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中午午餐過後,法庭庭審旁觀席後面,有一個抱着兩大本文件簿的男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路過走道邊坐着的幾名穿了制服的警察時,他停了下來打招呼,“下午好維吉哈特科長,感謝你的到來。按照上午庭審的情況來看,我們的勝算很大,一會兒或許都用不着讓您和喬什警官出面作證了。”
“沒關系,這說明今天庭審很順利不是嗎?
以黛布拉檢察官的定罪率,明年西奧法官退休以後,她被提名的可能性應該就很大了。”
聽到這話,喬什在一旁撇了撇嘴。
黛布拉檢察官在他原來所在分局裏的口碑可不怎麽好,一直有一個老巫婆的外號。
這位檢察官經手的案子定罪率很高,最多的時候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七,這是因為如果她覺得某件案子上庭的話贏面不大,就會更傾向于跟嫌疑人達成認罪協議而不是交由陪審團審判。
而認罪協議上的刑期往往會比陪審團定罪後的量刑輕許多,所以在有些辛辛苦苦抓到罪犯的警察眼裏,這個只知道贏的“老巫婆”可不是什麽受歡迎的存在。
“維吉哈特科長,你參加上午市政府舉辦的高層會議了嗎?
聽說除了首都特遣犯罪聯合調查處,其他小組争取預算的申請都被駁回了,從下周開始,除了必要情況和特殊申請,警局各部門将不會允許加班。”
作為整個漢克斯伐諾經濟水平數一數二的重工業港口城市,約德郡的經濟狀況當然沒有這麽糟糕。
但馬上就是又一輪換屆選舉季,為了保證支持率,确保市政府領導層班底重組時不會被新人頂替淘汰輪換下去,高層政客總是會在這種時候以各種名義刷政績,向市民展示自己對城市發展的關心與貢獻。
優先将預算放在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上,縮減執法部門不必要的經濟支出就是某位議員的提議。
這也難怪,在許多社區,警察的形象往往象征代表了強權,尤其是作為政府部門雇傭的公職人員,他們每天只要走進政府的辦公大樓就開始拿工資,這在很多底層勞動者看來是很讓人嫉妒羨慕的事情。
但說實話,基層警員的薪資并不算高,就連伊馮現在自己頗為滿意的薪水也勉強只能算社會中層水平。所以才會有許多基層警察喜歡以各種名目混加班費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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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放眼整個社會,階級的差距如天塹鴻溝,論職業危險與所受到的壓力,警察雖然辛苦,可比這種手中掌握了執法權的職業更辛苦、且飽受各種壓迫的底層勞動者更是不計其數。
沒有哪個政客會蠢到用增加警察薪酬待遇的方法來提高執法部門的效率,這只會養出更多屍位素餐的蛀蟲,并激怒底層納稅人。
政客需要的是選民的支持,對暴力執法部門的多方制衡與約束,在某種程度也是民主的一種表現。
但對警察群體來說,這可就不是什麽好消息了。
“不準加班我們怎麽辦案?”喬什語氣嘲諷,“難不成我們登報呼籲,讓兇手們挑工作日正常上下班時間之間殺人?”
“還能怎麽辦,指南一旦下發,政策的影響可是方方面面的。到時候郡停屍房和各個合作的鑒證醫療機構都不接受加急檢測,你們就算加班又能做什麽呢?”
