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願回首的那段痛
不願回首的那段痛
年少白頭,歸結為心神和靈力的耗損。
司顏說:“牧野城一夜成荒土,魔族百姓四處逃散,本以為離開了牧野城事情就能平定,可未想到還會再遇上修仙派,若不是顧才舍命相救,七言哪僅是白頭?”
早就說過了事無兩全,所以只能一命換一命。
那天晚上,司顏受到七言娘親夜蝶的傳信,便回城救人,狼妖人多勢衆,魔族百姓凡胎居多,死的死傷的傷,司顏趕過去的時候,正好救了被圍困的七言,那時候剩下的人殘存無幾。
唯剩魔族在牧野城的守護者拼死抵抗,狼妖欺人太甚,趁人之危。
司顏神色劇變,氣煞愠怒,他聚靈堵截狼妖,擒賊先擒王,殺了狼妖,以示衆妖。
狼妖修為也不是泡沫做的,靈活躲閃掉幾招攻擊,便狂傲笑道:“你們魔族被屠滅也是大勢所趨,就這點能耐跟我們比什麽?愚蠢!”
司顏喚出自己的佩劍蒼顏,劍光寒心,充斥了毀天滅地的威力。很好,這只狂妄自大的狼妖成功拿自己的生命在開玩笑。
“想死早點說!”司顏說完狠話,操控手中的蒼顏揮斥擊向狼妖。
狼妖自大,躲過了前幾招,便認為司顏靈階不高,随意接招,不料被狠戾的劍氣傷了自己。
胸口翻騰咽不下的鮮血從嘴角流出來,狼妖沉氣忍過這段撕心裂肺的疼痛,怄着眼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司顏。
被一個無歸宿皆被世人否認的族類打成這樣,狼妖恨意漸深,他聚起了掌中的妖力,準備一擊将眼前這個不自量力的魔族人打的魂飛魄散。
司顏乃他們魔族僅剩的信仰,在地府太子沒有找到之前,他的使命就是不讓族人受到傷害,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他們。
狼妖的惡語相向,步步緊逼,讓他不得不反抗。司顏很少傷人也很少殺人,他的劍沉寂許久,多年都不拿出來一次,本非嗜血之徒,卻世道相逼走投無路。
司顏慢慢轉動手裏的蒼顏劍,這是由他爹親手為他鍛造的一把宿劍,殺戮,認主,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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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階不夠就好好讀書,學什麽人家血洗屠城?”
夜空飄蕩毫不掩飾的嘲笑,石莫別和木姜踩着話音落于司顏的身旁。
司顏看見他們眼神躲閃了一下,是他看到七言娘親傳信的夜蝶,瞞着他們偷偷趕回來的,沒想到他們還是來了。
石莫別特別不快地拍了拍司顏的肩膀:“司顏,你一個人回來也太不厚道了吧,遇到危險就知道自己扛,出了事怎麽辦?”
