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清早,太陽還沒露臉兒,露水很重,屋外涼涼的。
秦復換上粗布短衣,套上舊布鞋,從床底小箱子裏抓一把碎銀、銅錢塞進錢袋,揣入懷中,拿上鬥笠,提着竹籃子出門。
籃子裏放着一塊泛舊的藍布,藍布下是一本磨角的舊書。
關好門窗,走出籬笆小院。
秦復住在清平村西頭村尾,朝鎮子上去,就要沿着村前臨河小路穿過整個村子。
此時村裏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早飯。
空氣中烙餅、蒸馍、面湯……香噴噴的味道一股腦都湧進秦復的鼻腔。
對于早飯對付一口,吃的是稀湯泡剩餅的秦復來說,此刻肚裏饞蟲已經開始不安分。
他咽了咽口水,加快步子。
“孝娃,吃了沒,你六婆新貼了菜餅子,來吃點兒。”扛着鋤頭準備出門的六叔公笑呵呵打招呼。
“吃了,下地鋤草啊?”
“趁早晨涼快幹一會兒。”
自從上個月幫六叔公犁地、種地,六叔公就将他當成了半個孫兒,對他頗為照顧。他如今住的籬笆小院,就是六叔公找人過來幫忙修葺。
經過幾家門前,見到誰秦復都熱情問好,熟絡得好似土生土長,任誰也瞧不出他剛來這裏沒兩個月。
“這麽早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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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嬸端着一盆髒衣服朝河邊去,見到他也笑着招呼。
胖嬸為人心善随和,平日內有點好吃的就讓兒子給他端一份,他也樂意與胖嬸多說話。
“去鎮子上買點東西。”
胖嬸緊張了下,朝他疾走幾步,壓了些聲音勸他:“你三嬸的脾氣你也知道,刀子嘴豆腐心,事後就忘了,昨個兒的話你別當真,沒真要你還的意思。”
秦復笑着點頭:“我知道,謝嬸子。讓大虎二虎好好寫字,我回來時買糖葫蘆給他們。”
胖嬸一笑,忙攔道:“別費錢,那東西貴得很,你讀書花錢的地方多着呢,要省着用。”
“難得趕回集嘛。嬸子你忙,我走了。”
“好。昨個兒事別往心裏去。”胖嬸再次開導他。
秦復禮貌地笑了下,便朝東邊去。
胖嬸讓他別往心裏去,秦復哪裏能夠真不當回事。
昨日三嬸子當衆在他面前提當年他父親借雞和雞蛋的事,不就是讓他還的意思嗎?
這事情對方記了十五年,連幾只雞幾個雞蛋都記得清清楚楚,若真是心大的,早就忘了這事,不會生氣的語氣提起。
他那個爹也真是的,家大業大,借人家三只雞二十顆雞蛋,事後也不知道還。你若不還,倒是給對方點錢補償啊,他倒好直接玩消失,這也難怪三嬸生氣。
這一消失就是十五年,若非是他這段時間為了躲武林事回祖籍來,還不知道老爹欠下這筆債。
父債子還他無話可說,何況這雞和雞蛋還是當年母親生他坐月子吃的,他更該償還。
只是想到那個爹,他現在一肚子火氣。
簡直古代版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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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穿越人,秦復的配置算是高的。
一穿過來就繼承了原主蓋世武功和武林盟主的身份。
同時還是星羅城少主,且是唯一少主。
家裏沒有亂七八糟關系。
祖父是個情種,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愛妻難産而死,祖父一生為亡妻守節,養他們唯一的兒子。
