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玫瑰花
玫瑰花
許不良已經很久沒試過一整個晚上睡不着是什麽滋味了。
說實話,她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負面情緒吓了一跳。
按理說,許不良家世好,成績好,長得又漂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過得舒舒服服,幾乎沒有什麽值得她發愁。
可偏偏在葉寶安的事情上,她第一次覺得愁。
很愁。
非常愁。
好像有什麽東西脫離了她的掌控,要往外飛一樣。
許不良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性向。
畢竟從小到大接受的傳統思想都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
男人和女人會相愛,會結婚,會生子,然後一同走向生命的終結。
許不良是個少女,哪怕她表面上裝的再冷酷,再像個小痞子,心裏的某一個小小角落,也依然渴望着那些冒粉色泡泡的愛情。
就像她看過的那些小說一樣。
也許是霸道總裁式愛情,也許是□□老大式愛情。
總之不管哪一種,都應該足以讓她一顆小小的少女心爆炸到昏天黑地才對。
可事實上,想象中少女心爆炸的畫面并不存在。那些甜蜜的,膩人的愛情故事也并沒有發生在她的身上。
許不良在這一刻突然有些明白,小說裏的故事為什麽總是那麽美好了。
因為現實太苦澀。
如果連幻想中的故事都不能擁有一個美好的結局,那生活到底還有什麽意思呢?
再也沒有什麽比自己喜歡的人已經結婚生子這種事,更值得傷心的了。
她正沉浸在自己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悲慘戀情之中,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忽視了一個多麽嚴重的問題。
一個足以颠覆她十幾年來正統思想的嚴重問題。
葉寶安是一個女人。
她喜歡的人,是一個女人。
葉寶安給許不良的那張寫了她電話號碼的紙片已經快被許不良抓爛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拿這個電話號碼怎麽辦。
明知道對方已經有家室了,可許不良還是克制不住自己那些惡意的想法。
她在心裏一邊狠狠唾棄自己,怎麽能有那種破壞別人家庭的想法。另一邊,又不自覺的想起在公交車上,自己無意間觸碰到的,葉寶安柔軟的身體.......
此時此刻,許不良已經成功把自己代入到摧毀別人家庭,最後被人抓起來浸豬籠的惡毒小三形象了。
她大呼一聲,然後把被子蒙在自己臉上,簡直想蒙死自己算了。
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手——撩完就跑的葉寶安同志。
她正窩在沙發上,看最新播出的一集《深|宮|計》。那樣子,要多舒服有多舒服,瓜子磕了一整盤,還有點意猶未盡。
電視劇正播到精彩的地方,結果下一秒,片尾曲就響了起來。
葉寶安氣呼呼的從沙發上站起來,罵了句,“媽的,實力卡劇情!”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了。
考慮到明天還要早起,于是葉寶安簡單沖了個澡,就上床歇着去了。
比起許不良的一夜未眠,葉寶安這一覺,睡得那叫相當好。好到第二天一早,鬧鐘響起來的時候,她差點沒聽到。
葉寶安一個懶驢打滾從床上爬起來,簡單洗漱了兩下,趕緊往公交車站臺趕去。
葉寶安發現,最近自己的奔跑速度有了一個質的飛躍,明明晚起了五分鐘,居然還能提前趕到公交車站臺。
真是棒棒噠。
公交車準時在車站停了下來。葉寶安理了理衣服,然後不慌不忙的上了車。
車上依舊人滿為患,葉寶安下意識的掃了眼靠窗的座位,這一次,卻沒有看到許不良。
葉寶安并沒有多想自己為什麽會下意識的去找許不良在哪,畢竟她也僅僅就是掃了一眼罷了。
許不良沒在車上。
興許是起得晚了沒趕上車?或者生病了?還是家長接送?
反正不管是哪一種,都和葉寶安沒有關系。
解決了自己撞人的事,葉寶安總算落定心中一塊大石。她神清氣爽的抓着公交車把手,心情十分愉悅。
到警局的時候,趙三思看到她滿面春光的樣子,有些古怪道:“該不會真去約會了吧.....”
