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你想說遠親不如近鄰?”陸蔓看林佑傑。
“對,遠親不如近鄰。不然,你一個人孤單單在山上,萬一有什麽突發狀況,我離得遠,不能及時趕過來,該怎麽辦。附近有個認識的人,也好有個照應。”
林佑傑剛說完,自己又沒底氣起來,“不知道,他那樣冰冷冷的性格,會不會願意?不過還是試試看,打聲招呼,告訴他來了新鄰居,介紹你們先認識,說不定以後慢慢變熟悉,自然而然就照應了。”
他叽叽咕咕叨念着。
陸蔓能聽出他話語中的善意。只是這善意如果過了線,就變成絮煩。
“不用。我不需要誰的照應。”她說道,聲線冷,看着林佑傑的目光也冷,問他,“打掃完?”
林佑傑不明白陸蔓為何突然這麽問,但還是誠懇回答:“掃完了。”
“再見。”陸蔓道。
林佑傑縱然再遲鈍,也聽出這是在下逐客令:“哦,好,再見。”
今天他是從屋前小徑走上來的,仍從小徑下去。
那是最原初的山路。屋後的路,是近些年才修,為讓汽車在村莊間通行。
他轉身,往小徑的方向走,走到入口,剛要拐進去,想起還沒告訴過陸蔓,剎住腳步,轉過來,說道,“這條路是步行下山的捷徑,到山腳,過一座橋,再走二三十米,就是我們山下的那個民宿了。開車得繞路,并不比步行快多少。”
陸蔓看向林佑傑,微一颔首,表示知道了。
林佑傑站在小徑入口,面朝着陸蔓,而他身背後,正是那棵如傘蓋般的大樹。
陸蔓的視線在林佑傑身上稍稍一落,不由投向他身後的樹。
昨日夜間看到這樹時,覺得它像炭筆畫的影子。此刻沒了夜色遮蔽,樹從炭筆畫變成了彩畫,綠得鮮明,綠得豐沛盎然,生生撞進人的眸子裏去。
“那是棵什麽樹?”陸蔓問林佑傑。
林佑傑順陸蔓視線扭過頭,往自己身後看:“你是說這棵樹嗎?”
“嗯。”
“我剛到這裏時,也問過同樣問題。”林佑傑笑,“它是棵桂花樹。”
原來是桂花樹。
陸蔓自然是知道桂花樹的,但她更為熟悉的是桂花樹的花,而這樹上還沒有花,單只葉子,沒認出。
“四周山裏有很多桂花樹,不過,我最喜歡這棵。據說,它有三十年樹齡。”林佑傑告訴陸蔓。
“三十年……”陸蔓悠長地喃。
林佑傑點了下頭,接着又道:“它的樹形很好看,種的位置也好,怎麽說呢,就……有點夢幻的感覺,很像漫畫或游戲裏會出現的畫面。”
陸蔓此刻所站的地方,山緣線比較平直,向前,過了那個下山小徑入口,又平順地延展了約莫一米,開始向外突出,形成一片圓弧狀山角。
那棵樹,就矗立在那片山角中央。樹的枝葉繁盛,甚至超過了山角的邊緣線。
不看別的,單看那片山角和山角上的那棵樹,以及樹後的天空,會有種遺世獨立的孤美之感。
林佑傑說的位置好,指的就是這個。
昨晚夜太黑,陸蔓沒看出是這樣的地勢。
如林佑傑所說,位置的确不錯。
林佑傑指指籬笆架旁的桌椅:“原本這些桌椅是擺在樹下來着,隔壁一開始動工建造,就搬開了,因為那樹是屬于隔壁家的。”而後,又指指自己站立的腳下,“我站的這邊是我們的地方,而那邊,包括那棵樹,都是隔壁的。”
