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中午的時候,凱瑟琳本以為安吉才是那個讓伊馮淪陷的女妖,所以注意力大多都放在了紅發女郎身上,對塔妮斯頓伯爵夫人的印象不多,只記得對方是一位極富有魅力與感染力、擅長社交的漂亮貴婦。
在伊馮将那碟水果花生醬松餅拖走前,阿卓亞娜一直僞裝得極好,差點将凱瑟琳都瞞了過去。
但當她反應過來後,也很快就發現了之前交談間忽略的違和之處。
對方玩笑話裏的不善與排斥,被語言與溫柔的态度包裝後藏在笑語言談下的隐隐敵意和針對,都不是凱瑟琳的錯覺。
這位夫人——不,應該說是年輕姑娘,并不是凱瑟琳原本想象中那個詭計多端、喜歡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間且自私到無可救藥的蛇蠍美人。
至少在目前這個階段,這名小女妖還不是。
這讓凱瑟琳到達約德郡之前對她抱有的惡感降低了不少。
過于關注自身的感覺而忽略掉更重要親近的身邊之人的感受,這是年輕漂亮女孩兒們的通病。
包括凱瑟琳自己,年紀小的時候也是如此。
來自他人,尤其是男人們的凝視、追捧和予取予求,很容易讓不曉世事的年輕女孩兒飄飄然,但那就像是馴養,跟喜愛一件精致漂亮的瓷器也沒什麽不同。
當習慣了這種被人追捧而高高在上不用付出的感覺以後,這樣的女孩一般只有兩種下場。
若是只靠美貌沒有才華的花瓶,會淪入欲望場堕落成為玩物。
像她們這樣的女人自然不會落到這種地步,她們會有另外一種選擇,就是同樣站上剝削者的高位,以凝視的角度進入獵場加入狂歡……
但厭煩以後抽身出來悵然若失的空茫與落寞,對凱瑟琳而言,并不是什麽值得回味的美好感覺。
當然,無論男女,也不排除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浪子。可對于大多數人而言,浮浪與放縱都不會是生活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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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十年前,十六歲的黑發少女穿着一身學院藍的校服,闖進曼森威爾上流社會那群富二代們為了享樂所組建的俱樂部裏,紅着臉拘謹地跟将手搭她肩上摩挲攀談的男人說是來找姐姐的時候,畢業旅行回來不知不覺就跟這些人混在一起的凱瑟琳熱血上湧,當場和朋友們翻了臉,抄起酒瓶就砸破了那個滿腦子龌龊的人渣的腦袋……
“我和伊馮的關系不止是朋友,她是我的妹妹、我人生的摯友、親人——”
阿卓亞娜終于捕捉到了令她安心的信息,“但你們不是戀人。”
凱瑟琳笑了起來,她将杯子舉湊到唇邊,冷飲滑過喉嚨,涼意沁入心脾,驅散了落日殘留下來的暑意。
河畔有風刮來,水面倒映的夕陽破碎成了波光粼粼的漣漪,她心裏有了把握,調侃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曾經不是?”
借着桌子的掩護,女妖的手糾結得攥緊了放在腿上的斜紋網紗帽,掩蓋着心底一陣陣酸澀的醋意,“至少你們現在不是。”
當對一個人真正上了心的時候,有關于對方的一切都會像是鬥牛場裏挑逗公牛的紅布一樣,令人難以釋懷。
阿卓亞娜無法理解過去的自己是怎麽能忍住不去探究戀人的過往的,她現在甚至都開始嫉妒凱瑟琳,嫉妒曼森威爾那些曾陪伴伊馮生活、學習,以及一起旅行的朋友。
多不公平啊,她見到伊馮的時候,對方就已經是一個溫和成熟的女人了。
她沒有機會見到凱瑟琳話語裏那個在群山牧場間奔跑爬樹的活潑女孩,也沒有見過伊馮少女時期腼腆求學的樣子,更沒有經歷過她的戀人從緊張過度的新兵在憲兵部隊一步步褪去稚嫩、逐漸成長為今天優秀且沉穩可靠的執法者的過程。
她怎麽能不去了解,又怎麽會不願意了解呢?
阿卓亞娜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在那次從博頓公國駕車返程越過邊境線回來的路上,伊馮曾笑着跟她說她和自己一個朋友很像。
那個朋友指的是別人,還是凱瑟琳?
有些公開的信息,下午這半天的時間阿卓亞娜就通過自己的人脈打聽到了。
凱瑟琳曾經也是一名險些覺醒的女妖,只不過她的父親在她幼年時趁着女兒還沒完全覺醒天賦之前,用煉金過濾裝置抽離了她血液裏原本穩定存在的元素,硬生生剝離了凱瑟琳女妖身份。
那位佩吉女士就是因為這件事與丈夫離了婚,還險些跟家族決裂。
在林中初遇的時候,伊馮對她的好感雖然搖擺不定,卻從沒有因為她女妖的身份而有排斥的惡感,是不是也是因為凱瑟琳的存在?
如果這樣的話,凱瑟琳會不會才是伊馮喜歡過的第一個人?
阿卓亞娜掐着手心不敢繼續想了,她怕自己再想下去會忍不住打車去警廳逼問伊馮,像個糾纏不休的前任一樣惹人讨厭。
而她現在最怕的就是真的磨滅掉伊馮心底對她僅剩的好感與溫情。伊馮無疑是愛她的,但對方根本不想見她,好像也不想再愛她了。
這麽看來,凱瑟琳的到來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李斯特小姐——”
“叫我凱瑟琳就行。”
等侍者将托盤的餐點一一擺放在面前,凱瑟琳笑着看向阿卓亞娜,“塔妮斯頓伯爵夫人,你要不要也點一些吃的?我請客。”
“那你也不要叫我伯爵夫人了,稱呼為我為莉娅吧。”
阿卓亞娜目光在對面豐盛的美食上停頓了一會兒,估算了一下凱瑟琳點的這些餐食的大致花銷。
凱瑟琳說請客,最後花的還不是伊馮的錢……
她果斷搖頭,“謝謝,我吃過了。”說着,她話語又停頓了一下,“凱瑟琳,你會在約德郡停留多久?”
