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燥熱
燥熱
妄久見他不說話,臉色好像還有點黑,有些納悶:“你知道這是什麽湯了?”
靳鶴尋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淡淡看了妄久一眼,語調平靜:“你不喝?”
“喝啊。”妄久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不自在:“你先喝,我晚點再喝。”
靳鶴尋挑了挑眉,視線在他略顯心虛的臉上轉了一圈,直到妄久被看的炸了毛,氣呼呼的回瞪回來,他才微微勾了唇角:“一起喝。”
說着他也不等妄久反應,很快出了房門,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端了一碗滿滿的湯。
兩碗同樣黑漆漆的湯并排放到桌上,淡淡的藥材味很快充滿了整個房間。
靳鶴尋一臉淡然的把其中一碗往妄久面前推了推,把他剛剛的話還給了他:“喝吧。”
妄久:“......”
他苦着臉看着面前的湯碗,半天都伸不出手。
倒不是嫌棄二狗奶奶煲的湯,是他平等的讨厭每一種帶有藥材的食物。
而面前這碗湯,藥材味濃的,跟中藥有什麽區別!
妄久眉頭皺的快要打結,一張精致的臉蛋愁得不行,靳鶴尋站在一旁,也不催他,頭頂的暖光打在他的發頂,襯得這人跟下一秒就要立地成佛了似的。
偏偏這佛不去造福人類,反倒站在桌前逼他喝湯,一張向來情緒淺淡的臉此刻勾了唇角,冷淡的眼底似乎也染了愉悅,看的妄久牙都癢了。
他完全忘了最開始是自己先耍了小心機,要是追究起來,這罪魁禍首還真只能是他自己。
兩人這樣僵持了十分鐘,最後還是妄久松了口:“......行。”
他怕再不喝,這湯要是冷了,裏面的藥材味就要更濃了。
妄久伸手把碗端了起來,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我幹了,你随意!”
“不對。”他說完反應過來,連忙補上:“你也得喝完!”
靳鶴尋挑了挑眉,沒說什麽,只一臉平靜的端起碗。
妄久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看,試圖從他的表情裏分辨出這碗湯的味道。
只是直到一碗湯見底,男人臉上的表情都沒變過,平靜的就像只是喝了一碗白開水。
靳鶴尋放下碗,看到的就是妄久眼巴巴投來的目光。
他這回是真的笑了,素來冷淡的眉眼揉了笑意,唇角弧度上揚:“喝吧。”
靳鶴尋放輕了聲音,清冷的嗓音在這下着雪的夜中顯得有幾分溫柔:“沒有藥味。”
妄久微楞。
靳鶴尋怎麽知道他不喜歡的是藥材味而不是其他?
還是說,只是巧合?
他有些猶疑,思索的目光落到男人臉上,但他剛剛就看不出,現在自然也看不出。
妄久收回視線,盯着面前的碗猶豫兩秒,試探性的嘗了一口。
敏銳的舌尖觸及到湯水的瞬間,他的目光一亮。
抛開湯的色澤和那股濃郁的藥味不說,這湯确實是好喝的。
底味清淡卻不寡淡,肉類的葷香跟藥材融合的很好,意外的碰撞出了一股特殊的香氣,鹽放的不多,入口清甜,唇齒留香。
雖然有些涼了,但卻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好喝?”
男人帶了少許調侃笑意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妄久眨了眨眼,老實承認:“好喝。”
靳鶴尋把空碗收了,站在桌旁等他:“那就都喝了吧。”
湯裏的材料都是些熱性的,加上老太太晚飯時說的話,這碗湯的功效便已經很明顯了。
但這湯到底只是食補,真要有什麽立竿見影的效果倒也不至于。
他剛剛仔細分辨過,湯裏的藥材都是些暖身的,雖說有些燥熱,但用在寒冷的山上卻正好,喝了夜裏也能更好入睡。
這也是他要讓妄久也喝一碗的原因。
不過靳鶴尋錯估了一件事——那就是二狗奶奶給他們補身子的決心。
為了更好的發揮藥性,達成壯陽補身體的效果,二狗奶奶在炖湯的時候下了猛料,藥量加倍,自然,這湯的藥效也跟着翻了個倍。
于是乎,淩晨三點,因為渾身上下莫名湧起的燥熱感而睡不着覺的妄久一臉煩躁的翻了個身。
他不知道是那碗湯的緣故,只覺得或許是今晚的炕燒的太熱。
但等他轉頭一看,睡在旁邊的白寶寶安靜的閉着眼,兩只小胖爪也乖乖的塞在被子裏,白嫩的小臉靠着枕頭,一副睡得正香在養豬豬的滿足模樣,顯然一點也沒覺得熱。
不是炕的問題,那就是他的問題了?
妄久皺了眉頭,這下更煩躁了。
他把手抽出被子,又蹬掉了腳下的被角,這才稍微覺得舒坦了一些。
但手腳涼快了,心頭的燥熱卻還是一陣陣湧來,妄久蹬着一雙桃花眼,視線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半點兒睡意也沒有。
他直挺挺的躺了一會,敏銳的耳朵捕捉到床的另一側傳來的細微聲響。
這聲音其實很小,但淩晨的雪夜萬籁俱寂,任何細微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明顯,更別說厚重的棉被被掀開時的布料摩擦聲。
妄久幾乎是瞬間就轉過頭去,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在夜裏亮的驚人:“靳鶴尋。”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裏是找到同道人的興奮:“你也睡不着嗎?”
