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二(上)
這座本丸裏,如果說笑面青江拉仇恨的能力排名第二,沒有人能稱第一。
“我是讓你穿正式點……”
千裏終于打破了這打從他進門後的長久寂靜,“可沒說讓你去借燭臺切的衣服啊。”
“哦呀,”笑面青江笑得促狹,“主人不喜歡嗎?”
“……”
微妙的沉默下,千裏下意識瞥了他一眼。
有那麽一句話,穿對了西裝的男人是行走的荷爾蒙。盡管衣服是向燭臺切借來的,改了大小後也還合身。筆挺的黑色足以顯出身形颀長,在腰身處的收束恰到好處,單這麽往這一坐,再加上那長相和笑容,完全想象得出能吸引到多少女生的視線。
……這樣一想,奇怪地有點驕傲又有點不爽。
她不動聲色地挪開目光。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
千裏皺着眉道:“在我們那邊,第一次上門去拜訪朋友的父母,是不會有人穿得這麽正式的。”
“內番服那樣也不行,太過正式也不行……”
笑面青江狀似頭疼地嘆了口氣。
“人類的禮節還真奇怪啊。”
他原以為這會招致一貫拘泥禮儀的審神者的瞪視,沒想到對方也點了點頭。
“是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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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留了手準備,”她淡淡道,“喏,你明天穿這個去。”
接過她遞來的東西,笑面青江看着紙袋中這套嶄新得明顯是才從萬屋買來的休閑裝,訝異地挑挑眉。
盡管還沒打開看,但以審神者細心的作風,會這麽那過來,八成——不,肯定是正适合他的大小。
“主人真清楚我的尺寸呢。”他意味深長道。
“笑面青江——”
旁邊的長谷部警告地低聲叫出他的名字,手中的圓珠筆被捏得“咔咔”直響。
“我說的是衣服尺寸,”笑面青江無辜地說,“難道長谷部先生想到什麽糟糕的方面了嗎?”
他這倒打一耙的無恥震驚了長谷部。
看着青江笑眯眯的神情,千裏猜得到他興許還在遷怒。
那天晚上他明顯是想踐行他的所言,剛有要動作的前一秒被她一把推開,用的還是一期和長谷部一會兒可能會過來的理由。雖說事實證明也确實如此,但這只會讓某人越發耿耿于懷。
等隔天他在本丸的走廊上轉了一圈,生怕別人看不見裏面繃帶似的将領口敞開了些,就差在臉上寫上“這是主人親手幫我包紮的”,理所當然地成了衆矢之的。
至于其連帶效果——長谷部手上那一沓空白表格,每一頁只有手合番的第一格全部寫上了“笑面青江”。
這出自大和守安定的手筆。
笑面青江太過拉仇恨,這回可不是直接拉去手合場就能解決的了,而是明天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都要這麽幹的問題。在加州清光面無表情地抽出一疊空白模板、打算一張張地往上填名字時,安定一邊按住他一邊往每兩張表格間都夾了張複寫紙。
“這樣不是更方便嘛,寫一遍就夠了。”他笑着說。
可眼下,長谷部只能惡狠狠地劃掉了明天手合番裏“笑面青江”的名字。
“我是問數珠丸的。”
平靜地應付過笑面青江的調笑,千裏警告道:“明天說話注意點,別這麽口無遮攔。”
“如果他表現不好的話,”加州清光一臉認真地建議,“主人,考慮分手吧。”
笑面青江:“……”
挖牆腳敢不敢再明目張膽一點。
“哈哈哈哈。”
不知為何待在這裏喝茶的平安刀啜飲着茶水,“真是大危機啊,青江殿。”
有人先他一步問出了這個疑問。
“三日月殿……”前田幫忙端來茶壺時有些猶豫地問,“平時不是會在緣側嗎?”
“今天的天氣稍微有點冷呢。”
三日月笑盈盈道:“老人家只能躲在這裏了,倒是目睹了非常有意思的事态。”
“青江殿會加油的,”一期一振溫和的語氣不改,咄咄逼人仿佛只是錯覺,“是嗎?”
