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chapter93
chapter93
[chapter93]/番外26
五月盛夏，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淹沒。
人民醫院的急救室裏送來兩位情況兇險的患者，一位是破了羊水亟待生産的年輕産婦，一位是身受重傷失血不止的年輕男人。
兩人分送不同手術室進行急救，護士根據傷者随身所帶身份證件，緊急聯系傷者家屬。
靜谧的手術室裏争分奪秒，只有手術儀器滴答響聲，以及手術刀操作的輕微聲響。
眼見着那年輕男人心跳越來越微弱，主刀醫生濃眉緊擰，一旁的助手替他擦着額上冷汗，低聲問：“是不是不成了？”
藍色口罩下傳來主刀醫生沉悶嗓音：“他才二十五，還這麽年輕……對了，和他一起送過來的産婦怎麽樣了？”
“還不知道。”助手搖頭，想了想：“我去問問。”
主刀醫生嗯了聲，手下縫合傷處的動作未曾停下半秒。
“滴……滴……滴……”
忽然，心電儀上的線條逐漸趨平，手術臺旁的一幹醫護人員紛紛面露哀色。
失血過多，看來還是沒搶過死神。
這時，助手急急忙忙走回來：“生了，隔壁産婦生了個健康的女嬰，五斤六兩，母女平安！”
主刀醫生聞言，連忙俯身，趁着手術臺上的年輕男人尚有一絲氣息，在他耳邊喊道：“萬書禹，你能聽到嗎？你的妻子生了個女兒，你當爸爸了！”
醫護人員本來并不抱期望，只想讓這個年輕男人離去時少些遺憾。
沒想到那逐漸趨平的心電儀突然重新升起，一點點回歸正常水平……
在這個夏日雨夜，新生命伴随着奇跡誕生于世。
蘇滬上流圈子裏近日最勁爆的新聞，莫過于萬家和汪家這兩個成年老冤家一朝宣布和解，并且那才結婚一年的汪小姐宣布和盧宗平離婚，和萬家二爺訂婚，婚禮就定在今年十二月。
突然離婚，又突然結婚，這消息一出，衆說紛纭。
不知內情的只當這位汪小姐移情別戀，抛棄前夫，另覓新歡。
知道內情的圈內人則明白，這是萬汪兩家權衡之下，對外最體面的說法——
畢竟孩子都生下來了，總不能再塞回去吧。
最先是萬家給了臺階，汪家雖不情不願，但看着自家女兒那副視死如歸的決然态度，還是捏着鼻子認下了。
還有個主要原因是，萬書禹自願入贅汪家，着實給足了汪家面子，也讓汪海鈞出了口惡氣。
當年萬家人不是嘲笑汪家沒後麽，現在你萬家的兒子自請入贅，給我汪家當兒子，生的孩子也姓汪，雖說是個小孫女，但好歹也是個後。
長輩們或許對這些耿耿于懷，但對經歷過生死別離的萬書禹和汪念慈而言，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其他一切都是浮雲。
等汪念慈出了月子，萬書禹的傷勢也好轉。
這對苦命鴛鴦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去民政局領結婚證。
看着那兩個鮮紅的小本本，兩人摟着懷中的小女嬰，相視一笑。
因着汪念慈是二婚，去年那場婚禮又是登報又是大擺宴席，鬧得沸沸揚揚，所以十二月這場婚禮，夫妻倆選擇低調，只請了關系親近的幾家親朋好友，簡單擺了三十六桌。
和萬家一向親如手足的傅家，自然也在其列。
婚禮當天，傅家三爺傅聞聲攜着妻子林瀾漪和獨子傅司衍一同參加。
新郎萬書禹挽着新娘汪念慈的手，親自給傅聞聲夫婦敬酒：“三哥，三嫂，這杯喜酒，我們夫妻敬你們。”
傅聞聲端起紅酒杯：“書禹，你客氣了。”
林瀾漪也舉杯将酒水喝了，目光落在一襲大紅色金銀繡百合旗袍的汪念慈身上，莞爾淺笑：“汪小姐，你今天這一身很漂亮。”
經過這一年來的變故，汪念慈性情也沉穩許多，面露赧色看向林瀾漪：“三夫人，你要是不介意，喊我念慈就行，以後我也跟着書禹喊你一聲三嫂。”