靳鶴尋從鼻端壓抑的呼出一口氣,嗓音很低:“嗯。”
“我就說嘛。”妄久不自覺的往他的方向湊近了些:“今晚這炕肯定是燒久了,這也太熱了。”
他說完沒得到回應,有些奇怪,又不敢太大聲,索性伸手探過去摸:“靳鶴尋?”
黑夜裏妄久看不着方向,又因為擔心碰到小崽子,他雖然湊近了,中間卻還是隔着一段不小的距離。
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見不遠處有個影子,便探手伸了過去,眼看着手即将觸到那道輪廓,躺在床上的人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垂在身側的手擡起,在空中把他的手截住了。
妄久心頭一跳,只覺得自己的手跟觸到了個火爐似的,燙的吓人。
靳鶴尋反應過來,大掌反手把他的手扣進掌心:“別亂動。”
嗓音微啞,呼吸低沉,跟平時的他很不一樣。
妄久耳根一燙,只覺得滾燙的溫度似乎從兩人相觸的掌心熨了上來,一路燒上了他的臉側。
他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燙,整個人的溫度似乎都變得更高了。
出于某種對危險的感知能力,妄久噤了聲,安靜的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了抽。
靳鶴尋似乎在放空,妄久抽手的動作被他下意識往後扣了下,但很快,男人反應過來,滾燙的大掌松開,冰涼的空氣尋到了間隙,從兩人掌心的縫隙裏鑽了進去。
妄久迅速把手抽回,顧不上燥熱,直接把手塞進被子,只掌心似乎還殘存着些許灼熱的溫度。
靳鶴尋似乎動了一下,素來冷淡的嗓音似乎有些啞,被他壓的很低:“你要......”
發呆的妄久吓了一跳,下意識開口打斷:“我不要!”
空氣靜了一瞬,黑暗中似乎有浮動的元素在沉默中流動。
半晌,靳鶴尋輕輕笑了一聲。
妄久耳根有點紅,因為他聽到男人微涼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我是想問,你要喝水嗎?”
妄久其實想喝,燥熱的溫度早就熨的他口幹舌燥,急切的想要喝水滋潤他幹燥的口腔,但......
他摸了摸鼻子,嘴硬道:“我不渴。”
靳鶴尋沒了聲音,黑暗裏傳來細微的布料摩擦聲,應該是他掀開被子下床發出的聲音。
很快,黑暗裏直起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床鋪內側繞過中間的白寶寶去了床腳。
妄久又是燥熱又是尴尬,索性把頭轉了過去不看他,閉着眼睛睡覺。
可惜他剛剛就睡不着,這會兒當然同樣睡不着。
夜裏實在是太安靜了。
妄久閉着眼,耳朵裏能清晰的聽到房間裏的每一道聲音:窗外雪花砸到木質的窗框上發出輕微的聲響,臉側白寶寶埋着小臉香香的小呼嚕聲,還有不遠處的桌旁,涼水從水壺落到瓷杯裏的刺嘩脆響。
他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緊閉的眼皮下眼球轉動兩下。
妄久努力催眠着自己,沒注意桌邊的水聲已經停了,轉而響起的是逐步向床邊靠近的沉穩腳步聲。
等妄久感覺到異常的時候,男人的身影已經站到了床邊。
他以為靳鶴尋是要上床,于是挪動身子往後面讓了讓,但他讓出了位置,那身影卻依舊沒動。
妄久有些納悶,擡頭向床邊看去。
房間裏一片黑暗,靳鶴尋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多少也能猜到,少年現在一定皺了眉頭,目光疑惑的看向他。
他輕輕勾了下嘴角,把手中的水杯往前遞了遞:“喝嗎?”
妄久這時也看到了男人手裏的水杯,他頓了一下,在嘴硬着渴死和丢臉着舒坦之間猶豫兩秒,果斷的選了後者。
臉皮是什麽?他不知道。
他伸手想要接過水杯,靳鶴尋于是也往前遞了一下,但......
妄久看着擦過他指尖的水杯,目光不自覺的擡頭看了一眼,可惜房間裏太黑,他只能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男人流暢的輪廓,至于臉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到。
不過料想靳鶴尋應該也不是會在這種事情上捉弄他的人,所以......
妄久把手往旁邊伸了點,接過水杯,同時開口:“你看不清?”
靳鶴尋頓了一下,但很快——
“嗯。”冷淡的嗓音語調平靜:“夜盲,晚上看不太清。”
妄久:“......”
好家夥,有夜盲症居然也能摸着黑走到桌邊倒水再摸着黑走回來,全程還完全沒有磕碰!
他懷疑夜盲的不是靳鶴尋,是他。
妄久低頭喝了口水,冷靜一下。
靳鶴尋就站在他旁邊,看樣子是打算等他喝完了再把水杯放回去。
但妄久才知道他看不清,怎麽好意思再讓人摸黑給他送水杯,于是開口:“大哥,你先上床吧,杯子我待會自己放。”
“沒事。”靳鶴尋答的很快,聲音平靜的像是只是随口應了聲:“我記下了路。”
妄久一時有些噎住,但沒等他開口,靳鶴尋突然又問:“你怎麽不叫我名字了。”
他像是只是随口一問,聲音平淡,但妄久的眉心卻驟然一跳。
什麽?
他下意識擡起頭,目光所及之處卻依舊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妄久甩了甩頭,精神有些恍惚,他依稀覺得......自己似乎曾經聽到過這麽一句話。
同樣也是這麽一道清涼的嗓音,只是更為稚嫩,話裏的情緒也要更豐富些:“妄久。”
身形高挑的少年人雙手環胸,看不清相貌的臉上似乎有笑意:“你怎麽不叫我名字了?”
他是怎麽回答的?
妄久皺起眉頭,空着的右手不自覺扶上額側,大腦一陣陣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