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識
初識
今夜無月無星,漆黑的山林中暗影重重。幾道微弱的火光在林中漫無目的地飄蕩,動作迅速而又敏捷,似乎在搜尋着什麽。
含着清冷的夜風,幾道交流聲壓低傳來:“找到了嗎?确定人跑進了這裏?”
“他身受重傷應該跑不遠才對。再找找!”
“這山林怎麽有些古怪,這些樹栽種的雜亂無章,剛剛我們是不是來過這裏?”
微弱的聲音随着夜風漸漸飄散,火光也漸漸遠去,随即消失在更深的黑夜中。
裴少虞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一只手捂着胸膛,一只手拖着長劍。猩紅的血液不斷從胸膛迸出浸透了布料。暈染開一團團血色紅花。
失血過多的身體早已虛弱不堪,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有些模糊。踉跄間他腳下似乎被木樁絆了一下。天旋地轉間,一頭便栽倒了下去。
随後,眼前一黑,徹底沒了意識。
微弱的血氣摻雜進夜風中朝四周席卷而去。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黑夜中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由遠及近不斷傳了過來,在寂靜的山林中尤為清晰。
一團猶如鬼火般的幽綠光芒慢慢靠近,在這深山老林中顯得格外的鬼魅吓人。
随着腳步聲漸漸靠近,鬼火也顯現出原型。
祝潆手提着竹編燈籠,推開木栅欄走了進來。
剛邁進一步,她腳下步伐微頓,鼻尖輕嗅了嗅,敏銳的捕捉到空氣中的一絲血氣。很新鮮,應該是新傷口。
素來平靜無波的眼眸瞬間染上一抹興味。
腳步一轉,順着血氣尋了過去。
越過西側房屋,遠遠便看到後院中趴着一團黑影。
無聲無息的倒在她的菜園子裏,地裏新長的菜苗兒都給壓折了一大片。
祝潆腳步不停,直接朝黑影走去,絲毫沒有被這突然多出來的東西吓到。
她舉着手中的竹編燈籠往黑影身上湊了湊,血肉模糊的側臉,破爛不堪的衣服,沾滿血跡的長劍。
只能從身形依稀判斷出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郎。
祝潆收回燈籠,伸出腳尖踢了踢。腳上力道毫無收斂,将他整個人都翻了過來。
她頓了三秒,地上的人依舊毫無反應。
“老天怎麽知道我缺個試藥的屍體?可憐的孩子,你說你怎麽就非死到我這裏呢。”
祝潆輕輕嘆息兩聲,語氣中卻并沒有多少憐憫同情。
甚至隐隐透着興奮,“放心,你的屍體我會好好用的。”
說着,她微微彎腰,略有些嫌棄的拎起地上人的衣領。輕輕松松便将人給提了起來。
少年人過長的雙腿攏在地上,一路上留下長長的溝痕,磕磕絆絆的砸在路上突出的石頭上,發出咔嚓一聲脆響。
走在前面的人卻毫無反應,依舊提溜着人朝前面走去。
祝潆提着人走到側邊的小木屋內,随手将人扔到正中間的木床上。
屋內燭影晃動,少年人的模樣比剛才更加的清晰起來。
祝潆卻無心打量,将人丢到床上後,便去一旁的櫃子裏翻騰起來。
這段時間她心血來潮,研制出不少好玩的藥。可惜她試了一半卻效果不佳,皆被她體內的內力無聲化解。
如今倒是又有了用武之地,不用再在櫃子裏蒙塵了。
祝潆已經等不及天明,直接挑挑揀揀的都拿了出來。
土色的小瓷瓶在桌上擺了一堆,她從中選了一瓶最大的拔掉塞子。伸手想給人灌藥時,才發現這人髒的不行連下手之地都沒有。
祝潆只能耐着性子,皺着眉随手拿了一張破布在少年人下巴處蹭了蹭,直到上面的血跡擦幹淨才停下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用的力氣太大。
床上之人突然有了反應。
裴少虞是被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給弄醒的,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像是有人在他下巴處磨刀一樣。
他緩緩睜開眼睛,先是一陣昏黃的燭影在眼前搖晃,随即才看清站在他面前的陌生女子。
女子身穿青衣布袍,黑發被木簪簡單挽起,眉似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朱唇瓊顏,美的驚心動魄。
裴少虞先是一怔,随即目露警惕,如驚弓之鳥一般下意識做出反抗。只可惜身受重傷,身體又摔回了木床上。
只能嘶啞的質問:
“你是何人?”
“啧,怎麽又活了。”祝潆看着床上突然睜開眼睛的人,滿眼不悅。
好好的屍體說沒就沒了?
“小鬼,這話該我問你。你倒在了我家後院。”
見人醒了,她也不急着試藥了,後退兩步坐到身後的椅子上。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像是在考慮怎麽再将人弄死一樣。
裴少虞敏銳的感覺到一股不适,目光越發警惕,越發覺得眼前之人可疑。
深山老林,一個如此貌美的女子獨居于此,怎麽想都覺得不簡單。
他莫不是剛出虎穴又掉進了狼窩?