葉寶安耳朵尖,沒好氣的給了趙三思一個爆栗。
“一邊去,資料整理完了沒?”
趙三思把整理好的一沓文件袋遞給葉寶安,沖她翻了個大白眼。
“早就整理完了,我的大小姐。”
葉寶安也不理他,只是接過檔案袋,把它們分類放好,然後,就要上街巡邏去了。
一三五是葉寶安巡邏,二四是趙三思巡邏。
周六周天是兩人一起值班。
警察,特別是街道片警,可是沒有什麽休假日的。
葉寶安拿了根電棒,裝模作樣的甩了兩下,就開始上街巡邏去了。
也許有人不太理解片警和普通警察的區別。
但是如果換成‘城管’這個詞,相信大家夥心裏都有數了。
沒錯,就是城管。
一個出沒在街頭巷尾,随時随地準備突襲小攤小販的神秘團夥。
最近鎮裏在評優,所以對路邊攤抓的很嚴。葉寶安在連續抓了好幾個賣烤山芋,賣青蘿蔔的小販後,終于肅清了整條街道。
街道攤販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這個鐵腕片警連人帶貨一起抓進局子裏去。
所以,葉寶安也算是那一帶有名的黑名單人物。
她買菜從來不敢在這條街買,都是繞了一大圈,跑到另一條街去。
畢竟城管和民衆積怨已久,已經成為歷史問題,誰也不能保證菜裏被沒被吐口水。
反正葉寶安是不敢買。
趙三思倒是心大的很。
上一次買了一斤注水的西紅柿,拉稀拉到腿抽筋,還敢繼續在這條街買菜。
對于這種真正的勇士,葉寶安從來不屑與之用語言交流。
畢竟傻逼聽不懂人話。
巡邏的任務總是漫長而又無聊的。有時候趙三思有空了,還會陪她一塊,兩人聊聊天,打打嘴炮,倒也不覺得難過。
可等到自己巡邏的時候,葉寶安才覺得,孤身一人是多麽寂寞。
所以,偶遇許不良,對于葉寶安來說,算是個不小的驚喜。
許不良的确沒趕上公交車的第一班車。
因為一晚上沒睡的緣故,今早果不其然的賴床了。
保姆給學校打了個電話,說是小孩身體不舒服,所以會遲點過去。
聽到這話,班主任老劉連忙噓寒問暖的問候了好幾句,讓她養好病再來。
許不良沒病,就是沒睡好。
這會睡飽了,也就精神了,于是慢慢悠悠的在街上逛悠,準備兩條腿走去學校,就當散散心。
一個散心,一個巡邏。
小鎮一共就那麽點大,這兩人會遇上,倒也在情理之中。
許不良看着身穿片警服,手拿電棍,臉上寫滿了‘我很無聊,別來煩我’這八個大字的葉寶安,一時間有點移不開眼。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着裝如此正式,在工作時間的葉寶安。
和她之前見過的那些葉寶安都不一樣。
拿着電棍,穿着警服的葉寶安,渾身上下是發光的,是耀眼的。
幾乎要把許不良閃瞎了。
葉寶安顯然也注意到了許不良。
兩人也算認識,她正猶豫着,要不要走上前和她聊兩句的時候,許不良突然轉身就跑。
葉寶安:“???”
什麽情況?
葉寶安疑惑的轉過身,自己身後并沒有什麽吓人的東西啊。
這孩子跑什麽玩意?
葉寶安一頭黑線。難道她長得有那麽吓人嗎?
葉寶安努力憋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覺得一定是自己的面癱臉把孩子吓到了。
但她沒想到,許不良跑走之後,又跑了回來。
于此同時,小屁孩的手上還多了一朵玫瑰花。
葉寶安:“???”這個世界怎麽了?
難道是她已經老了嗎?為什麽跟不上這些年輕人的腦回路了?
