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下午一點,陸宇星和他的團隊準時到場。
他口罩上是墨鏡,墨鏡上是棒球帽,包得嚴嚴實實。
不像頭像裏陽光鮮花清透的美男,要不是身姿挺拔,體态優美自帶明星氣場,這造型倒像個形跡可疑的壞蛋。
也是大寫的五個字,“不要看見我”。
本人想鑽地縫躲起來的意願是很明确了。
但進組後不能再那樣躲着,也不能像在路上那樣端着。
不論瞪着他的是什麽臉色或調侃乃至言語攻擊,他都要直面了。
暗中觀察的米旋兒注意到,在一衆保镖和經紀人、助理包圍中的他,摘下那些“護盾”時,姿勢很僵。
花美男重現在太陽底下,盡力淡定。
整個人從頭發絲到鞋尖,身上每一處都是緊張戒備。
每一處都在吶喊:來吧,風刀霜劍!我準備好了!!!
現場人們鴉雀無聲。
沒有人拿話酸他,沒有人含沙射影地射他,甚至……沒有人看他。
每個人都捧着一組看似樸素、實則低奢的漆木飯盒,低着頭,聚精會神地幹自己那份飯。
偶有仰臉的,眼睛卻閉着。看表情,是都幸福得快哭出來或暈過去。
陸宇星:……?
這是什麽劇本?
好在衆人銷魂歸銷魂,正事要幹嘛還是拎得清的。
他一露面,相關工作人員就趕緊把自己吃了一半的盒飯抱回休息室藏起來。回頭一抹臉,從夢幻世界直接進入工作。
然後就是拍攝——從未有過的順利!
陸宇星驚訝極了。
別的不說,他對自己的狀态是很清楚的。
最近他經歷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破事,昨天又翻了個車。今天往劇組趕路時,他還孤獨頹喪地覺得,自己就像一張被雨水沖刷、然後被人揉成一團、再被烈日烤幹的紙,碰一下就會碎。
神經繃得不能再繃。
就算人暫時還沒瘋,但反正在攝影鏡頭面前,要做展平自己、解放天性、再吸飽角色靈魂的事——
別說哪條內容拍個幾次能過,他覺得,大概今天在這兒耗完一整天,但凡有一個鏡頭能入戲……那都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計賓的安排是,他所有的戲份要全部重拍。
這裏面有些戲是在風雨欲來時的臨危感,有些戲是正常生活的富足感,還有更多的,是苦難進行中的起起伏伏。
室內室外都有,大小場景穿插,劇情各是各的,哪兒都不挨着。
他的演技本來就不怎麽能打,最多算有悟性、想成就好作品。
他曾一有機會就找柏樂逸套近乎,能趕上的柏樂逸的每一場表演,他都在圍觀人群裏逐字逐句、逐個眼神動作地傾情模仿。
可排得滿滿的流量通告,讓他無暇專精。真實水平,說門外漢也不為過。
但今天,不知為什麽,導演一喊開機,他就忘了自己的一切,完全沉浸進戲裏。
情緒無需培養,無論要笑還是哭,喜或是悲,都足質足量地在那裏,随他取用。
和他搭檔的,無論是他心中的偶像、頂級技藝的柏樂逸,還是鏡頭裏連個正臉都沒有的群演,全都真實成立。
沒有人在表演,也沒有人在說臺詞。
材料拍一條過一條,陸宇星覺得自己不是在工作,而是以角色的靈魂和身體,在故事裏真實地生活。
滄海桑田星移物換,突然聽到:“陸老師的重拍戲份,全部殺青!”
陸宇星怔了一下,恍如隔世。
周圍有人歡呼,有人擊掌。跟他演了小半天對手戲的柏樂逸,好像看了他一眼,又無影消失了。
陸宇星狀況外地環顧一周:就這?
他問助理時間。
得知那麽多轉場,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地折騰,中間因為轉場太快,服化道還各自出了些纰漏,耽誤不少功夫……全部加起來,現在才下午三點多???