木姜妖嬈地撩了一下秀發,附和道:“就是,責任再重,也要顧自己的死活。”
這三個人中,石莫別是小時候住司顏隔壁的人家,年歲最長;木姜是滅門逃難那年兩人在路上撿到的,也是個不知名的魔族靈者後代;只有司顏裏魔君關系最近,他爹是魔族護法,因此重振魔族的重任就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他不僅要安頓散落僅存的魔族百姓,還要尋找下落不明存在世間某處的太子。
太子沒找到之前,他就是領袖,一切事情都是他做,天塌下來都有他撐着。
石莫別很心疼他,司顏的年紀也才弱冠又二,靈階雖然高等,但再厲害的人也不是鐵打的,日夜不休會死的,如果這次不是木姜不小心撞上司顏接收夜蝶,他怕是被蒙在鼓裏,一覺睡起來就稀裏糊塗地給司顏收屍了。
司顏想着萬一此行兇險,自己死了還能有人繼續尋找太子,不至于希望從此破滅。
可石莫別才不管什麽找太子呢,有什麽能比活着重要?萬兵不損一兵一卒才是最好的結局。
狼妖受了點傷,眼看打不過對手,便暫時撤退,在此之前,他還撂狠話會再回來,一定要殺了司顏他們。
石莫別眼眸閃着紅光,揚着無與倫比的笑容:“我發誓你下次來就死無葬身之地。”
狼妖等妖類不甘離去,一躍板橋而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狼妖一離去,七言不堪重負昏了過去。
顧才心悸,不顧手臂傳來的灼傷痛,順手扶住癱軟倒下的七言。
“七七!”七言的娘親驚呼。
司顏趕緊跑過來查看,探了探七言的靈脈,說道:“受了點傷,無礙,休息一會就好了。”
七言沒事,不過這牧野城是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整個結界被破壞,不用多久便會有人循着魔氣追尋過來,眼前最要緊的事是先找到其他遮蔽處。
牧野城的人,連夜逃離城鎮跟着司顏身後離開生活了十來年的地方。
樹木叢生的深處,深情已布下結界,防禦外來的侵擾,木姜将七言扶正,深情摸着他的脈搏傳送靈力,護住他的心脈。
司顏從回憶中緩過神來,七言臉色稍好,丹田氣息也平穩下來。
深情像對待一件珍愛的瓷器,小心輕揉地觸摸七言的額頭,司顏想,若是在那日之前就遇到太子,會不會就不是這種情況了。
行至路途,生命也止于此。
“那日過後的片刻安寧,也只是那些人攪起腥風血雨的前兆。”
離了牧野城,下一處最好的藏身之處便是高山之上,高山流水,常年不變,靈氣也較平地聖潔,從另一方面也能遮擋些身上的魔氣,或許可以躲一陣子。
路上七言耍賴不願意走路,顧才就一直背着他,走過雜草叢生的石階,穿過泠泠之音的清泉,他們找到一間至少可以容身的破屋子。
從牧野城出來有十來人,屋子地方小,躺不下那麽多人。
顧才主動請求在外守夜,司顏擔心他的傷勢,可顧才執意如此,便随他去了。
七言黏他,也要和他一起守夜,顧才沒拒絕,兩人一前一後走到破廟旁邊上來的石階邊坐下。
夜晚的月光依舊是皎潔的,明亮的白玉盤,照射着大地,一處蕭瑟,一處荒涼。
亘古不變的皎月,每晚都一樣,此時看起來卻有離人的滋味,昨夜和今夜的差別也就無家可歸了吧……
顧才看着前方幽深的靜谧處,問道:“七七,你害怕嗎?”
沒有家的遮擋,到哪裏都是危險。
七言是害怕的,短短一天的時間,城裏的鄉親鄰居全都死了,活着的時候根本被想過這回事,那知道死亡離自己那麽近。
可他自己知道男子漢頂天立地,要保護愛的人,害怕也不能說。
“我不怕,才哥哥你說過會保護我,所以我不怕。”
顧才輕笑了一聲,重複說道:“你也不應該害怕,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七言點點頭,指着天上的月亮說道:“等我變強大了,我也可以保護你還有娘親,我們還說好了一起射皎月呢!”
年少許下的承諾還未實現,怎能如此輕看未來?
七言沉默。“可惜哥哥的啞症怕是治不好了,深情姐姐也不見了,她是念忘道長的徒弟呢……”
顧才摸摸他的頭,用嘴型很誇張地做了一個叫七言名字的嘴型,手語道:“好了,我叫過你的名字了。”
七言一愣,苦澀地笑出聲,他将手放在地上,将全身的重量壓在上面,對顧才說道:“才哥哥,你說對月亮許願會不會成真呢?”