“這麽看來,隔壁的地方,比你們山居的大。”陸蔓道。
“是啊。如果這樹是我們山居的,桌椅就不用搬走了,還能是個重要宣傳點。想想,如果到了夏天,住山居的客人,空閑時,在樹下圍坐,乘涼,看風景,多惬意。”
林佑傑轉過目光,又看向陸蔓,“不過是人家的,可惜。說不定以後還要建圍牆,到時,就只能遠看,無法靠近了。”
對于林佑傑的可惜,身為山居客人的陸蔓,并沒表示出什麽共鳴。
她的視線在桂花樹上停了幾秒,淡然轉回,繼續凝看看前方山景,沒有接續話題的打算。
不過以後,她會體會到這樹的好處。
“那……再見。”見狀,林佑傑僵僵地擺了擺手,邁開步子,鑽進樹木掩映的小徑,很快便沒了影蹤。
耳畔歸于安靜。
陸蔓就那麽站在山緣處,專注地望着遠山,似乎凝固住了,許久一動未動。
太陽在天空中移轉,光線也在移轉。
一道陽光擦過山峰,投在陸蔓身上。
她盈着光的長睫蝶翼般扇動了下,飛揚起,視線随之上升,投向東面山峰之上的白太陽,又垂落,投向山谷,投向谷底寧靜祥和的村莊。
再過會兒,光線就會灑進山谷了。
陸蔓轉開步伐,朝屋門走去。
進了門,她彎身打開旅行袋,裏面的東西全部拿出,放上門後木桌。
是她做手沖咖啡的全套器物。
空了的袋子收進桌抽屜,原先袋子下方的木箱,被她移至桌下,貼靠桌腿和牆壁的夾角。
直身,視線又回到桌上。
桌上有個綠色電水壺,民宿提供的,她并不用,推至桌角。
用自己帶的恒溫手沖壺燒水。
讓水先燒着,她走開,去搬運畫架、畫框、顏料那些,放置在方才站立的地方。
車上有一套戶外折疊桌椅,她把折疊桌拿下來,撐在畫架旁,用來擺放顏料和畫具。
等她再回屋時,水已燒好。
取一勺咖啡豆,放進咖啡研磨機,研磨。
濾紙墊在濾杯中,用熱水沁濕濾紙,再将咖啡粉倒入濾杯,緊接着,執起手沖壺,一圈一圈,注入熱水。
醇香的咖啡液,旋即一滴一滴,滴進濾杯下方的玻璃壺,發出嘀嗒、嘀嗒——如雨落屋檐的聲響。
滴速越來越慢,直到不再滴。陸蔓移開濾杯,握住玻璃壺剔透的柄,為自己倒了落腳阡溪村的第一杯咖啡。
杯子湊到唇邊,輕緩吹開熱氣,飲下第一口。
若顧逸航在,肯定又要唠叨她空腹喝咖啡。
而且,似乎真的聽到了她這位發小的唠叨聲——畢竟聽得太多,都刻進耳朵裏,形成反射。
陸蔓甩開那唠叨聲,端着咖啡杯,邁步往外走,在畫架旁站定。
她悠閑地飲着咖啡,看光線一寸寸,徐徐溜下了半坡。
也看到有個人,正沿小徑攀登而來,時而出現,時而消隐在林葉之後。
待走近,發現是林佑傑。
他輪動臂膀,向陸蔓招手:“嗨。”臉上挂了抹粲笑,滿滿少年氣。
面對他,和他那頗具感染力的笑容,陸蔓反倒輕蹙起了眉。
才剛清靜下來沒多久,他又殺了個回馬槍。
“要畫畫?”他看到了陸蔓身旁的畫架,流露出十足的興趣。
陸蔓淺淡地嗯了聲,問他:“怎麽又回來,有事?”
林佑傑走到陸蔓身邊,從衣袋裏摸出個什麽,遞給陸蔓:“這個給你。”
陸蔓垂眸,看遞來的東西:“你們民宿不是沒火機。你特意買的,跑上山來送給我?”