祝潆任他打量,絲毫不在意他眼中的探究之意,又或者說根本沒有放在眼中。
好好的屍體突然活了,試藥的興致被生生打斷,她現在心情很不好。
“喂,小鬼,啞巴了?”
裴少虞沒有說話,扭頭環顧了下四周。
看到桌上放的藥瓶和角落中的藥架時,他眉頭輕動:“你是毒醫谷的人?”
神醫谷他不記得有如此氣息古怪之人,看起來就不像個正派人士。
“毒醫谷?”祝潆輕挑黛眉,“江湖上除了藥谷,什麽時候多了個毒醫谷?”
“你不知道?”裴少虞這下倒是有些驚詫,“藥谷早在五年前就已經一分為二,一為毒醫谷,一為神醫谷。早在江湖中傳遍。”
這女子可真是奇怪,難道是藥谷中的隐世之人?
“是嗎?”祝潆語氣漫不經心,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師從藥谷大長老吳從道,早在十年前就離開藥谷隐居于此。倒是沒有關注過江湖中事。”
“你是吳師叔的徒弟?”
裴少虞目光落到她身上,将信将疑。
吳從道确實有個嫡傳女弟子,而且十年前就離開藥谷獨自游行。但這事兒只有藥谷的人和幾個親近好友知道。
裴父和藥谷谷主相識,裴少虞這才知道。
雖眼前女子依舊有很多可疑之處,但裴少虞顯然已經信了一大半,“你姓什麽?”
他緊緊盯着祝潆看。
“祝。”
祝…那個嫡傳女弟子似乎就姓祝,難道這女子真是吳從道的弟子?
裴少虞忍不住垂下眸皺起了眉,眼底劃過抹思索。
總覺得這事情未免太過巧合。
“小鬼,你這身體破爛成這樣,出去怕也只能等死。聽你語氣與藥谷似有淵源,不如死馬當作活馬醫,也許我還能讓你多活幾日。”
祝潆擺出一副長者模樣,若不是女子沒有胡須,她都想順手捋兩下。
內裏卻不死心他這具身體,打算先哄着人給她試藥。
“前輩不必如此,我這具身體已是強弩之末,早就潰敗不堪。”
裴少虞眼底劃過抹苦澀,又覺不甘。
大仇還未報,仇人還逍遙自在的活着,他卻已無能為力。
“我探你脈搏,查你體內毒素橫行。早已積澱甚久,侵入血脈。你若現在離開,怕是不出五十步便會氣絕身亡。”
祝潆面容沉靜,眼底卻劃過幽光,“小鬼,你個小孩兒怎會如此糟踐身體?”
體內有一兩種還能解釋成遭人算計,可他體內卻近百種不止,而且年歲已長也未有解過毒的跡象,倒像是有意為之。
祝潆多少來了點興趣,倒是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般瘋狂的人。
裴少虞沒想到她醫術如此了得,只是探脈就看出他體內的真實情況。
不過倒也更加确信她是吳從道嫡傳弟子的話了。
他沒有開口,只垂在身側的雙手忍不住握緊,有血溢出掌面,染紅了身下的床板。
整個人渾身氣勢陡然一變,似乎陷入某種回憶中。
祝潆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問道:“怎麽樣?你有何打算?”
如果這小鬼還是不知趣的話,那她也不介意出手幫他一把。
祝潆眼底隐隐透着興奮和血色。雙手蠢蠢欲動。
“那就打擾前輩了,咳咳…”
裴少虞從回憶中猛的出來,渾身一松,眼底透着感激之色。
低下頭咳嗽的瞬間,沒有看到祝潆眼底一閃而逝的遺憾之色。
他本就沒有幾日活頭,即便祝潆不是藥谷中人,他也沒打算離開。
只要不是落到那些人手中,在哪裏死都一樣。
既然如此,離開或留下又有何區別。
“那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開始我為你藥療。”
接連被打斷,祝潆也沒有繼續進行的興趣。她拂了拂衣袖緩緩站起身。丢下一句後徑直朝門外走去。
絲毫不擔心人會跑。
這小鬼落到她手中,只能算他倒黴。畢竟她這裏可不是誰都能摸進來的。
即便這小子半夜後悔想跑,也不一定能走的出去。
祝潆邊朝正屋走,邊摩挲着手指。
她倒是希望這小鬼後悔逃跑,這樣天一亮她就可以去山林裏收屍了。
裴少虞沒想到這人說走就走,房門大開就将自己丢在了這裏。
他動了動手指想要坐起身,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只能放棄。
只好借着燭光再次打量屋子。
這間屋子不大,除了他身下的這張床外,角落放滿了架子,上面都是曬幹的草藥。
床邊還有張桌子,藥瓶随意的擺放在上邊,除了大小不同外,看不出什麽區別。
裴少虞一一收歸眼底,随即收回視線。
被人追殺了兩天一夜,身體早就透支殆盡,如今安靜下來,睡意漸漸歸攏。
不知不覺間便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