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四、收獲之夜(下)
四、收獲之夜(下)
肅靜。
若能遺忘,多好。
什麽都不用去想。
不管是開心的,或者不開心的事。
難道,唯有死亡。
可以徹底告別已經發生了一切。
不!
“容容!回來!”那聲驚呼,驚鴻般劃過心湖上方。
迷失在黑夜裏的少女,看到繁星似錦的天空中,浮現的熟悉容顏,微微笑了。
……對不起……
“容容!回來!”凄厲的呼喚,嘶啞沉悶。
……對不起……
唯有死亡才能讓自己不再悲傷。
所以少女,笑容璀璨,一如從前地對着星空中的那個人。
然後,縱身跳入,深不可測的心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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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起的漣漪,冷冷地回望着夜空上的人,輕視着他悲戚的面容。
從未發生什麽似的恢複往日的平靜。
死水般的平靜。
容貌清麗的女子有着一頭微卷的褐色長發。貓眼樣眯起的琥珀色美眸,詭谲妖冶。身側清秀俊雅的男子,恭敬地遞上一疊資料,身為助手先生的他總是蓄着一臉溫和的淺笑,無害且不具存在感。
“果然是這樣。”她“啧啧”了兩聲,快速掃了一眼助手先生的調查資料,心裏大抵有了底,“最近失蹤的少年,都曾是一個地下網站的會員。”
“難道是約好的離家出走?”助手先生推了推眼鏡,“就像之前的手機自殺預告那起案例,相約自殺。”
而她卻搖了搖頭,雲淡風輕地否定了助手先生的推測:“不,我覺得他們是被迫失蹤。線索肯定和這家地下網站有關。只是,我們要怎麽才能成為這個地下網站的會員。”這些男生是如何得到這家地下網站的通行證?如果強行破解進入的話,就怕會打草驚蛇。她鎖眉,陷入沉思。
“不如讓我進入網路其他公告板裏調查看看。說不定在那些網友之中就有人是那家地下網站的會員。”助手先生打開自己的筆記本說道,“直接接觸那些網友,并且有意無意透露失蹤案件。我相信,會有人因為害怕而主動與我們聯系。”
“因為害怕?”他的話讓她挑挑眉。
“是的。”
“你聽說了沒有,季月容同學生病住院了?”
坐在窗邊,安靜着的男孩,滿臉稚嫩,望着教學樓前高聳着的槐樹發呆。對于同班同學的閑談,他事不關己地不加以理會。
季月容是誰,他已經忘了。
暗巷。
這裏向來和光明挨不上邊。
一夥人,三三兩兩地圍聚在一塊,合計着今天的收獲。
藍眼的男孩,親吻着有着暗紅色長發的女孩,斯磨着她的唇:“你為什麽讓阿虎停手?”
“不覺得那個女的很奇怪嗎?”女孩“咯咯”地笑開了,“你不是連女人的醋也會吃吧。”
男孩看似平靜無瀾的藍色眼睛,實則暗藏着抹不掉的狂熱。
“再說了,那個死宅也沒多少錢,我們沒必要為了一個不起眼的東西,得罪屬性未知的人。”女孩分析的頭頭是道,讓人認同。之後,身邊的人,漸漸各自找樂子去了。
光與影的錯亂中,只剩下藍眼男孩,和擁有暗紅色長發的女孩。
“別穿那個玩意了,我抱着感覺奇怪。”藍眼男孩別扭地說,在摟住女孩纖細的腰身,貼近她的耳朵嘟囔道,“好像抱着女人”
“我現在本來就是女人啊,笨。”“女孩”嬌嗔着拍打藍眼男孩的胸膛。
“在我面前就不用僞裝了,我喜歡真實的你,世希。”凝視着世希絕美的嬌顏,藍眼的男孩發出欽慕的嘆息聲,他無論何時都是這般美麗。
平常為了勾引獵物,世希不得不打扮成女孩的模樣,盡管他看得很別扭,但沒辦法,他們幾個總要有收入,總要想盡辦法在這條暗巷裏活下去。之于先別人一步的方法,即是有絕妙的計劃,和親密無間的配合。所以只好委屈了世希,假扮成女孩子,勾引那些想吃色的男的,或女的。當然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身份不被暴露着想。畢竟他們是見不得光的,要是遇見條子,結果會非常麻煩。
“喬你要為我好好工作,工作到死哦。”握住他的手,世希妩媚地一笑,“我最親愛的喬!”被稱為“喬”的藍眼男孩立即用行動證明了——…
世希永遠是他的主宰!