林佑傑擡起另一只手,撓着後頸:“也不能算特意,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爬山權當作運動,強身健體。而且也不是什麽好火機。這裏的商店,只有這種,最簡易的塑料材質,顏色有點難看,樣式也有點醜。”
顏色的确難看,高飽和度不說,還泛着熒光。
陸蔓對這類東西并不挑剔,只要能用就行,但是:“你不必那麽麻煩地給我送火機,這不是你分內的工作。”
“不麻煩的。”林佑傑趕忙擺手,誠摯地道,“一點也不麻煩,真就舉……”又想不起要說的成語了,含糊道,“舉舉手就做到的事。”
“舉手之勞。”陸蔓說。
“對的。”林佑傑笑,彎起的笑眼落向手裏的火機,嘟囔,“我是不是該跑遠一些,給你找一個好點的火機,至少不這麽難看的。”
林佑傑暗暗覺得,陸蔓遲遲不接,是在嫌棄火機過于難看。她一個畫家,對色彩、審美,一定有很高要求吧。
陸蔓聽到了林佑傑的嘟囔,伸手,接過了火機:“不必,這個就能用。”如果他真的又跑遠去買,豈不更添了雙重麻煩。
而後,她問他,“火機多少錢?我付給你。”
林佑傑見陸蔓收了火機,剛覺欣喜,又聽她說要付錢,愣了下,趕忙急聲道:“很便宜的,不用付我錢。”
“那也要給你,除了火機錢,還應付你跑腿費。”她不喜歡麻煩他人,也可說,不願和他人産生什麽人際人情上的瓜葛,所以算得清楚。
她放下咖啡杯,“稍等,我去拿錢。”
林佑傑眼見陸蔓轉了身,有些發急,忙道:“真的不用。”
他可不是為錢才給她送打火機的,收了錢,這事兒性質就變了。
“如,如果你非要給我點什麽表示感謝的話。”他就近拿起一支畫筆,“就把這個給我好了。”
陸蔓住了步伐,側眸看林佑傑。
林佑傑舉着畫筆,純澈地咧嘴笑着。
畫筆對陸蔓來說是消耗品,既然他願意要,倒省去了她回屋拿錢的功夫。
“可以。“她轉過來,重又端起了咖啡杯,目光亦落回山坡,靜靜地、沉沉地凝看。
神情專注,但又透出清冷的孤寂感。
過了會子,咖啡見了底,她擱下杯,站到畫架前,挑出幾管需用的顏料,擠在調色板上。
一手執調色板,一手執畫筆,正要往畫布上塗,忽轉頭,看向靜默伫立的林佑傑:“你怎麽還在?”
“嗯?我……”林佑傑撓着後頸,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他想看陸蔓作畫這件事。
“你該走了。”陸蔓轉回前方,說道。
這下不用表達了,陸蔓顯然不願被人旁觀,他只得收起那點念想,轉身離開。
只是移動緩慢,還忍不住回頭。
幾次回頭,他瞥見陸蔓揮舞畫筆,往畫布上鋪着大片的色塊。
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亂糟糟的,不成樣子。
這個空檔,他走到了小徑邊,挨延着,又看了兩眼,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他不斷思索,陸蔓到底在畫什麽,搞不清。
都到山下,進了民宿大門,坐進前臺,林佑傑也還在想那些色塊。
想它們最終會成為一幅怎樣的圖畫呢?
正想着,一位住店的背包客過來退房。
林佑傑接過鑰匙,退還了押金,笑着問他:“你下一站要去哪?”
背包客也笑着回答:“往東,到海邊去看看,我還沒看過海,再往南,繞一圈,往西,回家。”
“那估計得是好大的一圈。”
“是啊,咱們國家太遼闊了。”
“咱們……國家。”林佑傑喃着這四個字,臉上的笑容不自覺更盛了。
“我得趕車去了,希望咱們山水有相逢。”背包客扥了扥肩上碩大的背包,豪邁地說道。
林佑傑聽過不少告別的話,什麽再見、拜拜、後會有期、珍重等等,山水有相逢還是初次聽到,覺得新鮮且觸人。
“山水有相逢。”他起身,揮手目送背包客出了門,才又坐下,移動鼠标,喚醒休眠中的電腦,打開客房管理系統。
得将背包客房間的入住狀态改為退房。
鼠标箭頭移過屏幕,還沒落在背包客的名字上,倒先落在了背包客旁邊“陸蔓”兩個字。
鼠标停住,眼睛也停住。
陸蔓,畫家,是有名的畫家嗎?
他心有好奇,被這股好奇心驅使,他拿出手機,在搜索欄輸入——陸蔓。
只這兩個字太泛泛,跳出不少無關信息。
他又在名字前方加上“畫家”兩字,點搜索,信息跳轉,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則百科介紹。
點進去,只看了兩句,人就被驚住。
「陸蔓,油畫家。六歲時,憑借一幅名為《流逝》的油畫作品一舉成名,被譽為天才,後,這副畫作被百萬價格售出。」
“她還說自己只是靠畫畫賺點錢過生活,這,這哪是一點,明明很多,非常多。”林佑傑發出啧嘆,嘆完不禁想到,百科上這位陸蔓,和住在他們山居的陸蔓,是同一個人嗎?