總共才花了兩個多小時?!
那怎麽可能?????
從頭重拍他的戲份,就算敷衍過去,他心裏的預期是要拍個三五天的。
各種恍惚中,忽然看到衆人都朝一個姑娘跑去,然後站在離她三米遠的地方齊齊剎車。
各個滿眼笑意,又是鞠躬又是揮手的,就那樣對她喊着感謝以及各種甜言蜜語。
陸宇星:“……”
這又是哪個劇本?
他好奇矚目,卻見那女孩的目光驀地看向他。
陸宇星心口一震。
是個漂亮的女孩兒,而且是越看越漂亮那一卦。
臉上沒有妝,但基本上,就這樣送進随便哪檔節目裏,都能靠顏值大殺四方的那種。
……她的眼神很奇怪。
好像認識他。
不是認識一個頂流明星那種“認識”,更像一個非常了解他的人。
目光深遠,洞穿他的皮囊,直指內心。
……她是誰?
“陸哥,”助理湊到耳邊,打斷他的凝視,“我們整理一下,可以走了——剛才伯父給您打了個電話。”
陸宇星接過手機。
回撥前,頓了頓,再回頭望去。
姑娘被計賓抓住,也沒其他人再看向他這邊。
……稀奇。本來今天是懷着要被風言風語和夾生的業務水平雙重血虐的覺悟來的。
但現在,風朗氣晴,還豔陽高照。
陸宇星懷着極不真實的、劫後餘生的心情,一邊回撥來自老爸的未接來電,一邊跟着仍在緊張的團隊,匆匆離開現場。
柏樂逸收工更早些。
在陸宇星為了效率和避人眼目帶着戲妝匆匆離開的時候,他不但卸完妝,換好衣服,甚至還有空請劇組的化妝師幫他恢複了一下日常妝發。
柏樂逸在名利場裏,是個低調的人;但在場外,妝發就非常嚣張。
簡單來說就是——一頭白金毛。
為了便于造型,他頭發不算短。用造型膠把白金色的頭發往上攏起,稍往側邊做個看似閑适松散、實則風吹不動的造型。
換個人,大概就淪為鄉村蠱惑殺馬流教主。
但他,皮膚潤白耀眼,在陽光下幾乎透明。五官線條流暢精致,從前額,漂亮往下起起伏伏勾着蠱惑人心的曲度,最終沒入領口,引發更大的遐想空間。
身上穿的還是随性惬意風的衛衣長褲,可擡眼投足間那種自然流露的、睥睨蒼生傲物不羁的氣質,愣是跟這麽危險的造型相互加持,搭出了“天神下凡,衰人勿近!”的氣勢。
為了方便劇組梳化,他往常基本上都是正常的黑發來去,那已經讓不少人驚豔。
不管看多少回,都還是會被吸引。
今天一露面,大本營裏還沒走的衆人,頓時眼睛都直了。
他自己倒是渾然不覺,跟計賓打了聲招呼,轉過頭去叫米旋兒:“走了。”
米旋兒漂亮的雙眸也有點呆,噢了一聲,人卻沒動。
柏樂逸無奈,上前拉着她的手腕走出人群,在一衆直勾勾快落淚的目光追随裏,下山。
米旋兒還是很見過世面的。
過去的工作裏,她主要就是跟各個世界裏最帥最靓的主角們照面,所以很快就找回了理智。
只要不盯着看,柏樂逸的外貌殺傷就不會置人于死地。
于是,上車後她就側過身不看他,開始玩手機。
柏樂逸微微向後靠着椅背,也不認為哪有問題。
車上跟以往一樣安靜,只有偶爾響起的微弱空調風聲。
收工時間一天比一天早,今天居然不到四點。
窗外漫天金色的午後霞光,更是讓人錯覺還在中午。
回想初見那天,她幹幹淨淨溫和嬌小,誰知道原來力量那麽大,給一大幫人直接提升了事業高度和生活質量……
柏樂逸心下輕曬,目光調轉回車內,掃了一眼鄰座。
然後就眼皮一跳。
米旋兒正盯着手機屏幕上,陸宇星那張葵花遮了半張臉的頭像看。
看也就算了,她還放大到超出整張屏幕,然後用一只手指在畫面上,戳着它一格一格移動。
不知道她是看花,還是看花芯裏的葵花籽。
柏樂逸冷不丁問:“娘嗎?”
