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妖言(捉蟲)
當然我的生活也水深火熱起來,蘇彥天天盯着我學習,還讓我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竟還有什麽妖族反偵察術,稍有不認真,他便會一臉失望的看着我,讓我很是愧疚難過。
一天,狂風暴雨,我戴着頂帽子,撐着把雨傘風雨無阻地往實驗室走去。
我最是怕這樣的天氣,緊緊捂着帽子怕被吹飛,然而越是如此,心裏就越總是出現帽子被吹飛我的頭發被吹光的那幕。
一個分心,我的帽子果然被吹掉了,我心裏一急,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抓帽子,卻不想傘也被吹走了,我的身體再無遮掩,沁涼的雨水打在我頭上臉上,風吹得更加猛烈了,我幾乎站立不住,想象着自己禿頭的難看樣子,雙手抱着頭,蹲在雨中大哭起來。
哭着哭着,雨聲突然小了下來,我擡頭,面前出現了一雙鞋,鞋面沾上了些泥水,看起來有點髒。
順着這筆直的腿往上,蘇彥正打着傘低着頭看我,好看的唇微微抿着,眼裏蘊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我悶悶地喚了句“師兄”,鼻音很濃還帶着哭腔,像馬路邊迷路的小孩,我有點不好意思,便清清嗓想挽回點形象,誰知還沒開口,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一個鼻涕泡冒了出來。
我立馬低頭,手在地上摳了摳,想摳個洞鑽進去。
頭頂上傳來聲輕笑,蘇彥蹲了下來,眼裏滿是笑意與無奈,伸手理了理被我揉成一團的長發,後又拉起我。
師兄的手又暖又軟,我情不自禁地捏了捏,他腳步一頓,轉而将我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他把我帶到了他的宿舍,拿出條毛巾,不顧我的拒絕給我擦起了頭發,動作輕柔,還有一些熟悉,我舒服地哼哼,打了一個哈欠,竟然靠着他的手就睡了過去。
奇怪,我又不是貓,怎麽還染上了貓的習性?
師兄最近愈發奇怪了,總是發呆,有時候帶着一對黑眼圈來,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剛研究出來的東西摔壞。
啧啧,莫不是來了傳說中的大姨父?
這幾日總是整日整日地見不到他,就我和二師兄在實驗室裏。二師兄成日裏沒個正形,今日也是很反常,像是有話要說,又總是欲言又止。
在他第八次擡頭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問:“你怎麽了?落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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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他竟然扭扭捏捏起來,一點也沒平時瘋瘋癫癫的風範,吞吞吐吐道:“師…師妹,你覺得師兄如何?”話還沒說完臉就先紅了一半。
啊,看他這樣,很像是電視劇裏思春的少男,難道他看上了誰又不好意思告白,想要讓我幫忙?
雖然我沒吃過豬肉,但我遍觀各類愛情狗血劇,見過不少豬跑,自認算是個情感小貼士知心小姐姐,便決定給他些信心,握拳道:“師兄你陽光帥氣,秒殺一切小狼狗小奶狗,乃天下無敵鮮臘肉是也。”
他哭笑不得,轉而又認真問道:“我們是什麽關系?”
噫,要打感情牌了?
我斬釘截鐵:“師兄妹。”
他撫額:“就不能再親密點?”
“兄…兄弟?”
萬燭年挫敗,幹脆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和你做兄弟。”
我訝然,擰着眉小心地問他:“那你想和我做…姐妹?”
聞言他笑起來,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我的發頂,在我懵逼的目光中,輕輕道:“我要出國讀博了,走之前想要确定一件事,明晚9點在學校後門的咖啡店等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說完,不等我回答就走出了實驗室,我呆了一會兒,便再也無法集中精神看程序,只得停下,打算回去洗洗睡覺。
離開前我照例檢查儀器有無問題,門窗有沒有關好,卻發現後門開了個縫,我記得之前後門一直都是關嚴的啊,二師兄走的也是前門,有人來過嗎?可是這裏只有我們三師兄妹有鑰匙。
第二日,我随意收拾了下,來到咖啡店赴約,不曾想,我等來的竟是這樣的結局。
那日的回憶就像是一個魔咒,時時刻刻折磨着我,每當我一回想起來,眼前就只剩漫無邊際的鮮血,淹沒了我,讓我無法呼吸。
我不知發生了什麽,只知道清醒過來時,看到的是自己滿手的粘膩鮮血,還有大睜着眼被開膛破腹了的二師兄。
他眼裏滿是困惑與驚訝,瞳孔裏的光芒一點點散去,血液漸漸凝結,血痂緊緊貼在我的指間,将我禁锢,讓我無處遁形。
我顫抖着雙手,腦中塞了團漿糊,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喉嚨裏像被什麽堵着,心髒像被無數的針紮着,尖銳而又細密的疼痛一波波沖擊着我的神經。
我想要抱起他,想送他去醫院,可他的內髒散了一地,脆弱得似乎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我驚慌失措,翻出電話想要報警,還沒按下撥通鍵,三輛警車攜着警報聲呼嘯着包圍了我。
從車上下來十來個捕妖警,用手電照着我,喝道:“那邊的不要動,手抱頭蹲下。”
我心裏第一反應是高興,擡頭急道:“快救救我師兄!”