為求确認,他趕緊點開附帶的照片看,一張一張滑動,在幾幅作品圖之後,終于看見了人物照,背景是某個活動現場,幾個人站成一排,對鏡頭微笑。
只有站在最中間的女生沒笑,她面龐青稚,看起來大概十三四歲。
從她的眉眼,和她淡冷的氣質,林佑傑認出,她就是陸蔓,多年前的陸蔓。
再繼續滑動,後面就都是作品圖了。
根據附的介紹文字可知,陸蔓的這些作品都是抽象畫作,而陸蔓也被稱為抽象藝術的新銳代表。
林佑傑一個不懂什麽是抽象畫的人,也不自主地覺得陸蔓畫得好。
層次豐富又對比強烈的色彩,纏繞,混合,形成了變幻莫測又別具韻律感的畫面。
讓人覺得奇妙,透出股莫名的吸引力和沖擊力。
那……剛才在山上時,看見的那些色塊,就是這類抽象畫的雛形吧。林佑傑這樣想着,按下返回鍵,退出百科。
百科之後是“陸蔓的微博”,林佑傑點進去。
關注她的粉絲有二十多萬。
林佑傑順手點了關注,再去看她的最新微博。
沒字,只有兩張圖,一張海,一張天空。
看過圖,才留意到發布時間,竟是五年前。
“這則不是最新的嗎?”往下滑看,确定了是最新的,又滑回最上,點進評論區。
這條微博的評論是最多的,大家都在問陸蔓為什麽不畫畫了;什麽時候回來;是不是真的像那篇文章說的,江郎才盡了。
“文章?”林佑傑繼續看,看到了那篇寫陸蔓江郎才盡的文章,陷入了思索。
翌日,他照例上山,給陸蔓送水和清理衛生。
而陸蔓依舊站在同樣的地方,專注地畫着畫,像沒離開過一樣。
“又在畫畫。”他跟陸蔓打着招呼,走到她身邊,眼睛就要落向畫,可忽想起陸蔓說過的“不禮貌”,轉向她,柔聲詢問能不能看。
陸蔓觑他一眼,沒暇理會他,随意颔了下首,繼續作畫。
得到同意,林佑傑便去看那畫。
畫布上已不是色塊,也不是什麽抽象畫,而是一幅風景寫生——就眼前的這一片風景。
綿延的山,山下的溪流和村落,還有天空中飄浮的雲,一切都被描畫,怎一個美字了得。
然而,美是美,卻不似以往畫作那樣,充滿鮮明獨特的生命力和創造力。
難道真如網上所說,她江郎才盡?
林佑傑揣着疑惑,去打掃,打掃完,又看向陸蔓,嗫嚅良久,只說出了個再見,離開。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過來時,見陸蔓仍不斷描畫着。
第七天再看見畫,林佑傑的下巴都要被驚掉。
那幅畫,簡直像是用相機,把這一片山景拍攝下來的一樣,真實到連近處樹上的葉片、遠處溪流上的浮光,都看得到。
而且,還未結束。
他掃完屋外空地,帶走了垃圾,陸蔓也還在畫。
陸蔓畫到傍晚,停了筆。
眼睛依舊凝在畫上,目光深長,似在審視,又似出了神。
當太陽墜入山的背後,陸蔓像終于回神,把畫卸下來,收進屋子。
畫架畫材也收進去,将手清洗幹淨,拿了手機,關上門扉,步向下山的小徑。
一周來,她只顧作畫,懶怠下山,餓了便吃帶來的速食食品——還是從家裏出發之時,顧逸航塞給她的,讓她路上吃。滿滿一大袋子,有果幹、肉脯、桶面和自熱飯。
連吃幾天這些,吃得有些厭膩了,需要下山尋些正常食物,也順便散散步,舒緩一下發僵的身體。
小徑清幽,兩旁樹木叢生,枝葉伸展交接,宛若在小徑之上搭了個棚。
隐于山後的太陽,仍在散發餘晖。
橘色夕光,穿過林葉間隙,照在小徑上。
陸蔓越走,光線越是熹微,等她走到山腳,夕光已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村莊陸續亮起的燈火。
在這燈火映照下,陸蔓看到了林佑傑提過的橋。
一座被樹半掩的圓拱石橋,橋下是潺湲的溪流。