男人聳了聳肩膀,“喬什,跟你說實話,不僅你們警察,我們也受了影響。從下周開始,郡檢察官辦公室下的所有案子就都得擠在每周那四十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內完成,到時候大家估計得忙瘋。看吧,等所有人都怨聲載道的時候,上頭就該知道這不是個好主意了……”
不過檢察官跟律師一樣,行業的潛規則就是加班。到最後,結果很可能是上頭和工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待遇不變,大家偷偷加班工作卻拿不到相應的加班費。
但警察及其他行業工會卻不行,不計報酬的奉獻性工作其實極大程度侵犯了其他人的合法權益,屬于不正當競争。
伊馮之前有兩次忘了提交工時申請就被工會代表找去談話,自那以後她便摒棄掉了從曼森威爾帶來的舊習慣,開始心安理得地争取自己的勞動權益,該積累的假期時長和報銷款項一個不落。
等下周政策落實下來預算收緊,只怕特案科的工作會受到極大影響。
一個穿着黑色西裝裙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男人連忙招手,對方看到他後威嚴地點了點頭。
“黛布拉檢察官到了,我得先過去——哦對了,維吉哈特科長,我過來的時候在樓梯口遇見了一個穿着打扮很有紳士風度的老者,他帶着孫女在接待處問七號陪審庭在哪兒,好像是專門來找你的。”
那位老人是帕爾默管家。昨天女妖最後發了脾氣跑掉,今天卻還是讓帕爾默把艾妲送了來。
要麽是伯爵夫人真的很不擅長跟青少年打交道,要麽是她沒耐心,故意把麻煩丢給自己想借機報複。
不過阿卓亞娜自己不露面,而是讓帕爾默管家送艾妲過來,看起來應該是出于後一種原因。
畢竟伊馮知道,女妖雖然在人前總能維持住優雅娴靜的風度,可背地裏性子還是跟個任性驕縱的少女一樣。
當初她們彼此吸引靠近,煉金術士剛表現出退縮和回避,女妖就放話要找別人逼她留下來,那時候她就應當知道莉娅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淑女了。
兩個同樣個性鮮明的女孩,一個還站在長輩的位置上,可想而知,阿卓亞娜和外甥女要麽能處得極好,跟艾妲還在小時候一樣關系融洽,要麽針鋒相對,兩人誰也不服軟。
頭發花白的帕爾默管家依舊是很可靠的樣子,在女妖身邊照顧她那麽多年,在他眼裏,阿卓亞娜或許跟自己的孩子也沒什麽兩樣。
他笑着為自家鬧脾氣的小姐打圓場,“維吉哈特警官,您答應幫忙關照艾妲小姐真是幫了夫人的大忙!她很感激,本來是想親自過來的,但臨時又被叫走去籌辦巡回畫展的一些事情了,她說等忙過這段時間,一定專門抽空來謝您。”
伊馮知道這件事,塔妮斯頓伯爵夫人的個人畫展會在十月入冬後開展,先是去漢克首都坎德爾,然後便在其他十個獅心同盟國陸續辦巡回展,時間會持續到明年底,最後一站才回約德郡。
自從年初送去敦橋山展覽的那副油畫讓伯爵夫人名聲大噪後,斯塔爾藝術廳就一直在籌辦這場大型巡回畫展。
只要能成功收官,不僅塔妮斯頓伯爵夫人能鞏固自己在國際上的影響力和知名度,林賽經營的藝術廳也能一躍跻身成為頂級的畫廊之一。
畢竟之前是她神智迷糊間說服對方将艾妲留下,現在對方一次為借口把人推了過來,伊馮也沒多說什麽就答應了下來。
她跟帕爾默聊了幾句,約定好下班後他再來接艾妲回去,就帶着女孩做了登記返回陪審庭。
艾妲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只在登記完進法庭之前趁着無人之際低聲問她:“維吉哈特警官,你真的跟我小姨分手了嗎?”
這個年紀的青少年知道的東西可不少。
伊馮側頭看向艾妲,面前法庭大門緊閉,站在走廊上的警衛對兩人點點頭,幫忙拉開了門。
庭內肅穆安靜的氛圍迎面而來,女孩頓時閉上了嘴。
正開庭的這樁案子是摩根調職來特案科以後指揮偵破的,喬什是主要經手負責的警察。
案子的起因經過并不複雜,艾妲坐在伊馮身邊,即便上午的庭審她沒有旁聽,但就這麽一小會兒也知道了案子的整個過程。
一位年邁的父親在深夜拿着槍摸去了女兒所租住的房子,因為夜裏沒有開燈,誤将醉酒後獨自躺在客廳沙發上睡覺的室友當成女兒,一槍打穿了那個可憐女孩的腦袋。
無從抵賴,經過上午的辯護後,被告律師已經放棄了徒勞的掙紮與抵賴,現在那位父親正在法官與陪審團面前親口闡明并陳述一切,試圖能換取同情降低量刑。
“我的家已經被毀掉了,我們的養老金全部用來支付塞爾瑪在戒毒中心的一切費用,那個會躺在我妻子懷裏對我張嘴笑的漂亮小女孩早就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寄生在我家,靠吸食我妻子血肉供養的毒蟲。
我親愛的艾琳,陪伴我四十年的畢生摯愛,醫生告訴我她至少已經有三個月沒有進行任何藥物治療了,因為她用來救命治病的錢,全部都被一個長着我們女兒臉的騙子巧舌如簧給騙走了!”