笑面青江第一次明白了“四面楚歌”這個詞的含義。
沒關系,他懂,這都是羨慕嫉妒恨。
審神者身份特殊,她想至少大學畢業後再就“宮城千紗”這個身份做出打算,平時便為了學業頻繁在現世跟本丸間往返。而經過與時之政府的溝通,相對的上級也同意她明天攜帶一振刀劍返回現世。
——為了去拜訪某戶人家。
早在一年前意外跟審神者來到這個時代時,他也乘坐過現世這叫作“電車”的交通工具。兩次的氛圍沒怎麽變——在這個過于內斂的社會,哪怕滿員的車廂都是安安靜靜沒有一絲聲音。
唯一不同的是這回他有了實體,這會兒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車廂裏零零散散地坐着幾名乘客。審神者在快到站時輕輕捅了他一下,笑面青江也就跟着她在車頭列車員報站的聲音中走出了電車。
“不過,難得不太懂主人的用意啊。”
出站後,他将PA**O卡遞還給審神者時彎起眼。
“我這邊的理解是如果主人想我陪着也無妨,但感覺不止這樣呢。”
确實不止。
千裏垂下眼。
“這輩子,”她開口道,“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是外婆養大的,萬幸她是個很好的人。”
所以在睡夢中沒有任何病痛地安詳離去是一個最好也最值得的結局,但那是她國中時的事了。這樣一看,不管是堀口千裏還是宮城千紗,大抵跟親情都沒有什麽緣分。
人事無常,她們總是在錯過與被錯過。
“以後想一直跟你這麽一起的話,果然還是希望稍微被認可一下——哪怕是以這樣的形式。”
哪怕宮城千紗對于他們也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笑面青江聞言一怔。
“雖然現在說這個不太合适,”他揚眉道,“但主人願意這麽說,我很開心。”
千裏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沒什麽合适不合适的。”
她低聲說。
“不過,在過去之前,把稱呼給我改了。”
“……咦?”
“記住,別叫我‘主人’了,”對着他茫然的眼神,千裏惱怒道,“我可不想被認為是在玩什麽羞恥的游戲。”
“這難道不也是種情趣嗎?”
接觸到她有如實質般的目光,笑面青江立馬老老實實地改口:“不不,開個玩笑。”
“但我不能稱呼主人本名呢,”他笑着說,“雖說現在可以叫‘千裏’這個名字,可在主人的父母面前不能這麽說吧?”
……這還真是個問題。
“到時候說到我就用‘她’指代。”
千裏嘆了口氣,想出個能糊弄過去的折中方案,“跟我說話直接用‘你’……敬語什麽的都算了吧。”
“主人是不是太緊張了?”
兩人還走在路上,千裏也沒糾正笑面青江的稱呼,只意識到他又看出了她最細微的、連自己都是在他說出來後才發覺到的情緒。
她“嗯”了聲。
“放寬心,”她家脅差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你可是我們的主公啊。”
明明是單薄又沒有任何說服力的理由,聽在耳中卻無端讓人安心。
按照神明所給的地址,他們在一棟顯然是新建不久的一戶建房屋前停下。
外牆的一側挂着“堀口”的名牌,千裏做了個深呼吸,按響了門鈴。
她早想好了有人開門時該作何反應,可在真正見到時還是不由一時怔然。
在千裏的印象中,堀口郁惠一向以精致的妝容現于人前,她的身份決定她舉手投足中都透着從容,平時看着不過三十出頭。她唯二兩次看到母親失态,一次是那時趕來醫院,一次是去車站的吊唁。
盡管知道已經過去三年,可在她看來,女人像是一夜之間老了下去。
眼角爬上了細密的皺紋,臉頰也松弛了些,雖然應該是沒有預想到會有客人上門,在家裏素面朝天也正常,但這樣直接來應門不是她了解的母親應有的做派。
堀口郁惠看見她愣神也有點訝然,“您……”
“啊,”千裏回過神來,連忙鞠了個躬,“貿然上門打擾,非常抱歉。”
“我是宮城。”
她自我介紹道:“宮城千紗。”
“千紗……”
這一回是堀口郁惠陷入了沉默,她輕聲喃喃着這個名字,許久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難掩疲色地微笑道:“抱歉……只是因為這個名字跟我過世的女兒很像。”
千裏抿了抿唇。
“……我知道。”
她低聲說。
“我今天……就是為千裏前輩的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