手邊突然傳來濕熱的觸覺,七言猛然一驚,将手抽回,回頭發現桃花頂着殘花柳環,眼淚汪汪的眼睛委屈極了。
七言這才想起桃花的主人丢下它不見了,只留它跟着自己颠沛流離。
桃花頂上的花環是七言親手編的,作為友好停戰的禮物,桃花樂呵呵地接受,然後一整天都跟在他屁股後面跑,完全忘了深情是它主人這回事。
慘白月光,無家可歸,連狗都想有親人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感覺了。
七言将桃花摟在懷裏,臉貼上它柔順的黑毛,沒了一開始的害怕,蹭蹭它的肚皮說道:“我會一直帶着你的。”
桃花有靈性,乖巧地任他摟着,閉上眼睛,綿綿叫了幾聲,息了聲。
屋外的夜空掩去星辰,一天奔波換取的片刻安寧,等來的是漫天血雨。
次日晨曉,司顏早早出屋查看,顧才、七言,加上一只狗相互依偎睡着了,心裏好笑又無奈,可好夜裏沒發生什麽事,不然這守夜也是要了人的命。
司顏走過去想叫他們進屋子睡,突然身邊侵入一陣不尋常的涼風。
司顏頓足,立即戒備。
“七言,顧才,快醒醒。”
這股風來的不懷好意,危險潛伏。
顧才睡得淺,被司顏一叫立刻站了起來,七言被吓醒,揉揉酸酸的眼睛,晃神站起身,還崴了一腳。
顧才也感覺到了不尋常的風,草叢拂過留下霸道的流痕。
這股氣息……是修仙者的氣息!
顧才連忙護起七言往後撤退,桃花受了驚吓,嗷嗷叫了兩聲。
司顏手持蒼顏,輕聲說道:“怎麽會來的這麽快!”
高山的靈氣少說能遮擋些時日,加上他們連夜撤離,隐藏行蹤,居然還能這麽快的被找到。
破草屋裏剩下的人聽到動靜匆忙跑出來,司顏稍微偏頭對石莫別說:“師兄,小心戒備。”
石莫別颔首。草屋裏的人都出來了,除卻七言的娘親,其中還有四五個不是靈者,包括在牧野城負責供藥的玉娘。
這股侵略氣息搖擺了幾分鐘忽然消失,司顏不明覺厲,放息手中聚集的靈力,擡手讓大家站在原地等候,自己上前查看。
清幽曲折的臺階沒入草叢掩蓋伸向,一絲風也沒有,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他們神經緊張産生的幻覺。
難道是那些修仙者從此經過,沒有發現他們?
“啊……”
聞聲司顏猛然回首,衆人身後已倒下了兩個人。
一道青色靈柱雙生穿心,攻擊完那兩人之後,這道靈柱的主人将其收回,縮回肅殺的手掌中。
此人是易水蔚族門生蔚墨,他的眼眸不如通常的墨黑,由于自身靈力嘯冷的影響,他的瞳孔淡色了許多,好像千年寒冰結成的冰線,只看上一眼,就無法靠近。
蔚墨不愛說話,在易水也獨來獨往,本身沒什麽朋友,而他卻将所有妖魔鬼怪作為自己永遠的敵人。他信仰,只有在殺妖殺魔的時候,自己才會有價值。
他不記得什麽時候有這種認知,只是他的這種認知出現的時候,他就只剩一個人站在易水的楓梧樹下。
石莫別和木姜各自拿出自己的武器,警戒防備,來人殺意很重,似有不消滅他們誓死不歸的決心。
石莫別暗自道,這是造了什麽孽……
心裏想着還沒完,蔚墨身後又出現了一個同樣殺氣的女子——虞雙。
妖魅細眼,目若寒冰。
要不是現在關乎生死,石莫別真想喊一句“怎麽來的都是一個死樣子!”
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只想着殺殺殺,一個人能活的幾率是一半,再添一人,能活的幾率很渺小了。
司顏抓住最後一絲妄想說道:“閣下為何傷我族人,我族并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為何要苦苦相逼?”