黛布拉檢察官微微皺起了眉頭,但她并沒有打斷供述,因為陪審團毋庸置疑會判這個男人有罪。
至于量刑,這是法官的事情,若不是先前被告不願意接受認罪協議上的刑期和條件,這樁案子根本不會召集陪審團開庭。
被告坐在證人席上,手腕還帶着鐐铐。這位父親此時佝偻着腰背,模樣顯得格外蒼老。
律師出言問:“那你為什麽不将她趕走,而是要殺掉你的親生女兒?你完全可以選擇不搭理她的。”
“沒有用,因為我們擺脫不了她。”
“每次塞爾瑪手裏的錢用完,她都會回來,我趕她走,哪怕報警抓她都沒有用。
我早就跟艾琳說,就當我們的女兒已經死了,不要再管她。但瘾君子的毒瘾一旦發作就像癞皮狗,只會纏着親人和朋友吸血……
我怕艾琳心軟,就把錢都存在我這裏,免得又被塞爾瑪哄了過去,可艾琳一年前病了,查出來是癌症。
治療費用是一大筆支出,我們的保險和養老金根本不夠,所以我又出去工作了。為了以防萬一,艾琳每次去醫院我都陪着,藥也是我給她買好了帶回去。
本來一切都能好轉的,但塞爾瑪又回來了!她趁着我不在去求我妻子,哪個母親能扛得住親生骨肉在面前毒瘾發作自殘的?
塞爾瑪每次都發誓賭咒說會拿着錢去戒毒中心,說要好好找一份正經的工作,去結交一些好的朋友,但每次都是在騙人。
可艾琳信了,她知道我不會同意再拿錢出來,所以偷偷把自己的特效藥賣了去拿錢接濟塞爾瑪……
直到上個月,我陪她去醫院檢查,醫生說艾琳的癌細胞已經擴散,生存期最多只剩一年。”
“我們結婚的時候曾經說過,只有死亡才能将我們分開……”
這名丈夫忍不住埋頭捂臉哭泣,淚水從他布滿皺紋的手指指縫間溢出。
“我怎麽能責怪我的妻子,她是那樣的心腸柔軟,再冷血的人都能為之動容。
我恨将我女兒引入歧途的毒販,也恨這個害了我畢生摯愛的親生骨肉,所以當天晚上艾琳睡着以後,我就拿上了槍。”
接下來發生的所有事情就是這起案件的經過了。父親深夜撬開了女兒租住房子的門,走進去對着沙發上躺卧的身影開了一槍,誤殺了另一個陌生的女孩。
伊馮側頭看向身邊,制服的肩章旁邊,少女正眨巴着那雙大眼睛靜靜聽着。
“我手裏有塞爾瑪詳細的檔案,她第一次吸食毒品的時候是十六歲,跟你差不多大,是在朋友的派對上飲下摻雜了三棱紅葉草汁的涼茶。
艾妲,百分之六十的吸毒者不是一上來就嘗試那些危害性極大的毒品的,他們都是被身邊人引導,先從找個樂子變成藥物成瘾,最後成為塞爾瑪這樣無藥可救的毒蟲。”
雖然跟阿卓亞娜沒有血緣關系,但這個女孩在性格的某些方面當真和女妖如出一轍。
艾妲看了伊馮一眼,嘴硬道:“要擔心藥物上瘾的又不是我,維吉哈特警官,那天一整壺茶可都是被你喝了。”
庭審結束後,聽審的觀衆和報社記者陸續離開,黛布拉檢察官過來跟伊馮握手寒暄。
郡檢察官辦公室跟特案科合作的機會很多,她倆還算熟悉。
艾妲看着那位在法警看押下跟律師交談的丈夫,突然插話:“那位老先生會被判死刑嗎?”
