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身死
身死
燈火輝煌的廳堂內,竹樾坐在椅子上,周圍是來來往往上菜的仆人。一副奢華頹靡的做派。
令息塵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他們昆山派自來清簡質樸,唯有在劍道上有獨特的追求。昆山派一向認為大道至簡,唯有約束內心才有助于自己的修行。
息塵一看到這桌面上的大魚大肉便覺得不妥,可他這位師叔卻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哪裏不對。
似乎早已被這些浮華奢靡的事物侵染,早忘了他們昆山派的派規。
他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坐了下來。
祝潆和裴少虞同樣在他對面坐下。
“來,師侄,二位小友,難得在此處相遇,陪我喝一杯?”
竹樾端起面前的酒杯朝三人舉了舉,随即一飲而盡。
淡淡的酒香彌散開來,和廳堂內的清幽香氣融洽的碰撞在一起,散發出一股獨有的味道,令人忍不住迷醉。
息塵很不想喝下這杯酒,不過見對面的祝潆和裴少虞都喝了下去,以免打草驚蛇,他只能擰着眉喝了下去。
竹樾看着三人都喝下了酒,臉上的笑容似乎更加燦爛,又立馬催促三人吃桌上的菜。
乍然一看,倒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息塵用筷子夾了幾根素菜便停了下來。這些菜都太過油膩,似乎都用肉湯浸過一遍,令他胃部有些不适。
他沒有再逼迫自己,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師侄,怎麽了?可是這些菜不合胃口?”
竹樾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他就坐在他身邊,他卻覺得這聲音隔的有些遠。
息塵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不僅聲音漸漸消失,連他的人都開始模糊不清。
“我…”
嘭——
三聲沉悶的聲音依次響起,息塵和對面的祝潆裴少虞已經趴在了桌子上。
竹樾眼底沒有絲毫的詫異,似乎早已預料到是這樣的結果。
“長老,還是您神機妙算。他們就算起了疑心也不會想到。只要喝下這桌上的酒,就會受到這空氣中的迷疊香影響,不知不覺的昏迷過去。”
張家三兄弟從側邊的暗門走了出來,恭維的走到竹樾身邊。
“還好長老率先吃下解藥,這香影響不到您老。”
“行了,要不是你們三個辦事不力,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竹樾聽夠了奉承的話,瞥了三人一眼:“以後辦事小心點,別再給我招惹上麻煩事。”
“是是是。”
張家三兄弟連忙點頭應下。
随即扭頭看向昏迷的三人,“長老,那這三人怎麽處理?”
“老規矩,丢到清江——”
竹樾話說到一半,目光突然落到頭戴紗笠的裴少虞身上,皺起了眉。
“先等等,把他的紗笠摘下來。”
他指着裴少虞說了句。
方才一心辦正事,倒是忽視了這小子的裝扮,大晚上的竟然還戴着這玩意兒,他倒是要看看這底下藏的是人是鬼。
張家老大聞言,立馬轉身朝裴少虞走去,右手同時伸了過去。
在他手掌碰上紗笠掀掉的瞬間,電光火石,底下掩藏的那張面容猛的睜開雙眼。
裴少虞左手蘊含內力,狠狠朝張老大胸膛拍了過去。
嘭!
嘩啦!
他整個人倒飛出去,砸在了牆角的花架上,發出一聲巨響。
竹樾長老被這變故驚了一跳,看清裴少虞的面容時,他雙眼圓瞪,力道大的像是要将眼珠子瞪出來一樣。
身體卻很敏捷,也不知道他在椅子上按了哪裏。
裴少虞身下的座椅扶手和四條腿凳突然伸出鐵塊,在他行動之前,雙手和雙腳被鐵塊牢牢扣住,鎖在了椅子上。
他旁邊的祝潆以及對面的息塵,身下的椅子同樣發生了變化,全都被鎖在了上面。
——原來這是把機關椅。
“呼——還好老夫留有後手,不枉費我從崆峒派幾個弟子手中得來的這東西。”
竹樾長老站起了身,離開了身下的機關椅。
他目光重新落到了裴少虞身上,“原來是你,沒想到你竟能找到這裏。可惜落到了老夫的手中。”
裴少虞黑漆漆的眸光落到他身上,即便被鎖住手腳,也沒有絲毫的慌亂。
“你這老東西早該下去謝罪。怎麽還有臉活到現在。”
“年輕人,還是太沖動。江湖險惡,當初你父母就是為人太過耿直,又懷璧其罪,所以才會遭人惦記。”
竹樾長老許是知道他被鎖着,身心都放松了下來,“老夫若是你,就會遠遠的躲走,茍延殘喘的活過一輩子不好嗎?”
