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戴青。
艾嘉爾德嘲笑貓的名字,他喊出這個姓名的時候,語氣中充滿着諷刺。
貓不喜歡別人這麽喊它,不過它并不讨厭這個名字。代表着不滅的姓名,隐約地,它并不覺得這屬于自己。
它随意地舒展着自己的爪牙,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把別人家的沙發撓成了一條一條的布條。
壞男人家的沙發,不虧。
貓曾經想過許多次,到底要如何要如何得到,以一種輕柔的不會引起巨變的方式。楚漁豐富得過了頭的情緒在它心裏漩渦似的流轉,蒼天也不知道他一天要高興多少回,生氣多少回。貓的想法也格外跳躍,它一下子想了太多的事情,起先在想楚漁的事情,現在又在回顧自己過去在命運軌道上所走過的每一個腳印。
它的身形在貓咪與人類之間來回切換着,陰氣被它努力地藏在身體裏。貓的手上放着一只柔弱的人類,份量和水晶球裏的雪花一樣,離開了玻璃就無法自如地生活。
但它卻有些着迷地捧着對方,好像太過堅硬的反而不是它想要的了。
貓用爪子勾過一旁的毛毯,蓋到了已經被自己折磨得傷痕累累的沙發上。它瞥了一眼陽臺外的今日的風景,明亮的,天空碧藍,一覽無餘。
貓從原地消失了,它化為一團黑影,順着牆壁爬進了卧室裏。
楚漁正在搜索:#我家的貓好像不是貓# #貓會變成人嗎# #21世紀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時代#
他趴在床上,因為擠壓的不适,所以還在腹部墊了一床折疊的毛毯。楚漁用頭支着薄被,手機屏幕的幽幽亮光照得他的臉白了兩分。
外面的世界真可怕。
自從發現自己的貓不僅會變人而且會吃人之後,楚漁便覺得自己的頭總是很不舒服,只要清醒得久了,腦袋裏就有一種嗡嗡的疼。
這也算是小黑之前說過的,呆在一起久了帶來的壓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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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漁喪氣地挪開手機,整個人陷進床褥裏,頭疼……
他不知道有一只眼睛貼在牆上,黃色的眼珠溜溜地轉着。
見人沒什麽大事,黑影又竄出屋外。它感受着另一個道标的位置,在冥冥中感應着死亡者的氣息。
梨遠正在修剪花枝,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出過門。他住在位于十八樓的單間裏,地上十八層,與虛構的地獄第十八層遙遙相望。
艾嘉爾德來得像一陣狂風,走的時候則是一陣微風,拂過面龐,不知不覺。
但不知為何,梨遠依然感到內心的震蕩,那是一個來自遙遠國度的怪物,它用看不見的鐵鏈抓住了他的命運。它甫一出現,就帶來數不清的災難。
錨點是沉重的不會移動的物品,只要他還在這裏,那麽遲早有一天,艾迦爾德會再度來到這裏。
梨遠用力地這段一枝花的根莖粘液濺在他的手指上。
那個傻瓜。他指的是比他大了好幾歲、卻什麽都搞不懂的青年——楚漁,他是艾迦爾德口中的低賤之物“戴青”的錨點。
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求道成仙,他們堅信天空的上方是一個更宏偉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人人都有無限的生命,他們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不求任何欲-望,是真正的斷情絕愛。但現在,他窺見了少許“天上的風景”,只覺得幻想真的只是幻想。
與艾嘉爾德的鏈接中,梨遠接收到了許多來自對方記憶裏的消息,世界啊,像一顆黑色的露水,它在早晨到來時落下,水珠的表面映着黑茫茫的天空。
另一個世界——烏托迦,它是鬼怪和人類共存的世界,可是鬼怪掌握着人類的生命,它們再弱小也顯得高高在上。鬼怪的身上只有謊言,輕信它們必然會失去重要的東西。
