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奈何一去不複返也
奈何一去不複返也
遺世仙人甩臉色離開,蔚茶不好意思說道:“深情姐姐,師父脾氣古怪,你不要放在心上。”
深情理解,方才堅持立場,折損了仙人的名望,他生氣是應該的。
“不會。”
空許移步到兩人前方,說道:“那走吧,待會仙人又跑出來,将煉丹爐被炸的事誣陷在我們身上,就插翅難逃了。”
連脾氣性格都有點像呢……
離了千香堂,深情回頭望了一眼,摸索到挂在胸前的流星珠,握在手裏,輕聲念道師父。
蔚茶回頭叫了停步愣神的她幾聲,她才回神離去。
三人離去後,堂前鵝卵石路如往常一樣,道路兩旁繁盛綠樹簌簌發抖,驕陽升至半空,灑下道道圓柱光暈。
易水蔚族掌宗殿是易水最高執掌人所在的地方,掌宗殿琉璃瓦,緋紅牆,金漆鳳凰雕塑在屋檐下柱框之間栩栩如生,牆身浮雕紅花,為蔚族常開花種尉遲,軟細白色花蕊,藍玉色層疊花瓣,情淡花香。
掌宗殿三個大字遒勁有力,揮斥方遒。竹制燈彩與殿前漆柱空格排列,空隙兩只,浩浩蕩蕩流入繞宮廊道。夜晚流放的光彩在白天也閃爍着柔美的氣質。
進入掌宗殿,宮殿內走道鋪上華貴的地毯,延續到最前方的宮主座位,大殿擺設簡單卻有無上莊嚴,地毯兩邊沒有擺放客桌,空蕩蕩的只有紫紅色的紗簾,人動風吹紗簾湧動,如同各朝皇帝接見私下好友,此處富貴不顯雍容。
蔚君端坐在殿內唯一的席位上,面前的書桌擺上一副水墨畫,蔚君目光有神,仿佛被吸入畫中,久久不眨一下。
畫上內容簡單,采用模糊水墨,于畫紙右側暈上一顆半黃半綠的樹,樹下是一位女子的背影,雖然只有模糊的身影,卻也能猜出是位柔美之人。
烏黑的長發,楓紅的衣裳,僅背影也夠傾城。
畫上遠方由空白代替,女子身背挺直,似乎在眺望想看卻看不見到的。蔚君眼神癡迷,許是盯的久了,眼裏泛出了點點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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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的爐香性緩,綿綿溢滿宮殿。
沉重的大門被推開,進來一位着紗藍仙裙的女子,溫婉靜谧乃蔚君長女,蔚族子弟之首,蔚憂。
蔚憂有一雙鳳尾似的眼睛,眼尾往上翹,睫毛密集張開恰到好處遮擋了眼眸上方的一刻細小黑痣;額前兩邊流短黑發梳在兩邊,白玉額眉,花釵斜發;淺紅薄唇,柳腰柔肢。蔚憂氣質不比常人,于陽光下,投射溫暖之意;于子弟中,群龍之領,一抿一笑牽動四方。
是美,美如皓月。
蔚君擡頭,見到蔚憂,慢聲道:“無憂。”
蔚憂雙手貼腰,躬身:“爹。”
蔚君轉動卷軸将桌上的畫收了起來,起身,走到蔚憂面前,說道:“明天奈何谷修煉,這個月由你負責,好好檢查,做好前後事宜。”
蔚憂:“是。”
蔚君負手對着殿門,眼神閃爍,說道:“近日是否有不太平?”
蔚君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前些日子隐約覺察中土某處氣息有波動。這種波動很小,持續了一段時間也就消失了。
蔚憂如實回答:“各地修仙者無數,有些不太平是正常的。”
蔚憂心知父親所指,那日氣息波動異常,所幸只持續了一會,便究其歸類為靈者修煉,并無太在意。
蔚君又道:“前幾日蔚藍等人是不是外出游歷了?”
“是遺世仙人安排的。”
“回來了嗎?”
