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米旋兒猝不及防，使勁眨眨眼，狠狠收縮目光焦距——
她一步之間，從天堂降落人間。
身體感官都還留着系統中心的“時差”呢，沒想到剛落地，就有人怼着她的臉說話。
勉強看清了眼前人，是個年輕女性。
初看，似乎長得還不賴，一臉清純。
但她卻下意識感覺到，這股清純很虛浮。
而且，這種長相的人，應該發不出剛才那種刻薄的聲音，也不會使用那種尖酸的語氣。
……所以有什麽東西不太對。
米旋兒打量對面人的當口，一大堆神官小工具則飛竄而出，各司其職，開始運作——
全知智識裏，關于這處地點的大地圖展開；儲物空間飛出一本書，開始自動替她翻起書頁。
她的靈寵“戲精”，也從儲物空間裏飛了出來。落到她的肩上，以小藍鳥的激活形态待命。
它剛站穩，就為米旋兒腦中的疑惑提供了答案：神主，她的臉是畫的。
米旋兒微微挑眉。
——是嗎？
神官寶鑒——就是一塊小鏡子——随即出現。
朝對方照射過後，就向她彙報道：千真萬确。該女子的臉，塗改度超過99.99%，約等于換了張臉。
然後，小鏡子向她展示了對方卸妝後的模樣。
米旋兒驚呆。
雖說本人也不算醜，但……差別可以那麽大嗎？
小藍鳥戲精卻随即又補充道：神主，這個人不能動。她就是這個世界的女主，敖欣妍。
米旋兒：【哦。】
神官的助手，無論靈寵，還是其他小工具，跟米旋兒的交流，都是在神識層面進行的。
思維如電。而且，不需要遣詞造句，意思到了就行，所以即使米旋兒不善言辭，也不受影響。
多年的磨合和練習，她跟它們的配合，早已絲滑無比。
以上信息的往來，都在瞬間完成。
另外，神官們每天出入各世界履職，每個世界都是書，都有各自的前情提要。
為了便于神官工作的順滑進行，通常，在他們了解世界背景時，世界內的時間，會專門為他們靜止。
直到他們充分掌握所需的信息後，再開啓。
所以，米旋兒雖然被對面的人怼着臉，但她只是簡單地拉起一層隔離遮罩，擋住對方口鼻裏朝她噴來的廢氣。
然後，就繼續有條不紊地收集信息了。
她先在全景地圖裏看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正站在一棟大別墅一樓的某個小房間裏，面朝着門的方向。
房裏的另一個人，就是這個世界的女主，敖欣妍；她正雙手抱在胸前，一臉上位者玩味的笑意，輕蔑地看着米旋兒。
房間的門窗，關得緊緊地。
但門外，靜悄悄貼了好幾個人；拉着遮光簾的窗外，窗邊側面，和窗臺下的牆體處，也都站着、蹲着好幾個人。
看衣着，他們似乎是這棟房子裏的清潔工園丁之類，手裏拿着抹布、花園剪什麽的。
他們臉上都帶着吃瓜的表情，屏氣凝神，關注着這個房間內的響動。
似乎這是場不容錯過的好戲。
看完這個神奇的處境，米旋兒想到——這似乎，是間密室。
所以剛才她感覺到的“風”，是對面這個女人怼着她噴來的呼吸？
米旋兒：……
此時，閱讀智識已經飛快給她提煉出了，這個世界的全書梗概和當前劇情。
原來，她被周辰突然丢下來的世界，叫做《我愛的又何嘗是那些身外之物？》。
它講的是女主從平民起步，如何通過操控多次婚姻，不斷向上躍遷階層，最後站到世界之巅的故事。
在故事結尾，享受着從別處搶占來的榮華，和偷來的揮霍不盡的財富時，她端着高腳水晶杯，站在皇宮般的卧室裏，感嘆道：這世上一個配得上她、愛她的枕邊人都沒有，人人都是沖着她富可敵國的身家而來。