還以為迎來一張花癡臉,不料,米旋兒回過頭,如常無辜,且與兒女情長的凡間情感毫無瓜葛。
她認真分析了一會兒他的問題,才說:“有點慘。”
柏樂逸頓了頓,渾不在意道:“哦,多慘?”
米旋兒纖長的睫毛扇了扇,眉梢微挑——從他尾音裏,她好像聽到有那麽點幸災樂禍?
表情倒是什麽都看不出來,身周的氣氛場也穩定平和。
大概是她誤會了。
米旋兒收起神思,指了指屏幕上陸宇星的臉,說:“黑。”
換個人,也許她還會努力組織一下語言;在柏樂逸面前,她已相當放松。
關鍵字能少就少,反正他都懂。
柏樂逸看看照片,再看看她。
他知道她不是說人臉黑——其實今天在片場,他也注意到了。
那小子跟以前沒心沒肺的咋呼勁兒不一樣。盡管他裝得不錯,而且幾乎全部時間都在工作裏。
但人的情緒是能引起共振的。
幸虧《峥嵘歲月》是部災難片,他一副走黴運的黑氣,剛好符合全片調性。
透過鏡頭看他的計賓頻頻撫掌,甚至笑眯眯跟柏樂逸遞話,說“後生可畏”。意思是再等一些日子,恐怕有人要跟他搶影帝了。
柏樂逸心下輕嗤。
計賓也就是開個玩笑。就算陸宇星一直有米旋兒幫忙,拿影帝哪有那麽簡單!
無所謂的對手,不着四六的登月級碰瓷。
不過,米旋兒此刻的形容,還是讓柏樂逸心情極大上揚。
他一臉正經建議道:“有機會我們跟他說一聲。”
米旋兒:“……?”
話聽起來沒錯,但他那藏起來的壞笑是怎麽回事?
米旋兒時常覺得,柏樂逸是個謎。
但有些事她是清楚的——他并不真的那麽讨厭陸宇星,兩人也不是所謂的“對家”。
柏樂逸拍戲就拍戲,賺錢就賺錢,流量根本無所謂。跟陸宇星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哪來的對家?
她是不能改原書裏的劇情,不能随意把這兩個本性都不錯的人搓成朋友。
因為哪怕是支線,也有牽一發動主線的的風險。
但誰讓系統也選中了陸宇星呢?
今後她兩個徒弟都要教,總得讓他們能在一堂課上好好相處吧?
她想了想,就問柏樂逸道:“去看?”
柏樂逸眸光一凝:“什麽?”
小丫頭實在是惜字如金。
他只好聯系前後文,捋了捋意思,确認道:“你是說,他最近有點慘,因為被命運‘黑’了。”
米旋兒點頭,溫和插入解釋:“‘戲弄’。”
柏樂逸的手指在真皮扶手上輕輕敲了敲,恰到好處奉上贊賞:“我們現在還有機會,看到他被命運‘戲弄’的場面?”
空氣裏頓時積起兩個大寫的字,“刺激”。
柏樂逸狹長漂亮的眼波微微一合,若有所思反問道:“怎麽看?”
米旋兒說:“跟我來。”
她眼眸朝前座微微一擡。
一只藍色羽毛的袖珍小鳥憑空出現,飛過兩座間的空隙,落到司機劉師傅手邊的車載屏幕上。
前座的劉師傅和程捷猝不及防:“!!!”
這是個什麽東西?!
柏樂逸:?
那只鳥,好像在哪見過……
米旋兒(試圖提醒):就是昨晚看熱鬧的時候!
柏樂逸:……你單方面看的熱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