他爹又是個情種,不僅是情種,還是個戀愛腦。
當年妻子抛夫棄子後,他利用武林盟主和星羅城主的身份,動用關系尋了十幾年,一直沒有尋到。
半年前戀愛腦病又犯了,武林盟主位子不要了,還是原主憑實力重新撿回家。
後來他連兒子也不要了,帶兩個随從離家出走,開啓尋妻之路。
戀愛腦爹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和妻子唯一的兒子,幾個月前已經被人算計中毒墜崖挂了。
如今他兒子的皮囊裏裝着另一個靈魂。
秦復上輩子出生在溫馨和睦的家庭,父慈母愛。他從小記憶超群,長大考入理想大學理想專業,順利保研,可謂順風順水。
就在大學畢業領獎臺上,一腳踏空摔個頭破血流,加入了穿越大軍,來到這裏。
他不喜武林打打殺殺,今天你搶我神兵利器,明天我搶你武功秘籍,後天又有人上門挑戰比武,真刀真劍,見血見骨,太駭人。
最關鍵是,原主智謀過人都被害死,他有自知之明,武林他混不了,至少現在混不了。
要保命,第一步就是遠離。
給武林各門派發卸任書當晚,他騙過身邊人悄咪咪逃出來。
為了躲避武林人士,一時間無處可去,就回到祖籍豐縣清平村。
好在村裏的人只知道他祖上當年學做生意搬去外地,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也住的踏實。
這種簡單的日子才是他該過的。
他都計劃好了,好好讀幾年書,考個功名,然後開辦書院,當“校長”。
這才符合他讀書人的氣質。
想到這,他胸口的濁氣散了,步子也輕快許多。
從清平村到鎮子不遠,卻要翻過一座小山,會耽誤些時間。腳程快的話,一個時辰就能夠來回。
他在集市上精挑細選三只肥碩下蛋的母雞,又買了一籃子雞蛋,最後買了些糖果、桃子,滿載而歸。
時值夏日,太陽升起來曬得很,雖然頭戴鬥笠遮陽,走一小會兒還是滿身冒汗。想搭個順路的牛車驢車都沒有。
好不容易走到山腳下,在一棵迎風的大樹底坐下休息納涼,拿一個桃子用衣服擦一擦就啃起來。
目光望向山下的田地,綠油油一片,夏風吹過,綠浪如潮。
收回視線瞥見籠中三只母雞都盯着他,想來是餓了,他咬幾口桃子丢進籠子裏喂母雞。
“多吃點,以後還不知道什麽命運呢!”
見母雞吃得歡快,他又大口啃起來,桃子挺不錯,汁多味甜能解渴。
啃完最後一口察覺身後有動靜,一回頭,兩張熟悉的面孔靠近。
我去!
他二話不說拎起雞籠和籃子撒腿就朝清平村方向跑。
身後兩人淩空幾步追上來,一前一後擋住去路。
“少主,屬下終于找到你了,請跟屬下回去。”兩人抱拳施禮。
“嘿嘿嘿。”秦復傻笑幾聲,“二位小哥認錯人了。”
“少主。”二人齊齊單膝跪地。
“不是,我不認識你們,你們弄錯了。”
“少主。”二人齊齊雙膝長跪。
“唉,真不是,我……”
二人俯身叩首。
“喂!”秦復急得跺腳。
不帶這麽逼人的。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當盟主太費命,他就一條經不起折騰。
他看看左手籃子右手雞籠,不管了,跑吧!
撒開腿就朝山下沖,剛沖到一位屬下身邊就被對方抓住胳膊,還未及還手,另一條胳膊被另一人抓住。
“少主,屬下得罪了。”把他手中籃子、雞籠一扔,将人直接拖進小樹林。
“唉、唉、唉,我的雞,我的蛋,我的桃……你們喪天良,你們要幹嘛?”
“回星羅城。”
“路不對。”
兩人不聽,拖着他繼續朝前走。
秦復回頭看,這個位置已經遠離山路,應該沒人能聽到,他也不客氣,出手甩開左右二人。
“幹嘛?綁架?不回去,死也不回!”轉身朝回走。
周圍的林中嘩嘩傳來動靜,眨眼間,一群武林人士圍了一圈。為首者鬓發灰白,是盤鷹谷霍谷主,在武林中有一定威望。
兩旁是其他各派掌門人和弟子,面容嚴肅,氣勢逼人。
圍剿呢?
上次對原主好歹是暗殺,這次明目張膽明殺了?