醫院的空氣,彌漫着消毒水的氣味,濃郁得令人作嘔。
男人瘋狂地捶打的冷硬的牆:“我不明白,為什麽你一定要這麽做!”
高級病房裏,慘白的床鋪上,坐在床沿,搖蕩着雙足的少女,閉眸。纖形優美的粉唇上揚,諷刺的無聲的微笑着。
“我要出院。”不是想,是要,這是不容任何人違抗的指令。
“不,你現在不能出院。”男人的情緒稍稍變回正常,他握住少女的肩頭,表情痛苦而又堅決,“我不能讓你被威脅!”
“威脅?被誰?”少女嘲諷地斜眼睨住男人,“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麽?”她頓了頓,然後落寞地別過臉。
男人一震,是啊,這是他虧欠她的:“容容,我……”
“我不是你的容容,‘爸爸’。”對于父女游戲,她一向不感興趣,“你可以重新稱呼我的名。”真實的名。
無從抵抗,無從逃脫。
半跪下,貼近少女白皙的腳踝,男人顫抖的聲音傳來:“我的主人。”
冷淡地望着匍匐于腳前的男人,一抹殘酷的笑意浮現在眼底。
“你還真是窩囊。”少女一腳踹開男人,“你就那麽愛容容嗎?”少女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把水果刀,對着自己的臉頰,帶笑的眸子回望着驚恐不已的男人。
“住…住手!”
“這張臉是你最愛的容容,對嗎?清輝。”刀尖離她的臉頰又近了近。
“容容!”他伸手直接握住刀身,血從他的掌間滴下,落在她的臉頰上。
她放開刀子,鄙夷地看着将刀子迅速奪走的男人,和他鮮血淋漓的手掌:“好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我該叫你爸爸?季先生?還是聞人清輝?哦不,我忘了,你已經抛棄‘聞人清輝’這個身份。而且……”
這個世界已經有了一個聞人清輝了。
眼前這個男人,是多餘的。
“謝謝你,這是你的報酬。”女人把錢裝在信封裏遞給她。
她接過信封看也不看的塞進自己的包裏,臉上滿溢着職業微笑:“雖然令郎的傷勢比較嚴重,不過好在沒有生命危險。”她今天來醫院是來取上次找尋翹家少年的酬金。對方的母親和她約好在他兒子的病房門口見。
“我平時都沒有什麽時間管教他,才養成他那樣的個性。”女人已有些年紀,但因為塗着厚厚的妝,看上去還算有點風韻。從女人的穿着打扮,以及連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來看,她大致能猜出這位母親的職業。
但她并不歧視這樣的女人。
視線挪向半阖着的病房門。
那種乳臭未幹,卻不知感恩的混賬小子才讓她略微不滿。不過,這不是她的工作範圍,因此她不會過多幹預進來。
“下次有什麽問題可以再聯系我們。”遞了一張新名片給女人後,她便轉身朝走廊右邊的樓梯口走去。
而病房裏,聽到那高跟鞋刺耳的腳步聲遠去,渾身纏着繃帶的少年充滿病态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
被揍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那些肮髒的人,竟敢用手碰他!
住手!
另一只豬猡扇了他巴掌!
今天,明明是贏的人是他!
為什麽!阻礙我!為什麽!你們這群卑劣的低等人類!