她有意親近，林瀾漪欣然應下：“好。”
說着，又側身，輕拍了下自家兒子的肩：“阿衍，今天是你萬叔叔和萬嬸嬸大喜，媽媽路上怎麽教你的？”
只見年僅六歲的傅家小少爺一身黑色小西裝，脖間還系着個蝴蝶領結，年紀雖小，但那清秀好看的眉眼，足見長大後的俊美。
此刻被自家媽媽點了名，一向寡言少語的小少爺上前一步，不疾不徐說出路上媽媽教的祝賀詞：“祝叔叔嬸嬸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小阿衍真乖。”萬書禹笑着摸了摸孩子的頭。
汪念慈則感受到孩子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往她肚子上瞄，不禁問道：“你在看什麽？”
被抓了包，小男孩白皙的臉上閃過一抹羞窘，他垂下眼：“你的肚子……”
汪念慈：“嗯？”
小傅司衍：“上次看到，你說肚子裏有小寶寶。”
汪念慈恍然，笑道：“原來你還記得呀？”
小傅司衍：“……”
他看上去很像七秒就忘的金魚腦嗎？
“我肚子裏的小寶寶已經生出來了，是個小女孩，叫雲念。”汪念慈解釋着。
一旁的林瀾漪道：“孩子在哪呢？今天帶過來了麽？”
汪念慈道：“帶來了，書禹侄女抱着呢。”
見傅聞聲和林瀾漪倆口子都有些好奇，萬書禹吩咐一旁傭人：“去，讓大小姐把小小姐抱過來。”
傭人應聲，很快忙去。
傅聞聲舉着紅酒，羨慕地看向萬書禹：“你小子真是苦盡甘來了，順利娶到心上人不說，還得了個寶貝女兒……女兒多好啊，女兒是小棉襖，又貼心又暖心……”
他邊說還邊拿眼睛去瞥自家沒什麽表情站着的小兒子，只覺得一身硬骨頭，半點意思都沒有。
于是又将期待的目光看向林瀾漪。
林瀾漪：“……”
她偏過臉，假裝喝酒。
別看她，生一個孩子就夠她受了，才不要第二個。
傅聞聲希望落空，只得在心裏暗暗嘆口氣，看來這輩子是沒女兒命了。
不一會兒，萬家大小姐萬嘉就抱着個粉色襁褓走來：“小叔叔，你找我啊？咦，傅三叔、林姨、小阿衍，你們也在。”
雙方互相打了招呼，萬書禹接過萬嘉懷中的孩子，展示給傅聞聲夫婦：“這就是我家小囡囡，雲念。”
傅聞聲夫婦當即湊過去看，已經半歲的小嬰孩養得白白嫩嫩，似是困了，正阖着眼睛睡得香甜，那根根分明的睫毛又長又濃，簡直就像洋娃娃般可愛。
“書禹，你這命是真的好啊。”傅聞聲羨慕地眼睛都直了，一向不抱孩子的他，都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接過那熟睡的小女嬰，和旁邊的妻子低聲感嘆：“瞧瞧，這小鼻子小嘴的，生得多漂亮……”
可愛的嬰孩總是能勾起女人心底的柔軟，林瀾漪也柔柔笑道：“是呀，真漂亮，眉眼像念慈，鼻梁随了書禹。”
夫妻倆看着小嬰孩愛不釋手，忽的，林瀾漪衣角被拽了下。
低頭看去，便見自家兒子仰着小臉，黑眸認真：“我也要看。”
林瀾漪笑了：“好，阿衍也看看小妹妹。”
她示意傅聞聲抱着孩子坐下，這高度正好讓傅司衍看清那熟睡小女嬰的模樣。
白嫩嫩圓鼓鼓的小臉蛋，淡淡的眉毛，小小的鼻，小嘴巴水靈靈，透着花朵般漂亮的淺粉色。
原來這就是萬嬸嬸肚子裏出來的小寶寶。
臉肉嘟嘟的，看上去很Q彈。
驀得，傅司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下小女嬰的臉頰。
他動作突然，大人們都來不及阻止，好在小女嬰只是吧唧了一下嘴，繼續睡着。
林瀾漪在旁嚴肅道：“阿衍，妹妹在睡覺，不能沒禮貌。”
汪念慈笑着打圓場：“嫂子沒事的，阿衍也是喜歡妹妹，才輕輕碰了一下而已。”
說着，又對傅司衍道：“等下回小念醒了，給你抱抱她，好嗎？”
傅司衍：“……”
不就是個小寶寶，他才不稀罕抱呢。
雖然……
