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番外四
“這樣就行了吧?”
靠着扶手椅,看着出門的辦事員,通體一身白的付喪神伸着懶腰打了個哈欠。(G G d o W n)
“這麽簡單還真是令人驚訝。”
“現在可還在政府,”千裏瞄了眼牆角的監控,“你倒是注意着點。”
“沒關系沒關系。”
鶴丸笑嘻嘻地開口,“反正現在算是你的刀了,有什麽事不是有主人幫忙頂着嗎?”
千裏:“……”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解除契約多容易啊,”她探頭往外看,“要不我再把他叫進來?”
鶴丸:“……不不不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千裏這才挑挑眉收回往按鈴上伸的手。
“事都辦完了,”她道,“走吧。”
她倒也認同鶴丸的一部分說法——事情結束得比她想象中要輕松很多,借助時之政府的力量來解開他跟前主之間的束縛也不算多難。只不過以前她和鶴丸都沒有任何想順應對方的想法,後來難得達成一致後她這邊的事态就急轉直下。
有先前的溯行軍襲擊在前,對于這次鶴丸也留了足有一年,她雖不算太意外,但也确實沒想到。
聽說那時還是燭臺切他們把他塞進了個箱子裏躲過了時政。而這回有神明作保,時之政府在得知了這事後就默認了鶴丸國永留在這座本丸——他登上搜尋名單的原因也是出于回收這些刀劍避免兵力無謂浪費的目的,神明出面免過了回收處理再重新分配的環節——如今不過是走個過場。
“我還以為你會再猶豫猶豫呢。”
走出政府大門時,鶴丸手搭涼棚看了眼外面天色,驀地開口。
“畢竟現在可是尋常的人類之身,而我觸犯過刀劍的大忌啊。”
千裏聞言多看了他一眼。
“長谷部也做過類似的事,”她平靜地問,“你們當時有別的選擇嗎?”
鶴丸聞言還真認真思考了快一分鐘。
“好像沒有。”他道。
“那座本丸的狐之助被關起來了,光憑我也不可能跑到時之政府去求助。不過嘛,這都是事後才會想想的馬後炮了,有些事當時一上頭就去做了呢。”他笑眯眯地說,“沖動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千裏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些端倪。
“我記得你說,”她回憶道,“你負責遠征比較多。”
鶴丸眼神閃爍了下。
“是啊。”
看着他的神情,她也隐約明白了。
拼湊出當時的真相,大抵是單騎遠征歸來卻發現同伴們盡數在審神者的一手主導下完全暗堕化。只怕他當時面對的也是同樣的危險窘境,但當他做出那個決定後,自己也一腳踏過了那道門檻。
有時候暗堕也不過是一步之遙。
“為什麽不猶豫?”
千裏重複了一遍他先前的問題。
“有件事我沒告訴過你們,”她說,“發現宗三身上刀銘的時候,我讓狐之助去申請了和前任審神者的會面。”
饒是鶴丸國永,聽見這話也不由訝然地眨了眨眼。
“這還真是吓到我了。”
他好奇道:“這麽長時間過去,主人居然一點口風都沒有漏過。”
“因為不想讓長谷部他們知道,再想起以前的回憶就不好了。”說到這裏,千裏才意識到這是個嘴邊把門不牢靠的家夥,“回去不許告訴他們。”
“放心放心,我不說。”
鶴丸國永一本正經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當然前提是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我對這本丸以前的事也只是有所耳聞,前任的審神者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普通。”
對她想了會兒給出的評價,鶴丸反問:“普通?”
“我可不覺得做出那種事的人該用‘普通’評價啊。”
“但确實是非常普通。”千裏想了想,接着道,“知道當初殺了我的是什麽樣的家夥嗎?”