阿卓亞娜的眼底似有迷人的光暈華彩,火紅的落日晚霞與河面倒映的金紅色粼粼波光都沒法讓人将視線從她臉上挪開。
女妖笑靥動人。
“既然你是來北大陸度假,作為東道主,我可以向你介紹這座充滿魅力的城市。
反正伊馮工作忙,她周末陪你,工作日的時候,你願意和我一起在約德郡多結識一些朋友嗎?
我認識很多藝術家,北大陸的文化風格可與南大陸完全不同呢……”
直到下午九點鐘的時候,天色才完全暗了下來。
警廳特案科大辦公室的燈已經熄滅了大半,只留下走廊的燈還亮着。
德雷克剛離開,伊馮将桌面上的十幾份死者檔案塞進抽屜,仰頭往後一靠,背脊貼在椅背上,疲憊地嘆了口氣。
秘隐科不愧是彙聚了整個漢克斯伐諾精英術士的團隊,竟然能從幾件毫不相幹的死亡案件裏尋到聯系摸出一個藏在萊羅河附近的鬼嬰童來,伊馮自認是沒法做到的。
這種怪物很少見,也很難被人發現,因為鬼嬰童不是魔毒症患者,孕育它的母體才是。
這一類渎法者通常是懷了孕的母親,她們不會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被異變的元素入侵,所有的元素遺毒統統都會被她們腹中的胎兒所吸收,最終魔化成怪物的也是她們的孩子。
但醫生、助産士和父母誰也察覺不到異常,因為這些孩子不會順利降世,而是會在胎停流産後以鬼魂的形式返留到母親身邊。這就是鬼嬰童。
無人知曉那些流産胎兒的鬼魂為什麽會是五六歲孩子的模樣,但神秘學學者對此一直有研究。
最新的突破性進展是去年發表在煉金學術期刊《靈知及元素秘傳》上的一篇文章。
文章第一作者是煉金魔法學院的一位亡靈魔法研究史教授,他從初代院長的《亡靈手劄》中尋到了些許線索,那些鬼嬰童似乎和傳說中看守冥界大門的地獄犬加姆有關……
學術上的問題會有專門的研究學者去解決,伊馮現在遇到的難題是怎麽将那只鬼嬰童揪出來。
住在萊羅河邊的那位渎法者體內所有元素遺毒都會轉移到鬼嬰童身上催生它成長,那位流産的母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患了魔毒症。
這種情況根本沒辦法将其從人群裏精準識別出來。
可如果從那二十九條街道五十個社區最近三個月的所有死者社會關系上入手,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首先從死者裏辨認出真正的受害者就有困難。
鬼嬰童是能在虛實之間轉換的鬼魂,死在它們手裏的人可能是非正常死亡,也有可能是醫學意義上的正常死亡。
畢竟一個被法醫診斷為猝死的人,誰又知道他是心髒病犯了還是被鬼魂吓死的呢?
就算能辨別出鬼嬰童殺害的死者,通過那些死者的社會關系來排查一個曾流過産的女人也不容易。
通過秘隐科交流過來的情報,伊馮能确定這位魔毒症患者的病情頂多處于中期,還沒有到無法醫治只能滅殺的末期。
在這個階段,鬼嬰童不會進行無差別攻擊,而是會根據母親主觀上的好惡去清除掉一些威脅到她生存的“壞人”,但這個“壞”根本沒有明确的定義。
那位患了魔毒症的母親或許只是在路上見到一個嘴裏不幹不淨的混混,也可能只是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甚至只是與人發生口角……
這些都可能讓她情緒波動産生厭惡的心理,而這在鬼嬰童看來都是威脅到母親的“壞人”。
伊馮搖了搖頭不再想,看看時間,決定先下班去餐廳看看。
這麽晚了凱瑟琳還沒打電話過來,煉金術士不免有些擔心好友的安全。
可她剛起身,電話鈴就響了。
“凱特?”
“你還沒下班啊?”
伊馮重新坐回椅子上,“下班了,我正準備去找你,才吃完飯嗎?”
凱瑟琳在街頭電話亭內,透過玻璃對亭外的阿卓亞娜招手,“對啊,幸好我及時給你打了電話,不然你離開沒接到電話,我還得在這兒等到你過來。”
伊馮聲音帶笑,“作為姐姐,你現在吃我的住我的,等我一會兒也不願意嗎?”
“所以我打包宵夜叫人送你公寓去了嘛!
我明天要去日落大道上的化妝舞會瞧瞧,所以白天不在酒店客房,你好好上班哦,晚上再給我打電話。
哎呀真稀奇,漢克斯伐諾的基金會可真有意思,化妝舞會都能跟慈善募捐挂鈎……”
“只要能吸引人參加,這樣的形式不是很好麽?”
伊馮突然想到什麽,“你怎麽知道我公寓地址的?”
“因為我有一位送上門來的熱心導游啊!”
導游?她吃飯的時候又認識什麽人了嗎?兩個小時的時間難道都跟對方在一起?
還沒等伊馮擔心追問,凱瑟琳已經笑着要挂電話,“好了,你不用擔心,我有分寸的。晚安伊馮,我們周末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