黛布拉檢察官将手裏的文件夾抱在胸前,沒有問這個插嘴的小姑娘是誰,“大概率不會。我之前給他提供的協議是二十年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但被他拒絕了。他這種情況,法官推定的一級謀殺罪量刑可不會比我提供的條件更優厚。”
艾妲睜大了眼睛,咋舌道:“二十年?以那位先生的年紀,他二十年後還能活着出獄嗎?”
“至少一年的緩刑可以讓他在外面陪陪妻子。
你要知道,年輕的小姐,當他動了殺人念頭的時候,他就不僅讓摯愛的妻子失去了女兒,還失去了作為唯一依靠的丈夫。”
庭內此時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穿着囚服的犯人也被法警帶着正要離開,艾妲跟在伊馮身後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後面有個柔啞的聲音在說話:“爸爸。”
女孩扭過頭去,看到旁聽席角落站着一個身材嬌小、神情怯懦的中年女子。
長期浸淫在毒品裏,塞爾瑪外表給人的感覺有一些神經質的卑弱,她小心地往父親那兒靠近了幾步,“對不起,爸爸……”
“沒關系,親愛的。”
老人看着她笑了笑,眼神裏有慈愛也有悲傷,“爸爸就不跟你道歉了,反正再過幾個小時,你就又會吸嗨了躺在某個旅館人事不知,然後忘記發生過的一切事情,忘記此時我們說過的所有話,忘掉你是怎麽毀掉我們這個家的。”
法庭外,伊馮拿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回頭對身後不發一言的艾妲道:“馬上四點了,我要回辦公室換掉制服準備下班,你去打電話讓帕爾默先生接你回去?
你要是願意的話,艾妲,從下周開始,你可以每隔一天過來。我看你好像對庭審挺有興趣?有機會的話我再帶你旁聽幾場有意思的庭審……”
作為約德郡警務廳署長辦公室下直轄的特別行動小組,拜官僚形式主義所賜,特案科每個季度都要組織一定量的公益宣傳任務,如果艾妲過來的話,伊馮正好可以讓摩根借此包裝一下,弄成一個部門開展的警示青少年教育活動。
在學術機構和政府部門裏都待過,這些用來敷衍高層的形式工程煉金術士也不是不會。
艾妲靈動的眼珠轉了轉,“帕爾默爺爺從海島開車過來也要四十分鐘,我肚子餓了,維吉哈特小姐,你能帶我去吃下午茶嗎?”
明知道自己跟阿卓亞娜分手了,這姑娘麻煩起她來還是一點不客氣,跟她小姨一模一樣。
伊馮看她一眼,倒也沒拒絕,先回辦公室換下了因為上午的講座而特地穿的制服,在一樓接待處簽出下班後便帶着艾妲去了街頭拐角在警局同事中口碑頗佳的北地餐廳。
點好了下午茶餐點,伊馮本來想向店老板多要一個餐碟給睡眼惺忪但依舊堅持要從口袋爬出來吃東西的卡洛,結果小家夥贏得了老板的青睐。
在問過這只神奇生物有沒有忌嘴後,後廚端上來的餐點中,有一個特地用堅果、奶油水果冰激淩,以及澆上勾芡肉汁的煮蔬菜擺了盤的餐碟。
這可把卡洛給高興壞了,小花栗鼠把餐盤叼住費勁兒拖到主人面前,坐下來,毛茸茸的後背倚靠到伊馮挽起袖角的手臂上,然後用兩只短小的前爪美滋滋抓刨享用它的特制美食。
艾妲盯了卡洛好一會兒,随後看向小家夥的主人,“維吉哈特警官,你有想過跟我小姨複合嗎?”