“都回來了。不過此次游歷蔚墨沒有一起去,昨日獨自離了易水。”
蔚君點點頭,平常語氣道:“蔚墨這孩子烈性重,容易出事,你要看好他。”
蔚憂領命。
“黃昏時刻,召集蔚族子弟于晨操場安排入谷前事。”
蔚憂:“是。”
蔚君擺擺手,蔚憂退身離開。蔚君走回書桌前,将畫卷收好放在暗格中。
日落西頭,漸入黃昏。
蔚族的晨操場上,集滿蔚族子弟三十餘人,蔚憂站在高臺上,藍楓染立于身邊,夕陽的餘光将最後的金色批在廣場的弟子們身上,将他們每個人渲染如墨畫。
蔚憂于衆人面前,一眼望去沒看到蔚藍蔚茶和空許,按照以往,數名子弟中,幾位重要人物到場,人數上差不多,便會省略點人數的步驟,這一點又不好,容易給睡過頭或是瘋玩忘記時間的弟子鑽空。幸運的是,若當月開谷之人不是蔚君或蔚族任一前輩,就沒什麽問題,若運氣不好,恰逢他們開谷,遲到幾分鐘,便要畫三倍時間罰于藏書閣抄書經。
蔚憂知道蔚茶調皮,空許不羁,兩人準是遇到一起,産生時間流逝都不為發覺的奇怪反應。至于蔚藍沒來,蔚憂猜他大概是做自己事去了。
蔚族遺世仙人四位徒弟,各有習性,除了同齡的藍楓染,剩下的三位小生,蔚藍從不讓人擔心,蔚憂盯的也松一些。
反正蔚藍修為頗高,少一次入谷也沒什麽要緊,只是那兩位修為中等還自持甚高的蔚茶和空許,讓蔚憂着實不知如何是好,看的太緊,反而适得其反,看的太松,兩人一抓着機會便會瘋魔,鬧得雞飛狗跳。
藍楓染的個性如他父親一樣,穩重不失優雅,鄰家師門首徒該有的文靜與嚴肅在他身上都有顯現,因為蔚族崇尚雅靜,不動制動,這種文靜與嚴肅融合生出了儒雅的氣質。
他一眼望過去便發現了同樣的問題,不過他沒在意,壓着聲音對蔚憂說:“時間差不多了,拖久了反而不好。”
半個時辰結束的入谷前會,往常能提早結束,今日若延遲,蔚君過來巡查,看出異樣,無事也變成有事了。
蔚憂小步上前,用清亮的聲音說道:“諸位師兄弟,明日又到奈何入谷之日,今日如同往常,告誡一些入谷事宜,請師兄弟心平氣和,仔細聆聽。”
“奈何谷為檢驗修為而開,谷中四境亦虛亦實,萬事小心。諸一切身外有靈之物不可攜帶入谷,諸切記不可被谷中邪惡蠱惑,諸斬四十九只妖鬼為最低标準……”
高臺上,蔚憂一句一頓強調入谷事宜,底下蔚茶牽着深情,身後還跟着衣衫不整的空許悄悄潛入弟子隊伍。
蔚茶利用身材纖小的優勢從左邊穿到右邊,回頭輕聲對空許道:“你快點,不然老爹發現了,我就死定了。”
幾人上午離開千香堂,蔚茶找了各種理由将深情騙去射箭林,三人比賽射箭。射箭講究氣力的結合,一支箭的射程也能看出一個人的修為高低。
可是剛開始,蔚茶就和空許杠上了,射箭開始的初衷從為檢測深情的功力變成了蔚茶和空許比功力的一場拉鋸賽,真是軌道偏的嚴重。
“知道了。”空許沒好氣地回答她。
方才因為自身修為不高連輸幾場射箭的懊惱還未消散,空許第二次從樹上掉下來,易水蔚族淺色仙服弄得亂七八糟,心情堪堪陰郁。
空許彎腰走着邊用手摘掉黏在發上的樹葉,心緒不平,此刻才發現若是自己吵架一半的功力能化為修為功法就好了,可惜根基不行,內丹等級太低,一開頭就差別人一大截,怎還能追得上。
深情被他們弄得緊張,也不懂為何突然就被拉着跑,還跑到人多的操場上哈腰前行,目光放去,這麽多身穿蔚族仙服的弟子,一下子心懸到高處,手心冒出細汗。
蔚茶躲到了一處看起來不顯眼的方位,擡眼望高臺看了一眼,正好對上了蔚憂的眼睛,心情放松些許,自顧自說道:“還好是阿姐,不然就完了。”
空許随後跟上來,呼了口氣,道:“就跟你說急什麽?我早就知道是師姐了。”
蔚茶白了他一眼,空許一張嘴巴什麽都敢說,所以嘴裏也說不出什麽真話來。“你什麽都知道行了吧。”
空許不服:“你以為我瞎說的嗎?我雖然修為功法不高,但我占蔔之術遠在你之上,你不懂。”
“就你厲害!”
“那是。”
兩人争吵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弄得前面有為弟子煩躁,回頭說了一句:“小點聲!”
蔚茶和空許從未被這麽兇過,兩人嬌生慣養,只有吼別人的份,這下被教訓,哪還承受的了,必須弄回來。別說,蔚茶和空許在某方面還挺投和的,比如見不得自己被批評。
蔚茶用蔥白指尖戳了戳前面的師兄弟,那人滿臉不好意的神色,蔚茶驕傲地用手往旁邊指了指,那人尋方向看去,頓時臉色一變,往前走了幾小步,離他們遠遠的。
讓此弟子臉色大變的不是深情,而是面若桃花,性如地痞的空許。
誰不知易水子弟一大巨頭:王牌吵架大師空許。
修為不高,但唾沫星子絕對能淹死任何跟他杠上的人。除卻德高望重不敢得罪的前輩,那子弟中
見到空許就跑,就跟看見了瘟神一樣,毫不誇張,空許算是蔚族名嘴了,活的給他能說死了,死的給他能說魂滅了,實至名歸,瘟神當之無愧。
若說起為何蔚族會收空許這等修為的子弟,那還是上輩的感情,蔚族掌宗蔚君曾經被暗算滿路奔逃,途中遇一位普通農戶,抱着一個孩子,農戶舍命相救,不幸身亡,蔚君便将孩子帶了回來。
這孩子便是空許,由于空許是刻在孩子佩戴玉佩上的名字,蔚君便以此為他取名。
蔚君受人之恩,将遺孤帶回易水收養,本按宗族之意冠孩童以蔚姓,可不想讓孩子忘記自己本來的父親,便沒有這樣做。
那空缺了十七年的姓氏,一直空着,或許會一直空下去,但空許會一直記得他的父親是蔚族的救命恩人。
撫養之恩,為傳一氏宗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