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交底(上)
第十九章交底(上)
湘南侯的算無遺策,在一頓中飯順利吃完之後,才讓仙道後知後覺地再次領教:他只顧着怎麽做出一頓讓侯爺不嫌棄的面條,卻沒有意識到另一件事:
吃完中飯,然後呢?
在廚房裏轉了無數圈圈,幾乎将廚房裏所有能幹不能幹的活計全部做了一遍之後,仙道絕望發現,離下午的涮湯鍋開飯還有足足兩個時辰,在這兩個時辰中,湘南侯将會像個秤砣一樣,一直沉在自己這裏不挪窩。
“師叔,你……要不要去和侯爺聊聊天?”
相田彥一并不能充分理解仙道的這份焦慮,反而好(殘)意(忍)提醒:
“大過年的,咱們把侯爺一個人冷落着,是不是不太好?”
仙道:“……”
嗯,不太好,太不好。
仙道彰說,回頭一定給侯爺一個交代;于是侯爺考慮周到,充分安排了交待的時間。
兩個時辰,足夠講好些話的。
仙道提了一壺新茶,恹恹地進了後堂。跨入門便見流川楓坐在東廂窗下,就着窗下發白的陽光,在翻了一本擱在案上的醫書。在新春的日影中,細碎的浮塵緩緩地、悠悠地環繞在他周圍,好似外面正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盯着書頁的那一雙眼睫微微翕動,猶如初生破繭的蝶翅一般;而那翻書的一只手,竟然白得發光,擱在那舊書泛黃的扉頁,就像一塊溫潤的羊脂玉。
蝴蝶聞聲,終于縱翅而起。湘南侯擡了眼,看向站在門邊的青年:
“收拾完了?”
仙道摸了摸鼻子,走上前,用手一碰案上的茶水,已然沒了熱氣。他不由心虛,低聲道:
“動作慢了些……我給你換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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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楓不置可否,看他換了茶盞,倒了熱茶,放在自己手邊,才道:“面很好吃。”
仙道與他擱着書案,一坐一站。聽了這話,仙道抿出一分笑來,似是不好意思:
“我沒別的拿得出手的——”
他只微微擡眼,卻不想正好撞進流川楓看向他的目光裏。一時間,方才吃飯時的場景再一次猝不及防地撞進腦海:湘南侯坐在他對面,鼻尖上浮着一層薄薄的汗珠,他将空碗一擱,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牽牢仙道的視線,認真問:還有麽。
一副很滿足又很暢快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就想要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那麽,那些心底的秘密,也能統統翻敞開來,都給他看嗎?
仙道硬生生停了話頭,怔怔看着流川楓,似乎走了神。流川楓不曉得他想到了什麽,只是那一瞬不瞬瞅着自己的目光,讓人很受用。他将書合上,放在了一邊,伸手在他眼前擺了擺:
“坐吧。”
仙道猝然回神,依言坐了下來。
流川楓将他倒給自己的那一盞茶輕輕推回仙道面前,道:
“我聽說你不下廚,所以很好奇,提前來看看。”
他停了一停,似是回味了方才那兩碗面,才繼續道:“看來有人騙了我。”
不用猜都知道是櫻木花道那個大嘴巴。仙道忙解釋道:
“櫻木他……他說的沒錯,我基本上,嗯……不擅廚藝。”
但就算你只會做這一碗面,讓我吃一輩子,我想,我也是願意的。
流川楓在心中,接了一句。
事實上,方才那本書,他連一行字也未曾看進去。從在廚房看到仙道忙碌的背影,到與他相對而坐、吃了他親手下的面,湘南侯只覺自己跌入了一個恍惚的夢境之中,那場景太過平和、自然與完滿,幾乎與他那內心最深處壓抑的盼求毫無差別,令人不願走出,不願醒來。
有人裝得太好,其實已陪他很多日子;
而他不過是想要剩下的歲月,仍然相陪罷了。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會很難麽?
他沉默着,看着一枚浮在茶水上的葉子悠悠沉了底。也将那一直起伏不定的心緒,漸漸平抑下來:
“……櫻木說,你變了很多。”
是,是變了很多。
在遇到你之後。
仙道覺得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他想起手心中那枚金锞子的溫度,想起護甲上流動的光華,想起流川楓在漫天焰火中那雙看向自己的眼眸,突然有些坐立難安。好像是心頭止溢不住的歡喜,又好像是重重隐瞞帶來的歉疚,更像是一種懼怕——
懼怕對面人的每一分關懷,自己都無法對等回報。
可自己明明,是想給他更多的。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起身給流川楓倒了第三杯茶。茶水緩緩注入白瓷盞中,騰起一團氤氲白氣,撲在他的臉上,異常溫暖。
“澤北榮治不是修士,他是一棵樹。”
他将茶盞輕輕擱在流川楓面前,開始老實交代。
視線追随着茶盞中浮動的嫩綠芽尖,然後他看到流川楓那只異常白淨、骨節分明的手擱在了茶盞邊緣,食指同中指虛虛懸入一汪茶水蒸騰出的白色蒸汽中,指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淺淺的粉色。
“……哦。”
他聽到湘南侯答了一個字。
仙道猝然擡頭,看向他,強調:“我是說,他不是人。”
流川楓看着他正經萬分的神情,眨了一下眼,而後臉上才擺出一副吃驚神色:“啊?”
