鋒利的紅色鐮刀就已攔在她身前。
再往前一步,必死無疑。
“別自作主張跟過去,老實待着。”晚菲收了鐮刀,走過蘇音身邊時涼涼掃了她一眼,“我去看着那家夥,你可以睡了。”
“好吧。”她被那一眼看得心頭一凜,只得退回去。
門在一瞬被輕輕合上。
她望着窗外充釋着寒芒的孤月,默默松了一口氣。
但願無事發生。
翌日,豔陽高升。
晚菲徹夜未睡,等來了一夜未歸的沉櫻。
“你準備好武器,等下跟我走。”她慢條斯理擦拭着長劍,沉聲喚她。
“蘇音呢。”晚菲淡淡道。
“留在這裏看好他。”
“知道了。”
晚菲昨日并未跟着沉櫻,等跟過來之後才知曉,她急匆匆趕過來,只為了聽說書人講故事。
今日的故事依舊是魔王焱夜的後續。
沉櫻全程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一語不發。
故事講完,說書人也跟着離場。
沉櫻擡手拔了劍,疾步跟了過去。
那人引她們到了一片荒無人煙的空地上,随後便停了下來。
“不知二位跟着我是要做什麽。”那人轉過身來,臉上帶着詭異的笑,“鄙人陳故游,不過一位說書先生,二位實在不必如此大動幹戈的跟着我。”
“昨日故意引我來的,不就是你嗎?”沉櫻遠遠的望着那抹遠處的落日,劍指面前的人,“從那人的身體裏——出來。”
“出來?”陳故游驚訝的指了指自己,一時彎腰失笑,“讓妖放棄心甘情願獻身的宿主,你是在說笑嗎,紅巫女。”
“是否是在說笑,我自會揭曉。”
轉瞬間,她手中長劍化作紅色權杖,朝着那人一揮,紅色法陣已呼之欲出。
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原本只一圈的法陣散成相同六面,将陳故游徹底包圍起來。
只見陳故游不再笑了,不過片刻,身體已沉重的跪了下去,他手捂着頭,只覺得頭痛欲裂,身體像被撕碎了一般。
她這是要……将他和那人類強制分隔開來。
“你還真是威風啊,紅巫女沉櫻。”陳故游勉強擡起頭來,斷斷續續的将這幾句話說出來,“果真是名不虛傳,下手果斷狠厲,只不過可惜了——”
沉櫻沒工夫聽他胡扯拖延時間,手中權杖再次化劍,而她身後平地而起巨大法陣,她腳踩法陣,一瞬就閃身過去,長劍鋒利對着陳故游刺去。
那妖見勢勾唇一笑,得意道:“我可事先說好,真正的陳故游意識尚存。你可想好了,這一劍下去,刺中的是我還是他。”
頃刻間,沉櫻身上動作驟停,腳下地面一瞬塌陷下去。
再往前一分,那劍就會刺穿陳故游的心髒。
“你說什麽?”她眉頭擰着,似是費了很大的氣力才得以停下那法陣。
“不信啊。”那妖笑了笑,眺望着天空中最後一絲餘晖,眉眼皆是得意之色,“那便讓你親眼看看。”
那一瞬,落日完全消失。
暮色降臨。
陳故游眸中神色迷離,很快閉上了眼,緊跟着,圍在他身邊的紅色法陣如流水般退開。
沉櫻快速收了劍,眼睜睜的看着他整個人摔了下去,倒在地上。
而後,那妖身上帶着的氣息完全消失。
轉瞬間,她的臉色凝重起來,不見笑容。
看來這個妖——沒有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