他又朝那熟睡的女嬰投去一眼，她的确長得很可愛。
傅聞聲抱了一會兒孩子，過了下女兒瘾，把孩子還給萬書禹夫婦時，還有些不舍得，于是和萬書禹道：“書禹，還記得去年在港城說的，要是你生的是女兒，咱們倆可以結個娃娃親，做個兒女親家？”
萬書禹：“……”
當時也就随口一說，三哥這麽快就和他搶女兒了嗎！
不過小阿衍長得挺不錯，三哥三嫂又都是好人，真結了這門親家，倒也不虧。
剛要開口，一旁的汪念慈道：“孩子們還小呢，等他們大了，要是有那個緣分，自然最好。要是沒那個緣分，咱們做父母的總不好強求。”
她這一說，其餘幾人都記起她就是娃娃親的受害者，不情不願就和盧宗平結了婚，現在還落了個背信棄義的二婚身份。
“弟妹說的是。孩子還小，等他們長大再說吧。”林瀾漪也附和着。
老婆都發話了，傅聞聲和萬書禹這兩個“懼內”的，自然也都聽老婆的。
娃娃親的事雖然暫時揭過，婚禮結束，回去的路上，傅聞聲猶不死心，問着自家兒子：“阿衍，你萬叔叔家的小妹妹你喜歡嗎？長大給你做媳婦，你要不要？”
靜靜坐在車窗邊玩魔方的傅司衍，掀起眼簾，看向自家爸爸：“……我才六歲。”
現在就問結婚娶媳婦，未免也太心急了點。
“你懂什麽？”
傅聞聲哼了聲，“一家有女百家求，那小囡囡那麽可愛，等她長大了，一堆追求者，恐怕還輪不到你小子呢。”
反正他是看中那小姑娘了，看來以後得多找機會，兩家多多走動，不怕孩子們養不出感情。
當雲念學會走路說話時，她就成了萬家和汪家最受寵的小小姐——
哪怕萬老爺子一開始并不待見這個姓了汪的孫女，但當妻子抱着牙牙學語的小娃娃回家，小姑娘彎着一雙大眼睛朝他笑，又奶聲奶氣喊他“爺爺”，萬老爺子一顆鋼鐵般的硬漢心也軟了大半。
不過在家人面前，他并不顯露，只是趁私下沒人，悄悄抱着小孫女：“再喊一聲爺爺來聽，爺爺給囡囡買糖吃。”
雲念這孩子打小就不怕人，被大人抱着逗，她就乖乖地笑。
現在聽到要喊爺爺，她也乖乖地喊了聲，直把萬老爺子樂的，抱孫子都沒這麽開心。
等到雲念三歲時，萬老爺子因病去世，臨死前還單獨給小孫女留了份遺産，說是給她留的嫁妝。
萬老爺子的葬禮上，賓客們都悲恸哀悼。
小雲念不知道為什麽大人們都不開心，也不知道為什麽爺爺要躺在那個冰冷的黑色大盒子裏。
汪念慈給了她一根棒棒糖，讓保姆帶她去花園玩秋千。
親戚朋友家的孩子們也都來這邊玩，雲念坐在秋千上，一眼就看見孩子堆裏最漂亮的那個小哥哥。
棒棒糖也顧不上吃了，她高興地從秋千跳下來，朝着那道清秀身影跑去：“阿衍哥哥！”
小小的人兒腿還短，跑得太急，還跌了一跤。
“念念，你沒事吧？”傅家另外幾位小輩紛紛上前扶她。
“沒事沒事。”
雲念從地上爬起來，低頭拍着裙子上的灰，嘴裏還振振有詞：“我是勇敢小公主，不怕苦不怕累，不會輕易掉眼淚。”
傅家大堂兄已經上初中了，聽到這孩子氣的話，不禁逗她：“念念這麽厲害呀。”
一旁的傅家堂妹搶白道：“我知道，這是《神奇魔法公主》裏的話！”
其他看過這部動畫片的小女孩們也叽叽喳喳議論起來，忽然，議論的聲音小了。
雲念擡起頭，就見氣質清貴的傅司衍朝她走過來。
九歲的小小少年像個小大人般，視線掃過小女孩紅撲撲的臉蛋，眉頭輕皺。
下一秒，他蹲在她面前，伸出手，擦了下她臉頰的灰：“哪摔疼了？”
雲念搖頭，大眼睛亮晶晶：“沒摔疼。”
傅司衍：“真的？”
雲念：“真的呀，念念不騙人。”
傅司衍見她一臉開朗，也放下心，不過還是提醒一句：“以後別跑那麽快，摔疼了怎麽辦？”
雲念歪着腦袋想了想，才道：“念念想和阿衍哥哥打招呼。”
看着這個從小就格外黏着自己的可愛小妹妹，傅司衍眸光也變得柔和，擡手理了理小姑娘頭上那兩個小鬏鬏：“哥哥又不會跑掉，念念下次慢點走，一樣可以跟哥哥打招呼。”