仙道又不傻,顯然感覺到了流川楓的敷衍,他不可置信道:“你……你不吃驚嗎?”
流川楓不錯眼地凝視他,半晌,唇角微微提了起來。他手指輕輕敲了一敲茶盞邊緣,在那輕微又清脆的聲響中,淡淡道:
“他又不是我見的第一棵樹。”
仙道:“……”
這什麽意思?這什麽意思?!
流川楓看着仙道的神情漸漸變得倉惶,想了一想,從懷中取出一物,放在了桌案上。
金剛結,發灰的明黃色,竟是那段仙道彰以為早已丢失的舊縧子!
巨大的訝異讓仙道不由屏住了呼吸,他盯着那讓自己曾經意難平的舊物,只覺頭腦中一片空白,唯有流川楓的聲音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聲線清冷,此刻卻帶着奇異的溫和,好像一只手,在輕輕撫慰他漸趨失速的心跳:
“我知道,你也是。”
雄岩峰上有一顆樟樹,樹下原是我最喜歡待的地方。那裏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棵樹,替我擋風、擋雨、擋太陽。
那棵樟樹嵌入在幼年的記憶中,但并未有甚麽特別,因為流川楓知道,亭臺樓閣,山石草木,對于陵南閣的一切而言,自己只是過客而已。直到多年後再次去了陵南閣,親眼看到那空空如也的雄岩峰,他才驚覺,原來一棵樹也能陪着自己的。
甚至可以穿越時間和空間,陪他去更遙遠的地方。
仙道臉色發白,他慢慢擡起視線,看向流川楓:“你……從什麽時候知道……”
流川楓笑了,但沒有回答他的話。
從什麽時候?
大概,是從将他的一切都當真的時候開始吧。
實話當真,醉話也當真;猶豫當真,沉默也當真;開玩笑當真,曬月亮也當真。
再加上一點兒連自己都不明所以、後知後覺的心頭悸動和荒唐奢望——
就這麽猜着了。
湘南侯不再答話,仙道徒勞地張了張嘴,卻實在不知道再要說些什麽。心底那些秘密和隐憂,突然間被扯離幽暗的罅隙,晾在大日頭之下,轉瞬之間就化為了齑粉。這驟然變化,讓他的頭腦發昏,釋然、驚訝、緊張、歉疚……紛雜情緒在心頭腦中攪成一團漿糊,把他重重包裹。
“我說過,無論你是什麽,于我而言,都是一樣的。”
流川楓看他神情恍惚,伸手接住了仙道手中搖搖欲墜的茶壺,放在了桌上,然後輕拽他的袖口,引着後者無意識地坐了下來:
“我原以為,你不願說,會自在些,所以不逼你;可是,就只為瞞我這一樣,你把自己搞的左支右绌,坐卧不寧……我不願意。”
茶盞中的芽尖晃晃悠悠地沉了底,只餘一縷溫熱的白色濕氣袅袅上升。在一時靜谧中,兩人自相識起的一幕幕場景在仙道的記憶中飛掠,湘南侯那些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長的眼神在此刻愈漸清晰,層層疊疊地放大在自己眼前。
——都是無可奈何的包容和緘默。
“……我不是有意瞞你。”
他喃喃道。
“我知道。”流川楓點頭:“以物化靈本已不易,靈物成人更是聞所未聞。在我看來,恐怕沒什麽人知道你這身份。”
說到這裏,他笑了一笑:“若是被世人知道……還不知要掀起何等腥風血雨。”
修士馭靈,已成為世人撷取權力的快刀,若是還能駕馭靈力高甚的靈物,那這天下的傾覆動蕩,怕是只在朝夕之間。
他果然都明白。
仙道神思漸漸清明過來,他點點頭:
“老閣主當日……也是對我這麽說的。但澤北榮治卻想得不同。他想改換天地,湘南軍……是他的障礙。”
流川楓蹙起眉來:“……所以?”