梨遠把剩下的花擺好,花香令他感覺到鼻腔癢癢的。
他想要做一個廚師,可是他的鼻子甚至連花香都聞不進去。
梨遠在內心自怨自艾,并沒有注意到牆壁上的眼睛已經躍出了白牆。黑色的“絲線”纏繞着金黃色的眼珠,緩緩剝離牆面。無聲無息地,眼睛貼在對方的後背上,融入了他的身軀。
貓在梨遠的身上留下了與錨點相似的東西,它将這個做的很小,是為了避免被艾嘉爾德所發現。貓并未離開,它深沉沉地觀察着這個人類,只覺得無趣,不過兩分鐘,便收起了自己的眼睛。它顯然有更重要的人類要去觀察,而且它的人類說不準這個時間還在被窩裏哭。
可貓的人類顯然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見家裏沒什麽動靜了,他又生出一些輕松的想法來。貓又沒有出聲,它的身影貼在天花板上,黃色的大眼睛将房間內人的動靜盡收眼底。
楚漁懊惱地喊出聲音,瘋瘋癫癫得像是個神經病。他現在又覺得貓是個危險人物了,貓很可愛,但是人很可怕。一想到自己每天抱在懷裏睡覺的貓随時可以變成人,楚漁都快要吓死了。
楚漁一直覺得,貓對他的危害性算不上多大。雖然它出場的時候像個惡霸,但仔細想想,它平時乖得很,和驕縱的家貓也沒什麽區別。可是它悄悄地把人吞了下去,還吐了出來……楚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萬一它沒有吐出來該怎麽辦呢?
一想到唐明端差點就死了,沒了,楚漁就覺得天都要塌了。
他心裏百感交集,心如擂鼓,一時間差點喘不上氣來。
貓傾聽着楚漁的內心,時光晃啊晃,過了這麽多年,它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聽別人心裏的想法。某些人的哀思,某些人的苦恨,某些人的絕望。
這個壞習慣到底是它什麽時候形成的呢?
小黑又變成了貓,它從牆壁上滑落下去,液态貓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楚漁看到貓咪,別過腦袋去,臉上的表情變了三變。
貓讨饒道:【我真的錯了。】見對方沒反應,它又喵喵了兩聲。
楚漁用手掌推了推自己的有些長肉的臉頰,“我只是想要養一只貓……”
天知道他做了多大的心理準備才決定把小黑領養回家,楚漁甚至想好了小黑的一歲、三歲和五歲生日。貓的骨架一般在一歲時就定格得差不多了,楚漁從醫生手裏接過對方的時候,醫生說:“你這個貓是小體貓。”小體貓欸,這一定很酷,就是不知道心髒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可楚漁沒想到,現在貓小是小了,可它已經不是單純的貓咪了。
小小的貓,變成了“鬼神”。
能夠打造異世界的銅鏡,游蕩于虛構病棟中的迷失幽靈,召喚異世界鬼神的祭壇,亘古不化的白色冰川,代表着“永恒”的大陸烏托迦……
他的人生,從撿到這只“貓”開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誰能想到,楚漁一開始只是撿了一只小得可憐的貓呢?
楚漁講完了自己的心裏話,偷偷地回過頭去看對方。可是面對他的不是貓,而是一個“人類”。無論看多少次,楚漁都想象不出任何可以代替“英俊”的詞語。兩條彎眉深如墨畫,雙眼也稱得上是一對明眸。
但是他的眼睛,有一只是是灰蒙蒙的。
屬于陌生人的氣息悄無聲息地攻城略地,擠壓着楚漁所剩不多的生存空間。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何時湊近的,兩人的鼻間只差了兩三橫指的距離,楚漁的心跳了一下。
【那我就做小貓。】他長着人類的臉蛋和身體,眼睛裏閃爍着一種狂熱的執着。他比楚漁要高大好多,投下的陰影能夠遮蔽別人的臉龐。
空氣當中的異樣氣息突然間變得濃郁了起來,像一陣甜蜜的花香,令人想到百花盛開的春天。
永恒的冰川中只會開一種花,它們還開在懸崖峭壁之上,春天到來之際,它們便悄然綻放。
莎麗花,它們只會在春天到來的那個片刻綻放。
【喵喵。】男人朝楚漁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