“好。”雲念笑了，又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遞給他：“哥哥吃糖。”
傅司衍接過：“謝謝。”
一旁的傅家大堂兄看到，逗着雲念：“念念你搞特殊對待呀，都是哥哥，怎麽就給阿衍？”
其他的小孩也都附和着：“對啊，你怎麽不給我們？”
雲念被吓到般，小心翼翼看了眼口袋，掏出一把糖果：“都有，都有……都給你們……”
沒等她發，就被傅司衍拉了過去，護在懷裏。
他仰起白淨淡漠的臉，不緊不慢掃過這一圈孩子，最後定定看向年紀最大的傅大堂兄：“大哥哥，你是要和小妹妹搶糖吃嗎？”
傅家大堂兄本來就是逗一逗小妹妹，沒想到自家堂弟這麽護着雲念。
他雖然在傅家小輩排行老大，卻知道阿衍是全家最得寵的孩子，要是他回去跟大人告狀，爸媽肯定會信他，不信自己。
“我可沒那個意思。”傅家大堂兄嘴巴撇了下：“我都上初中了，也沒堕落到和小孩子搶糖吃吧，你別小題大做。”
傅司衍不說話，一雙黑眸靜靜看着大堂兄。
最後大堂兄頂不住那目光注視，插着褲袋走開了
其他孩子見沒糖吃，也都四散着各自去玩了。
“哥哥，他們都不吃糖了嗎？”雲念兩只小巴掌還捧着一把五彩缤紛的糖果。
“你自己留着吃。”
傅司衍将她的糖都裝進她的裙口袋，放好後，見小妹妹乖乖看着自己，語氣也放得溫和：“以後別這麽好欺負，他們要你給糖，你就給？傻不傻？”
“我有很多糖，吃不完。”雲念很是大方：“哥哥要吃，都拿去。”
“我不愛吃糖。”傅司衍道。
“為什麽？”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傅司衍漫不經心道，一擡眼見小妹妹黑眸迷惘地望着自己，心裏嘆口氣，小孩子可真麻煩。
但還是解釋了一句：“糖吃多了會蛀牙，蛀牙會變成缺牙巴。”
雲念一聽，瞪大眼睛啊了聲：“那怎麽辦。”
“那你以後少吃，吃完記得刷牙。”
話一說完，就見面前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然後丢下一句“阿衍哥哥拜拜”，轉身就去找保姆：“阿姨，念念要刷牙，念念不要變成缺牙巴。”
傅司衍：“……”
年紀不大，執行力倒是很強。
不過有個這麽聽話的小妹妹，感覺還不賴。
一晃十年過去，作為傅司衍的小尾巴，雲念也成了個十三歲的初中生。
在傅司衍出國留學的送別晚宴上，她站在餐桌旁，看着他一襲高級定制的黑色西裝，在璀璨燈光下簇擁着出現。
黑色西裝剪裁合宜，将他本就修長的身姿襯得更加挺拔，冷白清俊的臉，幹淨分明的指，他就如少女漫畫裏走出來的王子般，舉手投足間都閃着光。
雲念一直知道阿衍哥哥長得很好看，但卻是第一次感受到，一種被光芒照耀到的悸動。
光芒所照之處，似有花朵在心上破土而出，悄然的，又羞答答的，難以啓齒。
她端着橙汁看得發怔，腦中突然想起玩得好的同桌之前問過她：“小念，你有沒有喜歡的男生呀？”
上初中的小女生們就已經知道偷偷暗戀和喜歡男生了。
雲念當時想了想，搖頭說沒有。
可現在，胸腔裏那顆跳得越來越快的心髒，隐隐約約告訴她答案，其實是有的。
只是她還太小了，阿衍哥哥已經是成年人了，她還是只能喝果汁的小孩。
雲念托着腮，看着舞臺中央，和阿衍哥哥一起跳開場舞的別家小姐，入喉的果汁仿佛都變得酸溜溜。
她這愁眉苦臉的模樣落到萬書禹眼中，老父親一臉關懷：“乖女兒，是哪裏不舒服嗎？”
雲念将羨慕的眼神從舞池中央那前凸後翹、身姿婀娜的大姐姐身上挪開，偏過臉：“沒有。”
當天晚上，少女在上鎖的日記本裏，一筆一劃寫下心事——
「希望我能快快長大，也變成一位腰細腿長大美女，等阿衍哥哥從國外讀完書回來，我就和他告白！！！」
加油，雲小念！（bush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