“所以他想讓我一起,我不同意,于是在醫館打了一架……然後他就去了湘南軍,以你為要挾……”
仙道頓了一頓,繼續道:“他很厲害,我沒有把握能一定攔得住他。他一定還會生事的。”
流川楓沒有說話,似是要聽着他繼續說。
仙道想了想,又道:
“澤北很堅決,又難以應對,恐怕要早做打算。”
流川楓仍然沒有說話。
仙道看他一副“你繼續說”的姿态,于是再想了想,才開口道:
“事先我不是有意隐瞞他的身份……他與我是同類,我怕引起混亂——”
他看流川楓似乎對這些話語不為所動,不由嘆了口氣,直接問:
“侯爺,你還想知道什麽?”
流川楓看了看他,反問:“那我直白問,你會老實答?”
仙道剛想接口,突然瞠大了眼。
這話,流川楓原原本本同自己說過。
就在那個仲秋節,深夜的長廊上,帶着若有似無醉意的湘南侯,已經這樣問過他。
他其實一直在等他的回答。
仙道喉頭一滾,流川楓那雙明爍似漆的眼眸燃起灼灼逼人的火焰,讓他喉嚨幹啞地回了兩個字:
“我會。”
“那我只有一個問題。”
湘南侯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你的傷究竟是怎麽回事?”
仙道:“……”
他低下頭去。
流川楓見狀,向後倚靠在椅背上,幾不可聞地輕呼一口氣,側臉看向窗外。
果然,又是這樣。
他早就習慣了“流川楓問什麽仙道彰就絕不回答什麽”的對談。
但是,他很快聽到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而後仙道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是這個。”
流川楓聞言扭過頭,然後只覺渾身都僵硬了。
仙道彰撩起衣袖,向他亮出左臂。那好似被嚴重燒傷的焦枯胳臂,像枚尖銳鋼針,在他扭過頭的瞬間逆着視線刺入雙眼,而後重重地捅進胸口裏去。
那一刻,疼得讓人後悔,如果仙道彰像往常一樣拒絕回答,該有多好。
但他還是伸出手,探了過去,輕輕碰上那小臂處的肌膚,卻再不敢加重哪怕一分力道。
半晌,他才啞聲開口:“……怎麽會這樣……”
晾着胳膊在外面,實在有點冷。仙道将衣袖放了下來,誠實答道:
“上一次是頭發變白,短期不能進食;這次是胳膊變了樣,短期失聰。是靈力反噬沒錯,但症狀的規律,還摸不清。”
“你還想摸清?!”
流川楓收回手去,緊緊握拳:“就這般不顧惜自己嗎?”
仙道聽出他話語中的怒氣,仍忍不住接了話:“我來朔州,自然是為了照應你的,這傷不痛不癢,不妨事的。”
“我不需要你這樣照應。”流川楓冷聲道:“你若再這般自損,我就——”
他阖上眼,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一般,咬牙道:“你就回左鶴鎮去!”
仙道一愣,不可置信道:“回去?你既帶我來……我……澤北在山王,還不知你會遇到什麽危險,我怎麽能回去?”
流川楓只覺仙道那段胳臂的殘影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晃得人頭暈;他有想過,仙道為了救他的胳臂,一定付出了什麽;但心理準備和真實所見帶來的沖擊是截然不同的,那已經捅進心口的鋼針此刻正在身體內腦海中來回戳刺,那分不清是氣他氣澤北抑或氣自己的怒火越燃越烈,幾乎要将神志都轟碎了——
“我說,我、不、許!你再有這樣念頭,立刻就走!”
仙道眼見流川楓越說越火大,顯然是歉疚得緊了,不由解釋道:“這與你無關的,我救你是我願意啊。”
可是我不願意!
流川楓霍然起身,他雙手撐桌,神色峻然,然而在對上仙道的懇切目光之後,那句話生生卡在了喉嚨口,被強套上了一層柔腸百結的低回:
“……可是我不願意。”
他咬着後槽牙,攥起拳頭,緩緩坐了下來,也将那些湧上心頭的紛雜情緒一并勉力壓下:
“我們有約,你要聽我的。”
此時此刻,流川楓開始前所未有地後悔。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不會在兩人初遇沒多久,就訂立交換的條件。
他太想回朔州了,太想完成父輩沒有完成的事情,所以他需要修士。
卻不料,命運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上天的确給了他一個異常強大、在修士中幾乎無出其右的幫手;然而,這個人已經被他擱在心尖尖上,他不願他經受哪怕一絲一毫的磕碰。
來朔州的第一個大年初二,相田彥一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是當初那個沒人要的孩子:師叔在和湘南侯聊天,快一個時辰了都沒出門;深感無聊的他決定去隔壁逗一逗木暮先生的小丫頭,卻被告知三井将軍正拽着他們父女倆在後堂玩棋。
彥一無語凝噎。
好無聊,好孤獨!