裴少虞沒有說話,只目光黑沉的厲害,裏面似有冷光凝聚。
“放心,我很快就讓你去和你父母團聚。”
他也不在意他回答不回答,又自顧自的往下說。從張家兄弟手中奪過一把刀,慢慢悠悠的走到祝潆身邊站定,“這女人和你什麽關系?你們是朋友?當年你無力救下你的父母,如今也只能看着你的朋友和你一起喪命。”
他握着刀緩緩揚了起來,目光卻落到旁邊的裴少虞身上,似乎樂于見到別人的痛苦。
裴少虞目光深處似乎緊縮了瞬,握在扶手上的手掌青筋浮動。
竹樾見此,面上神情越發愉悅,沒有什麽比敵人的痛苦來的讓人痛快。
他故意放慢動作,似乎有意讓裴少虞看清他是怎樣将手底下的女人殺死的。
咔嚓——
一道輕微的細響突然出現。
一只蔥白細長的手指捏住了刀刃,細碎的裂紋沿着她手指朝四面八方蔓延。不過眨眼間的功夫,竹樾手中的虎頭柄大刀直接粉碎,一點刀刃都不剩。
“啧,你這老頭眼神忒不行,怎麽就偏偏選我呢?”
祝潆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從鐵環中掙脫開的右手側撐着額頭,眼皮上掀看着呆愣住的竹樾。
“你如果第一個對這小鬼動手,說不定我一不小心就讓你成功了呢?”
“唉——”
她長長嘆息了一聲,似乎在替他可惜一樣。
“你,你。”
竹樾長老忍不住朝後退去,臉上的愉悅霎時消失不見,如同見鬼一般瞪大了眼睛。
他滿臉不可置信的看着祝潆,“你怎麽會…你怎麽能…”
似乎是太過震驚,連嘴裏的話都開始紊亂,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
祝潆還是那副閑散模樣,坐在椅子上歪頭看着他。
“你是說我怎麽掙開的椅子嗎?”
“唔…”
她還被鎖着的左手動了動,不費吹灰之力就将鐵環給震成了粉末。
祝潆眼疾手快的抓住一抹,展開手掌将鐵沫吹向竹樾,一臉平靜的看向他,“很難嗎?”
“這,這可是隕鐵,你怎麽可能——你到底是誰?”
竹樾後知後覺,總算察覺到眼前女人的危險。那種感覺就像是一頭打盹的猛獸,突然被驚醒了過來,露出了那雙兇戾的雙眸。
原來這三個人中,最危險的竟是這個最不起眼的女人。
他一向敏銳的直覺竟然失算了!
竹樾額頭浸出汗滴,瞳孔微微放大,心裏焦急的思索着逃生之法。
裴少虞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脫離了束縛,只是比起祝潆的毫不費力,他雙手明顯留下猩紅的血痕。看起來十分吓人可怖。
咔嚓兩聲。
裴少虞重新接上手骨,左右搖了搖,又低頭将腳上的束縛解開。
拿起地上的劍一步一步朝竹樾走去。
“竹樾長老,我送你上路。”
“你,你別過來。你若敢殺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竹樾此時已慌了神,體內的內力跟随着主人的心情胡亂流竄,根本凝聚不起來。
“我不殺你才會後悔。”
裴少虞抽出長劍,冷冷笑了一聲,眼底浮現抹血腥。
他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拾劍而上。
竹樾手中現在只握着一枚刀柄,只能連連躲避。廳堂內的擺件物什被劍鋒帶到地上,發出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響。
裴少虞步步緊逼,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他如今劍風出自祝潆,這些日子以來也從沒有一日懈怠。一招一式,鋒芒畢露,殺氣重重。
竹樾本以為萬無一失過早松懈,又被祝潆那一手吓的內力紊亂,已經失了先機。
被裴少虞一劍穿心的時候,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只是雙眼茫然的看着胸口的血窟窿,嘴唇不斷的翕動。
猩紅的血液染紅了他身上的衣服,口中也控制不住的噴出鮮血。
似是不甘,又似是不解,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他目光都一直落在裴少虞的身上。
他怎麽可能會輸?怎麽可能會輸給這樣的毛頭小子?
他可是竹樾,昆山派的長老。
裴少虞将劍抽出來後,拄劍單膝跪地,黑眸落在竹樾長老的屍體上。
眼底的血腥漸漸褪去,裏面既沒有興奮也沒有快意,反而空乏的厲害。
胸口也像是破了個洞有冷風穿過。
“仇人死了,你似乎并沒有多開心?”
祝潆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手中還拿了一碟子小魚幹。
她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拿起一根小魚幹塞到裴少虞口中,自己也拿了一根扔到嘴裏。
裴少虞被她堵個正着,還沒開口滿嘴的酥香便在口腔中炸開。
他慢慢咀嚼咽下,心口的破洞也似乎随之慢慢填補。
裴少虞緩緩站起身,平順了下呼吸,“殺人本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