溪水倒映岸邊人家亮起的燈火,波動着粼粼的光。
陸蔓走上橋頂,倚着橋闌,閑看半刻,才下橋,繼續往前走。
走沒幾步,便到達阡溪民宿門口,沒停步,繼續往前。
到岔路口,随意選了個方向拐進去,繞了幾繞,尋到一家小餐館,步入。
餐館不精致,但溫馨。
菜品皆是本幫家常菜。
店主是位清癯老人,陸蔓一坐下,老人便走來,指着牆上的手寫菜單,問陸蔓吃什麽。
講的是方言,怕陸蔓聽不懂,還放慢語速重複了遍。
南方方言與北方的,迥然相異,陸蔓的确聽不懂。
不過通過他的手勢,了解了他的意思。
陸蔓掃一眼菜單,看見茭白炒肉的“茭白”二字,上面圈了紅圈,寫着“剛上市,鮮”。
于是,便點了份茭白炒肉,配一碗米飯。
老人聽罷,進了廚房。
緊接着是開火的聲音。
也就不到十分鐘時間,氤氲着熱氣的炒肉和米飯被端上了桌。
陸蔓沒吃過茭白,這是第一次吃,覺得口感很奇特,像筍又不是筍,脆而嫩。
除了有些偏甜,大體算可口。
陸蔓吃畢,付了賬,離開餐館,往回走。
路上空蕩無人,陸蔓踽踽行着,快走出岔路口時,忽聽到這靜谧夜色下,輕風吹送來了歌聲。
曲調莫名熟悉,卻一時想不起。
陸蔓想聽得更真切些,循聲音走去,然後,越來越清晰入耳的歌詞,告訴了她答案:「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Still remains,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深植于腦海的幻影,仍久久萦回,在這無聲的寂靜中】
是《The Sound of Silence》(寂靜之聲),西蒙和加芬克爾組合的歌。上世紀六十年代風靡的民謠組合,陸蔓家裏也有他們的磁帶,只是她聽得少。
得到了歌名,她人已站在歌聲來源處,一家名為“時光”的清吧。
店內裝潢文藝雅致,門口處的桌上放着臺打字機和手搖式舊電話,電話旁,一臺紅綠配色的複古式臺燈,照射着暖黃色的光。
陸蔓剛吃過飯,恰想喝些什麽,于是走了進去。
和外面街道上空無一人的寂靜相比,店內算熱鬧,幾乎每張桌上,都三三兩兩坐着人。
目之所及,只有吧臺位置還是片淨土。
陸蔓走向吧臺,在吧臺前的一張高腳椅上落了座。
吧員看着陸蔓,眼睛亮了下,笑笑地對陸蔓說歡迎光臨,并将酒單展開,放到她眼前,熱情地介紹:“我們店有各類洋酒、啤酒和雞尾酒。還有我們自制的梅子酒、桂花酒,這兩樣是本地特色酒。”
“有沒有咖啡?”陸蔓問。
“不好意思,沒有咖啡。”吧員頓了頓,開口道,“是不想喝帶酒精的飲品嗎?我們有不含酒精的雞尾酒,你可以看看有沒有想喝的。”
在陸蔓看來,所謂不含酒精的雞尾酒,不過是些勾兌的糖漿水。
相比之下,她更情願喝酒。
想了想,道:“給我一杯桂花酒。”
吧員說了聲好,收起酒單,拿出個細高的冰川杯,倒了杯桂花酒,放到桌沿,輕輕推給陸蔓。
陸蔓眼眸垂落,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動,上面飄浮的點點桂花,也随之輕蕩,淡雅而清美。
她端起杯子,酌飲一口,馥郁的香氣四散開來,沁人心脾。
陸蔓喝着酒,去聽那歌。
歌曲已到尾聲,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新曲目還未唱起,就在這短暫的寂靜中,響起了一道冷冽幽沉的聲音:“麻煩再來一杯。”
像冰山裂隙中吹出的雪霜,震蕩着空氣,飄進陸蔓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