他站在街邊,看着紛紛揚揚的小雪花,尋思半晌,不由挫敗心道:那就掃個街吧?
正準備返身回去拿掃帚,對街鋪子裏走出一人,站在門口沖他招手:
“小彥一,你在幹嘛呀?”
正是彌生。
彥一揉了揉發紅的鼻頭,打了聲招呼:“彌生姐好,我賞雪呢。”
彌生不由笑開,她招招手:“外面賞雪多冷,來來來,進來坐下賞。”
彩子從彌生身後冒出腦袋,看到彥一,也是眼睛一亮:“彥一呀,快來快來,我剛溫好的酒,進來暖暖!”
彥一聞言,頓了一頓,展顏道:“那打擾啦!”
相田彥一可不是小傻瓜。這些日子以來,自己那榆木腦袋的師叔瞧沒瞧清楚難說,自己卻瞧清楚了:這個很厲害的彌生大姐,多半是對師叔有意思,此刻笑成花兒來相邀,賞雪是假,打聽消息才是真呢。左右師叔是要成家的,彌生大姐也是修士,若能撮合到一起,也算幫越野閣主了卻心事,總是件攢人品的好事情。
哼!喝你們的茶去吧,我要吃着小酒,把師叔賣掉!
相田彥一這樣想着,揣着袖子,走進了神奈川客棧的大門。
然而天不遂人願,相田彥一的酒并沒有能喝上第二杯;三井壽并沒有如願拉上木暮公延的小手手;仙道彰并沒有能讓侯爺吃上他辛苦準備的涮鍋。傳訊的兵士披風踏雪,從湘南軍大營一路疾馳到朔望,帶來讓衆人震驚的消息:
宮城良田失蹤了。
“今晨宮城将軍帶人從大營出發,前去巡視魑魅灘一線,中午是在罡朱客棧吃的飯。飯後帶了八個人去例行巡視,一個時辰之後,他的坐騎跑回了罡朱客棧……所有人,至今未歸。”
湘南侯府中,衆人臉色皆十分難看。消息是野間忠一郎親自帶回湘南軍大營的,水戶洋平在差人前來朔望通知流川楓的同時,也點備了人馬,向魑魅灘一帶進發,并做好迎敵準備。
“魑魅灘一帶甚少人跡,就算有山王的奇襲,巡防所有人都身攜特制的報訊火藥,晴日裏火藥筒入空會發出雷鳴之聲,百裏內可聞。沒道理這九個人齊齊失蹤,卻一點動靜也沒鬧出來——”
三井壽沉吟道:“更何況罡朱客棧馴養的蒼鹫也未曾預警,應該不是山王人來襲。”
“會不會是澤北榮治?”
彌生下意識地看向仙道:“若是他,轉瞬之間讓九人行動不能,不算難事。”
仙道搖搖頭:“我不确定。侯爺——”
他看向流川楓,努力忘記片刻前他瀕臨發火的樣子,撐起膽子問:
“我想去魑魅灘看看,行麽?”
果不其然,他話未說完,流川楓的臉色已經黑了下來。
毫不知情的三井壽,從旁添柴燒火,點點頭附議:“唔……侯爺,我也覺得,有必要讓仙道走一趟。”
流川楓:“……”
“我也要去。”
未待湘南侯開口,彩子的聲音突兀插了進來。她本是同彌生一道來的,一直未曾開口。此時越過彌生出言,令衆人頗感意外。
彌生一怔,也道:“不錯,此事蹊跷,還是修士前去探查為好。侯爺,我們可以和仙道先生一同前往,這樣互有照應。”
仙道全程小心翼翼地看着流川楓的臉色,彌生一句話說完,湘南侯那張清冷又俊秀的面孔已經黑沉如鍋底。
很好,很好,他一句話都還沒說,這七嘴八舌的已經替仙道彰安排上了?
想得美!
流川楓緩緩提了一口氣,剛要開口,站在書桌旁的仙道彰突然俯身湊近,沖他擺出一副嚴肅臉來:
“侯爺,我一定全須全尾回來,我保證。”
保證?湘南侯對他那懇切神色不為所動,将視線別了開來。
信你我是傻子。
他擡手喚三井:“三井——”
“三井将軍帶隊特別好!侯爺,我們馬上收拾啓程!”
仙道忙不疊接了他話頭,不屈不撓地伸頭再次對上他的視線:
“侯爺,你知道的,這事情非我去不可,再多兵士,恐也無用。”
衆目睽睽之下,湘南侯眼含憤怒,沉默片刻,才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
“好,讓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