于是她哀哀嘆息：“我愛的又何嘗是那些身外之物？我也想要哪怕一點點真心呢！”點題完結。
米旋兒：【……這是什麽東西？】
出入三千世界多年，這種故事，還是第一次見。
閱讀智識提醒：這是個寓言故事。作者想說明，這樣一個女主，費盡心機，修到高位，最終也是孤獨。
米旋兒：【嗯……但還是，不太對？】
她也許孤獨，但，她沿路掠奪的那些人，又有什麽錯，要承受家破人亡的結局？
她假模假式的孤獨，好像是用了別人幾世的積累來買單？
她皺起眉，肩上的小藍鳥卻撲騰着翅膀，在識海裏嚴肅提醒道：神主，不能動她。否則就是跟這個世界的“創世之魂”作對。
米旋兒沉默下來。
她當然不想跟任何世界的創世之魂作對。
在系統架構上，神官和創世之魂地位相當，而且向來是合作關系。
創世之魂從大方向上，支撐着一個世界的架構，保護主角的一切；神官們則在劇情層面，幫助相關人物激流勇進或勇退，保障世界的順利發展。
比方說，羞澀的男主要向女主表白，但他性格使然，開不了口——這時，就需要神官們出手。
每個神官都有自己的本事，但目标就是讓男主把他該表的白表出去。
故事裏常常有“她/他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或者“不知從哪兒來的想法”——
就是從神官這兒來的。
在米旋兒這裏，她會給一個“強勇氣”氣氛，或一個讓角色靈感爆棚的混合氣氛，讓他們擁有“勇氣”，或“靈感乍現”。
否則，故事就無法繼續，世界的運轉也會因此受阻。
如果受阻的情況遲遲沒有解決，那創世之魂會遭到吞噬，世界會因此崩潰。
可世界崩潰，又是神官的責任，會把她/他的修為績點扣掉一大截。
耽誤飛升不說，有時還會降罪。
因此，說到底，大家的目标一致。神官沒有理由跟創世之魂過不去。
但也有特殊情況。
那種情況下，創世之魂從世界深處覺醒，帶着毀天滅地的力量，跟神官大打出手，以死相搏。
到最後，雖然不一定就是創世之魂贏，或神官贏，但其結果，對世界的影響都是毀滅性的。
因而不管誰贏，神官都會受到系統的嚴厲懲罰。
從系統裏除名都是輕的。更可能的下場是，被系統拉進黑名單。然後發配至某個煉獄世界，背上最慘的生存模式，無限輪回。
總之——跟創世之魂對着幹，神官都會很虧。
戲精：沒錯。而且，她也許也有她的優點，您不能只看表面。
米旋兒：【可是……】
戲精：就算她毫無優點，但您知道的，一個寓言世界，很多時候也有它們存在的必要。
米旋兒茫然：【哦？】
戲精：比如“殺雞取卵”，又比如“葉公好龍”。
米旋兒眼睛一亮：【可是……】
戲精：總之，她有她存在的理由，我們要尊重這個世界的存在。
米旋兒：【……也對。】
因為看不懂這書裏女主的設定，就跟這個世界的創世之魂杠上，那也太魯莽、太自負了。
米旋兒不是那種人。
她突然被周辰從系統裏丢到這兒，最重要的，是先厘清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以及，她今後要怎麽辦。
而在那之前，為了不影響這個世界的運行，她得先配合一下，走完眼前這段劇情。
識海裏，戲精贊道：神主這樣想就對了。
米旋兒換口氣，開始看閱讀智識給她圈出的相關內容。
事情是這樣的：
米旋兒頂替的這具原身，名叫“金福娣”。她跟本別墅的主人，就是她一開始聽到的那個名字，“唐浩淼”，是金絲雀跟金主的關系。
當然，他們之間，沒産生任何有實質性的關聯。
只不過，當初被送進唐家的時候，她才剛滿十八，為人又單純。所以她天真地認為，唐浩淼是純情，是慢熱。