伊馮對此沒什麽反應,她用餐叉挖出烤牡蛎的肉送進嘴裏,将凹殼放到一邊後,拿餐巾擦了擦嘴唇。
“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情。”
“你知道嗎,維吉哈特小姐,我全家人其實都知道你。
今年春天的時候莉娅小姨那副《獻給獨角獸的愛》在敦橋山展覽會上獲了獎,她打電話給媽媽,說被一個煉金術士發現了身份,媽媽很擔心,托人幫忙查了你的身份......我們知道你是曼森威爾煉金魔法學院星象占蔔學教授喬安娜的學生。
我記得媽媽當時高興壞了,她一直擔心小姨會跟她們的外祖母一樣愛上一些危險的人。
在知道你的來歷以後,她和爸爸領着我們出去吃了一頓大餐,說要慶祝莉娅小姨喜歡的人不是混蛋和窩囊廢,而是一個有正經工作能養活自己的人。”
所以那位真正的伯爵夫人到底對妹妹伴侶的要求有多低……
卡洛突然仰起鼻子嗅了嗅,後腦勺頂蹭在主人的小臂上往後張望,伊馮随之看了過去,正巧與隔了幾張餐桌的斜對角卡座上剛坐下的女妖目光對上。
阿卓亞娜今天的打扮像一個貴婦。
她穿了一件點綴緞帶、蝴蝶結與荷葉邊的精致複古紅裙,襯托着肌膚如奶油般雪白,遮面的網紗帽前覆蓋着斜紋紗,她纖細的脖頸上戴了一條珍珠項鏈,雪白的蕾絲手套更是襯得她氣質柔雅溫婉。
顯然沒料到剛坐下就被發現,她愣了一下,連忙移開目光,故意不看那邊,而是跟對面坐着的男子說話。
可再用餘光觀察的時候,煉金術士卻早已收回了視線。
伊馮垂眸安靜吃着東西,艾妲驚訝道:“維吉哈特警官,我小姨跟別人約會,你不生氣嗎?”
“為什麽要生氣,既然分開,就不應該再幹涉對方的生活。”
伊馮低頭問舔爪子洗臉的卡洛,“還要不要再來點別的?”小家夥翹着尾巴站起來,三兩下流暢地竄到她肩頭蹲下,吱吱叫了兩聲。
伊馮拿起外套起身穿上,“既然她在這兒,那我就不陪你等帕爾默先生過來了,我去買單。”
看着煉金術士徑直離開的背影,女妖氣急敗壞地抓起手包站了起來,在男伴震驚的目光下罵了一句“混蛋”後追了出去。
可在街上攔下人以後,看着對方烏亮的眼睛,阿卓亞娜卻後知後覺地發現身體下意識的沖動将她推到了一個從沒預想過的尴尬境地。
她癟了癟嘴,紅着眼眶不說話,伊馮則側頭跟幾名去餐廳打包晚餐的巡官笑着打了招呼。
經常在街頭巡邏處理緊急狀況的巡官們挺有眼力,就算有認出伯爵夫人的也沒傻乎乎插嘴,而是拉着身邊多看了美人幾眼的同事一起進餐廳去了。
現在正是下班晚高峰,離日落還有三四個小時,銀杏大道路邊熙熙攘攘的到處都是人。伊馮終于看向她,卻仍一句話沒說,順着人流繞過她就要離開。
擦肩而過的時候,女妖抓住了她的衣角,伊馮側頭,被身邊擁擠的人群擦碰肩膀撞了一下,忙伸手撐住路邊的電話亭才沒撞到她身上。
黑發碰到白色的面紗後又輕輕落了回去,就像面前這個人近在咫尺卻克制着不靠近她的身體。
阿卓亞娜強忍着心底莫名湧上的委屈淚意,低聲道:“剛剛不是約會,是我畫展的一個贊助商,林賽一會兒也會過來的。”
說着,她語氣停了一瞬,擡眼看她,“喂,你想看我的畫展嗎?明年底巡回最後一站才會回約德郡,但在畫被送去坎德爾之前,現在都還存放在斯塔爾藝術畫廊展館裏,好多都是沒人見過的作品——”
“不了。”伊馮打斷她的話,站直身體,目光落到馬路對面好幾輛按響喇叭接連駛過的警車上,“夫人,警廳的工作很忙,我可能不太有空。”
什麽事情需要出動一整支警犬隊?
她抛下女妖跟了過去,“總廳大樓就在前面一百米,如果沒其他要緊事情找我的話,再會,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