蔚墨是金口,尤其在出戰的時候絕不會說一個字,恰巧虞雙也是,一男一女如同江湖上千古流傳的黑白雙煞、地獄無常,而此時正奉着閻王的命令來捉等人回去複命。
石莫別就知道這些名門正道的得性,高高在上,清冷無比,讓他們正常跟人交談比登天還難,有着一身超強功力又怎樣,一點教養都沒有。
果然認真讀書是最好的選擇,石莫別想着,他是魔族左護法的追随者,受他洗禮,以讀書為至上,有事沒事多讀讀書好處多多。
對立雙方交涉失敗,在這草屋前的空曠地方打了起來。
司顏牽制着蔚墨,石莫別和木姜則對付虞雙。
司顏和蔚墨的功法在伯仲之間,不分上下,司顏的蒼顏出招,蔚墨的古剎雙刀抵擋,兩人的交戰氣場波及四方,風吹草動。
虞雙一人對着兩人,使出假招數将兩人與自己隔開,然後釋靈升空,通知同伴。
石莫別氣得跺腳,大呼陰險。
虞氏家族來無影去無蹤,速度極快,不出半分,便有一小隊人到場。
負責保護其他人的七言娘親和顧才只得揮靈上陣,七言昨日受了點傷,還沒完全恢複,也咬着牙加入混戰。
虞雙招來的同伴是虞氏門徒中的精英,哪是那麽好對付的,幾招下來,七言便抵擋不住,敗下陣來,顧才眉眼緊張,拼力将面前的對手彈開,飛身過去檢查七言的傷口。
七言壓抑劇痛的胸口,終于忍不住吐了口血,顧才心下着急,無計可施。
司顏見狀,同蔚墨的交戰中脫身,飛過去擊開幾個上前攻擊的對手,蹲下身探尋七言的靈脈。
而此時,蔚墨卻突然上來攻擊,一旁的玉娘瞪大了眼睛,奮不顧身地上去阻擋,被一拳擊中胸口,豔血飛濺。
顧才聞聲回頭看,玉娘擋在自己面前,口吐鮮血,奄奄一息。
顧才說不出話,張大了口,也叫不出玉娘的名字,心裏不停詢問為什麽,為什麽。
玉娘忽然露出一抹微笑,釋然地微笑:“回憶不容割舍,想太多容易累,成全我吧……顧才,謝謝你。”
顧才眼淚在眼眶裏轉,他不了解玉娘的過去,但他知道玉娘之前一定遭遇了什麽不幸,才會如此封閉自己,他也先後失去爹娘,這樣獨來獨往冰冷不和人接觸的玉娘,也和自己一樣最需要別人疼。
顧才每日不落的地去陪伴她,給玉娘空白如黑暗深淵的生命畫上了一道彩虹。
這是顧才給她最美好的禮物,也是老天對她的施舍。
而這一切或許只有玉娘自己明白了,也有她才會在生命盡頭這樣滿足。
顧才落下一滴淚,砸在玉娘的臉上。
蔚墨并沒有因此停止,他不在乎任何。
七言的怒火也在這一瞬間被挑起,他推開司顏輸給他靈力的手,不顧一切地打向蔚墨,蔚墨輕巧躲過,回身就是一招重擊。
顧才于空中攔截,面無表情地看了七言一眼,用口型說道“我來。”
我會保護你!
而這一句話将兩人永遠地隔開,最後一句話,是應允了先前的承諾,也破滅了允給七言的所有承諾。
蔚墨蓄力古剎雙刀上的靈力兇狠穿透顧才的身體,幾乎就是那麽一瞬間,顧才的肉身也随着漸消散的靈力化為星星碎末,消失在空氣中。
顧才來不及回頭再看一眼七言。
因為顧才擋住了大部分的靈力,波及到七言身上的也所剩無幾,可他還是受了傷。
七言無聲倒下去,紅血洶湧不止。
補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