但事實是，她被唐浩淼當成了另一個人的替身。
在唐家這棟偏遠的別墅裏，天天圍繞着那個男人的喜好生活。久而久之，不知不覺間，她單方面日久生情，暗暗喜歡上了那個男人。
幾分鐘前，就因為聽到熟悉的車聲進來，她就心如小鹿亂撞，連忙從二樓跑下來。
不料，被一衆傭人引進門的，卻是另一個人。
米旋兒通過閱讀智識在敖欣妍頭上打開的大屏幕，看到了不久前的視頻記錄。
幾分鐘前，一輛豪車緩緩駛入前院草坪。
敖欣妍坐在車後座，隔着車窗仰起頭，看着眼前的獨棟，眼裏迸發出精光。
她嘴角一牽，露出個輕蔑的笑意。
但她很快收起笑容，揉了揉臉，還掏出化妝鏡照了照。
确定鏡子裏是一張楚楚可憐、受傷的受害者臉後，她開門下車。
在門廳幾個傭人的迎接下，她婀娜多姿地走進別墅。
這時，金福娣已經在客廳邊乖順站好了。
一張清麗的小臉，乖巧、小心又讨好，但這些表情藏不住的，是她眼底濃濃的期盼和甜蜜。
可那麽多人出去接人，卻沒人告訴她，實際來的是誰。
因此，在看到敖欣妍的瞬間，她驚呆了，仿佛大受打擊。
因為對方的臉，跟她七八分相像；區別是，敖欣妍走路帶風，眼裏不可一世；而她，是長年習得的卑微敏感，戰戰兢兢。
剎那間，她明白了什麽。
如利劍穿心。
她臉色唰地煞白，顧盼生輝的眼神也碎了。
敖欣妍站到了她面前，眼中劃過一絲只有她才能看見的冷笑。
然後，這個姿态高貴的女人，像被什麽髒東西辣了眼睛，鄙夷地說：“原來是真的！”
金福娣踉跄了一下，好像要暈倒。
敖欣妍上前，把她一扶。在一屋子看好戲的人面前，上演了一出大義救人的聖人之舉。
神元勉強歸位的金福娣，發現自己該死沒死，扶起她的還是敖欣妍。頓時，慘白的臉色變得青灰。
她努力站穩，垂下眼睫，顫抖着嘴唇，小聲說“謝謝”。
可敖欣妍用底氣十足的聲音，同時開口，蓋過了她的小貓嗫嚅，道：“金小姐倒也不用這麽柔弱吧？你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是嗎？”
金福娣更慌亂，黑密的睫毛顫抖，卻不敢擡眼看她，好像恨不得自己從這裏消失。
她想說“不”，卻說不出口。
敖欣妍也沒打算讓她說什麽。
見她嘴巴一動，就又立刻開口，大度一笑，說：“可以理解，你們是各取所需的關系。”
金福娣擡起眼睛，驚恐不安地看向她。
她似預感到，在這聽來寬容的話後面，會有大難臨頭——真那麽“大度”的話，她會特意上門來找她麻煩？
敖欣妍審視着她。
忽然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仿佛自己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一般，拉着金福娣，走向旁邊某個方向。
邊走邊說：“我想和你單獨聊聊——李阿姨，我借一下你們的茶室，可以吧？”
有人應了一聲，聲調幹脆又快活。
就像這棟房子，無論是敖欣妍不請自來，還是她想幹什麽別的，他們都蓬荜生輝般榮幸。
就這樣，從敖欣妍現身起，就毫無還手之力的金福娣，像一縷輕煙般，被拖進了這個房間。
米旋兒心裏一動。
不管怎麽看，這個懵懂無辜又無助的原身，跟不久前，被手握劇本的周辰拖來扯去的自己，好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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