她還以為許不良是被自己吓跑的,結果弄半天,這孩子不知從哪搞出一朵玫瑰花,好像,還要送給自己?
葉寶安疑惑的看着許不良,“這花?送我的?”
許不良伸手,将玫瑰花遞給葉寶安,臉上的表情酷酷的,臭臭的。
“嗯。”
感動吧,愚蠢的女人。
你知道你接受的是誰的愛嗎!
葉寶安看着許不良臉上別扭的表情,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送我玫瑰花幹嘛?”
葉寶安伸手接過許不良手裏的花,狐疑道:“你在花裏下毒了?”
“..........”
許不良趁着葉寶安撥弄玫瑰花的功夫,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她在心裏給自己打氣,許不良,別怕,你可以的,你可是霸道總裁啊!
當時,許不良多大呢?
大概也就十六歲吧。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思想發育普遍不成熟,道德三觀意識模糊,她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把好感誤認為是喜歡,把喜歡誤認為是愛。
現在的許不良正處于這樣的階段。
如果你問她,‘你喜歡葉寶安嗎?’
小姑娘一定會挺直了腰杆,昂首挺胸的告訴你,喜歡。
但如果你問她,‘有多喜歡?’‘喜歡到什麽程度?’‘能為她做到什麽地步?’
小姑娘也許連一個字都答不出來。
許不良送那朵玫瑰花,是想要對葉寶安表白的。
她剛剛才發現自己的心意,于是迫不及待的,也想讓葉寶安明白她的心意。
葉寶安收了花,笑着撥弄了兩下花瓣。
“行了,快去上學吧。”
“最近街道不安全,放了學就抓緊回家,別到處惹是生非,省得你爸媽擔心。”
許不良被葉寶安的那句‘惹是生非’戳到了逆鱗。
難道在她眼裏,自己就是個成天惹是生非的家夥嗎?
許不良剛想張嘴怼回去,又突然想起來,好像的确是這樣。
葉寶安每回撞見自己,不是打架,就是圍毆。用‘惹是生非’這個詞形容許不良,真是一點都不冤。
于是她及時收回了自己本來要怼的話,臨時改成了,“那你會擔心我嗎?”
葉寶安拿着玫瑰花的手頓了一下。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雙手緊握,明顯局促不安的許不良。
有時候,女人的直覺是很可怕的。
就像此時此刻,葉寶安已經隐隐察覺到許不良對自己的态度,似乎和別人有些不一樣。
于是她半蹲下身子,和許不良齊平。
她說:“只有至親至愛的人才會擔心你的安危。”
“其他人,該站在什麽立場擔心你呢?”
現在的許不良,在葉寶安心裏,也只是比陌生人稍微高了那麽一點點地位罷了。
許不良似乎沒想到葉寶安會這麽說,整個人明顯一副被打擊到的樣子。
葉寶安似乎也意識到不該對一個孩子說這些,于是主動摸了摸她的腦袋,“去上學吧。”
許不良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打掉她的手。
她重新擡起頭,挺起胸,臉上依戀不再。
“我以為我們至少會是朋友。”
她目光沒有溫度的看了眼葉寶安,然後伸手奪回了剛才送給葉寶安的玫瑰花。
“抱歉,剛才我說錯了。”
“這花,不是給你的。”
說完,她轉身就走。
葉寶安不明所以的愣在那裏,仿佛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孩子為什麽突然就鬧脾氣。
她哪裏知道,自己無動于衷的态度,對于一個從小養尊處優,被人捧在手掌心的少女,傷害有多大。
青春期少女的自尊心被她狠狠摔碎了。
許不良一步一步的走到岔路口,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冷靜過。
有些情感來的快,去的也快。她可以因為某個人的某個舉動,從而心生好感。也可以因為一句話,推翻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情感。
許不良走到岔路口,在路口旁的垃圾桶邊停了下來。
然後,伸手,丢掉了那支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