“見過盟主。”衆人整齊劃一,抱拳施禮,聲音在林中回響。
這陣勢,今日是逃不掉了。
秦復索性擡手一揮袖,擺出破罐破摔姿态,一屁股坐在身邊石頭上,跷着二郎腿抖起來。
“幹嘛?仗勢欺人呢?來來來,痛快點!”拍着胸膛等着對方。
“不敢。”
霍谷主向前一步,抱拳施禮,言辭懇切:“我等是來接盟主回去。盟主不在的幾個月,武林亂了套,武林不能沒有盟主。”
“誰是盟主?卸任書沒收到?這盟主我早不當了!”
一位白衣中年掌門見秦復固執,面色不悅地上前道:“武林規矩,下一任盟主沒選定,盟主不能卸任。”
“那就你了!”
中年人愣了下,看了眼身邊的掌門們,忙抱拳道:“沈某才疏學淺,擔不起盟主之任。”
“呵!”秦復指着一圈的武林人士,嘲諷道,“他們能夠找到這裏,不就是你們聽風樓指的路嗎?沈樓主這多大能耐啊!”
“沈某也是為了武林,迫切想尋盟主回去主持武林。”
“哼!反正我不當這盟主!”秦復蠻橫耍無賴,“當我不知武林規矩,新任盟主一年內離任,要老盟主主持武林大會重新選舉。你們聽風樓能耐,去把我爹找回來呀,找我幹什麽?就看我年少好欺負?”
“不是……”沈樓主滿臉委屈,明明自己有理,怎麽就變成欺負人了?
“當初武林大會,盟主不遺餘力去争奪盟主之位,不到四個月就卸任,盟主這不是戲耍整個武林同道嗎?”
還不是被逼的。
誰知道當盟主要送命。
秦復挺直腰板認真道:“我當時年少無知,沒有自知之明,不自量力。如今知道盟主責任之重,自己沒能力治理武林,更不想拖累武林,選擇及時止損。卸任書中,我寫得清清楚楚,這理由還不夠?沈樓主還想要什麽解釋?”
沈樓主無話反駁。
霍谷主和其他掌門也都沉默不出聲。
秦復見衆人态度軟了,沖衆人抱拳:“諸位掌門都是大忙人,晚輩就不耽擱你們寶貴時間了,告辭,後會有期。”
擡腿剛就走,霍谷主喚住他。
“盟主。”
秦復忍耐地吐了口氣。
霍谷主緊皺眉頭,滿臉惆悵,長籲一聲後語氣無奈道:“盟主話至此,我等不該為難,只是,如今老盟主不知所蹤,武林不能沒有盟主。不如各退一步,在老盟主回來之前,武林事還由盟主主持,待尋回老盟主,一切再做定奪,如何?”
當然不行!
秦復反對的話還沒出口,其他各派掌門和弟子搶先異口同聲贊同。
這形勢,自己今天不妥協,他們是不準備放過自己。真要掰扯下去,自己站不住理,弄不好将自己打包帶回去。
還是先退讓為妙。
“我有個條件。”秦復退而求其次,“我如今無心武林之事,只想讀書考功名,你們沒事別來找我,有事……也盡量別來找我。”
“你這和……”
“好。”霍谷主按下說話掌門的手。
秦復打量眼笑容可親的霍谷主,又掃過其他掌門,衆人皆是一臉失落,好似舍不得他卸任。
這些人還真是,一邊留他當盟主,一邊又想着暗殺。
這場游戲很好玩嗎?
達成協議,各派掌門們才讓秦復回去。
再次坐回路邊大樹下,看向灑了一地的雞蛋液,籃子不見了,雞籠和母雞更是沒影。
不知道被誰順走。
順去的還有他籃子裏的書。
這都什麽事!
剛剛的兩名屬下走過來,秦復惱怒地抓起地上石頭扔過去,怒罵:“胳膊肘朝外拐!嫌我沒死透?”
“少主恕罪。”二人慌忙跪下請罪。
“哎,算了。”秦復擺手,擡頭看着前方湛藍的天空。
他清楚今日事怪不到他們,只是想着以後平靜的日子就要被打破,很不爽。
看來,清平村非久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