“她是妖怪!”有個妖警叫了起來。
他們立刻警惕起來,從腰間掏出特制的槍對準了我。
“我不是妖怪。”我起身大聲解釋道。
他們不言,反而更加小心地圍了過來。
“死了,心髒沒了。”有個人看了看師兄,下結論道,繼而所有人都轉頭看我,用那種滿是厭惡與不齒的目光。
“拷起來。”
我腿一軟坐到了地上,随即又很快爬起來,邊退邊搖頭叫道:“我不是妖,不是我!”
有人冷笑了一聲,我心裏又痛又亂,後退時被警車絆倒,擡頭時看到了車的後視鏡。
裏面的人披散着長發,青面綠瞳,眼角有紅色的妖紋,兩顆尖牙從嘴唇間凸出來,嘴直咧到了兩頰。
是了,我是只妖,一只入世多年,幾乎把自己活成人類,忘了自己是妖的妖。
我的半張臉上糊滿了血,大多已凝成了紫黑色的血痂,整張臉異常猙獰。
地上師兄死不瞑目的屍體赫然在目,我忽然覺得沾了血的地方非常的癢,仿佛無數只螞蟻在啃咬着我,我尖叫起來,邊叫邊使勁地搓着手上臉上的皮膚,直至皮膚被搓破,我的血和師兄的混在一起。
他們拿來一個裹屍袋,把師兄裝了進去,眼看着拉鏈就要拉上,我的大腦停止了思考,竟不顧一切地想要過去搶奪,突然後背一疼,有人開槍了。
“快抓起來,她要暴起了!”
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我雙膝跪在師兄的屍體前,想要合上他的雙眼,伸出手來,卻發現我的皮膚在慢慢收縮,變得幹枯,猶如老樹皮般。
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我掙紮間,他的手抓住了我一縷頭發,一扯,我的頭發就毫無阻滞的掉了下來。他滞了滞,旋即更加用力地扭着我的肩膀,一個冰涼的東西被戴在了我手上。
“怎麽回事?”一道低磁而又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聽到這個聲音,我心裏恐懼萬分,身體後縮,擡起雙手遮在自己臉前。
“有新命案,在現場抓了只妖怪。”說着就把我拉着往前。
我看着那一角白色的襯衣,就這樣靜靜站在我的前方,我被拉着走向他,身體漸漸不聽使喚,我害怕,害怕他看到我現在的模樣。
一陣大風刮來,我快速地抱住頭,然而一切都是徒勞,我感受到頭發一根根被風卷起,從頭皮上簌簌脫落,就像秋末的落葉般,毫無留戀。
“不要!”我雙肩顫抖,哭喊出聲來。
随後我的身體一個踉跄,從車後視鏡中看到了我頭發脫落殆盡後,露出的光禿禿、橘皮般皺起的頭皮。
我聽到有個妖警恍然大悟般輕聲道:“原來是蒲公英啊。”
我拼命地抱着頭,恥辱與羞怯雙重夾擊,那邊蘇彥走到屍體前,一手把萬燭年的眼睛合上,轉臉看我,目光裏滿是嫌惡,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髒的東西。
是哦,他最是潔癖,我是他厭惡的最污穢最醜陋的妖怪。
我最後被判了電刑,妖怪嘛,普通的方法怎麽能殺死,像古代一樣用火燒又太殘忍,于是我便有幸感受了一下若幹年前網瘾少年們的待遇,只不過我這個可是要命的。
行刑那天,我被綁上導電材料固定在一個架子上,為了安民衆的心,整個過程将被各大網站轉播。
什麽,你說人權?你這不是在逗我嗎,妖怪哪來的人權。
通電的那一刻,身體與意識都瞬間麻木,閉上眼前我想,若是電焦了,風一吹便散了,以後随風而去,也算是落葉歸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