他們離通往本丸的通道還有幾步之遙,然而都沒有繼續往前走的意思。誰都沒有明說,卻不約而同地決定在回本丸前結束這個話題。
“答案也是普通。”
她說。
“如果不是憑感覺認出他,我恐怕會跟那家便利店的店員一樣,以為他只是工作壓力太大而深夜買醉的普通上班族,哪會想到幾個小時後會拉着別人墊背自殺。”
“普通到自己生活不如意,只能選擇更弱的對象下手。”千裏做了個深呼吸,“我不是說普通人怎麽樣,而是他們倆正好都屬于這樣看上去普通的類型罷了。如果說那個男人的爆發時機是自殺,她就是這樣人工隔離出的異世,仗着刀劍不會輕易違抗命令就肆意妄為。”
“所以我只是有點生氣。”
“诶?”
鶴丸意味不明地一笑。
“真的只是有點?”
“我可沒有實質上的報複啊,畢竟政府那邊就算是渎職的被告也是有人權的。”千裏眨了下眼,“不然本丸會接到處分,那樣就瞞不過他們了。”
她只不過是讓她意識到自己是怎樣一個膽小鬼而已。
千裏見到代號為“佐川”的審神者時,是在一間跟她和鶴丸今天待的樣子差不多的會面室。
政府的說法是少有提出這樣要求的人,所以也沒有準備過特殊的玻璃房。“佐川”已經戴上了限制靈力的手铐,她這邊也被警告不許動手,不然根據政府的條例是會依據情節嚴重程度記過的。
她本人倒是無所謂,只是想到自家付喪神們可能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發展。
千裏也沒想到出現在面前的女生會這麽趾高氣昂。
“你今天是為誰來的,”而且比她還要開門見山地嗤笑道,“一期一振,壓切長谷部,還是宗三左文字?哦,又或者其他還有誰?”
老實說,和那個男人相像并不是惹惱她的原因,這樣的态度也不是。真正激怒她的,是入耳的那一句“如果不是我,他們不過是一群死物”。
在千裏猛然起身擡手的瞬間,原本還在大放厥詞的佐川下意識地閉上眼。
“聽你說得還以為多了不起。”
向周圍的警備人員示意自己并沒有真的出手,千裏坐回去,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用雲淡風輕的語氣壓抑着怎樣的怒火。
“沒想到是個這樣就怕了的膽小鬼。”
佐川睜開了眼睛。
那一耳光并沒有落下來,她臉上卻露出了比真的被打還要屈辱的表情。
“明明自己會怕成這樣,卻利用他們對主人的尊敬随便傷害別人,該說你什麽——懦弱?”
“我?懦弱?”
她嗓子裏爆出的尖笑有些刺耳。
“歷史也好這些刀劍也好,我可是将他們都掌握在手裏過,像你這樣的也就只能跟他們玩玩過家家了!”
“如果你要這麽自欺欺人也沒辦法。”
“承你吉言,”千裏平靜地看着被她這四個字噎了個半死的佐川,“我們會生活得很好的。”
“……噗。”
“不行不行,”鶴丸連連擺手,“連一點自我安慰的幻想都不留給別人,主人太過分了。”
“我還以為我說輕了。”
千裏環抱着雙臂。
“最開始是想再了解下他們的過去,但在見到真人後,感覺沒有多費口舌和這麽做的必要。”她道,“我想說的是,鬧了這麽一出,倒更想通了一件事。”
“我沒法改變你們的過去,就像我也沒辦法改變我自己的,但跟那些自作孽葬送了自己的家夥不同,我們還有未來。”
“我的意思就是你也一樣。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你的所作所為足夠讓我相信你,所以用不着猶豫。”
“哈……”
鶴丸失笑。
“這樣程度的可稱不上是驚吓了啊,”他說,“不過,這種小小的驚喜也挺有趣的嘛。”
就像他在溯行軍入侵的那天晚上,身上束縛突然解除的那一瞬間的怔愣。
他可是自由自在的鶴,怎麽能由別人決定自己的去留。
支持着他作出決定的不過是這樣的逆反心理,以及……
只在一瞬間浮現的,也許留在這裏也不錯的,那微不足道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