總有一天,他要宰了這些冒犯他的人!
不對,他要親手,親手抓住那只豬!
他要百般羞辱她,他要她生不如死,他要她後悔今天所做所說的!
從回青少年健康服務中心,向助手先生做了簡單的“任務總結”後,她開着那輛重型機車回到了自己位于馬克杜市貧民區的蛋花公寓。
推開自家的房門。屋子并不寬敞,不過還算整潔,因為根本沒多少家具。除了必要的桌子椅子床之外,連個沙發也沒有,至于那些娛樂工具,嗯,電視電腦随身聽,樣樣缺少。平時打發無聊就看看書,進門就有一個木制的陳舊的大書架。上面整整齊齊,分門別類地擺好着一本本似乎不怎麽薄的書。
不需要細翻,她隐約地覺察出有人動過她的書。
是哪一本書?
手指像彈鋼琴般地流連在書與書的皮革之間,這一本《海涅詩集》。抽出這本書,翻開,遺漏,掉落在地板上雪花白的卡片。彎腰,撿起。
墨藍色的字跡,流暢的字符在跳躍——…
Die Anwendung der Todesstrafe!
(執行死刑!)
陰暗的小房間裏,如野獸般的低吼聲響起。
那是痛苦中夾雜着興奮的聲音,讓人驚悚得寒毛豎起。
就在少年喊出的那一瞬間,在他面前微笑的少女,突然舉起生了鏽的菜刀,迅速卻遲鈍地割開了他的咽喉。
溫熱且腥臭的血霎時間四濺在地毯,電腦桌,天花板上。
不少順着握着菜刀的手流下,少女低低地笑着,放開沾滿鮮血的菜刀,一推,面前的人,便痛苦地抽搐着倒地。嘴角浮現出的笑意,空虛得好似不存在靈魂一般,只是木讷且機械地表現出笑的感覺。
剛剛有掌握好角度吧。少女走向擺在矮矮的木質衣櫃上的DV,朝着黑洞洞的鏡頭,她的目光透過鏡片直直望向拍攝這段畫面的男人,他看見了嗎——…
電腦前,身形瘦高的男子望着鏡頭裏的這一幕,滿意地笑了。
“我的小羔羊,你做得太棒了!”
但這還遠遠不夠,他還需要更多的羔羊,更多的祭品!狂歡吧!擴散吧!讓這座城市都染上淫.靡的色彩!
然後,在這腐爛之中重生!
天空很藍。
一對對校園情侶并肩走在校園的林蔭小道上。
“什麽嘛,原來你打籃球這麽厲害,那為什麽不參加市籃球賽?”歪着腦袋,可愛的少女,不解地收攏纖細的柳眉。
在班級裏一向安靜的男孩,落寞地望着被風吹起的落葉,漸漸飛遠,又無力落下。他的心頭泛起一陣傷感。雖然酷愛籃球,但父母反對他把過多的時間花在這些無關學業的事情上。打籃球便是其中一項。
對上少女清澈明媚的雙眸,男孩有片刻的失神,和羞赧。她看他的眼神,裏面總包含着太多情愫。然而她的眼睛又是如此澄清,仿佛他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于是,他難堪地轉過臉,不想在這樣的注視下,暴露自己的心情。就像會變得醜陋一樣。
不自然地轉移了話題,男孩踢着腳邊的小石子,頭也不擡地小小聲問:“季月容同學呢?你有沒有對什麽特別感興趣?”
少女眨眨眼,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大概沒有吧。”
這不像季月容會說的話。季月容給人的印象是陽光開朗的,這樣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都很受歡迎。對他來說,她就是天使,照亮他生命的天使。
只是男孩沒有想到,天使竟給他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疼嗎?”為什麽天使直視他的眼神裏,滿是恨意。
穿着夏季校服的他,露在外頭的手臂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青紫色的瘀痕。
舊痕添新傷。
扯痛着。
男孩卻依舊安靜着。
少女卻依然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