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chapter72
chapter72
[chapter72]/番外5
臨近年關,年會晚宴之類的活動也一個接一個,作為蘇城名門之首的傅家,自然也收到不少邀約。
往年一些重要宴會,都是傅司衍去應酬交際,可自從上半年那場事故發生之後,傅氏大部分的事務都交給兩位副總裁打理,一切重大決策也經由線上董事會決議。
至于傅司衍本人,一直線上辦公,再沒去過傅氏集團,更別提和商業夥伴、重要客戶的來往應酬。
雖然傅氏仍由他操控,但這種只能藏在暗處,無法顯露人前的狀态,并不利于長遠發展,畢竟有些重要機密,還是得親力親為,假手于人存在風險。
這日舒雲念休息,第一次陪傅司衍來醫院做複健。
看着他在醫生指導下,忍着疼痛做着各種訓練,她心裏也是五味雜陳。
起身,擡步,行走,這些對正常人來說,都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可對傅司衍卻艱難無比。
神經無法控制肌肉,兩條腿就如斷了線的木偶關節,沒有力量,無法支撐,更別提保持平衡。
眼見他雙臂撐在雙杠之上,努力直立,移着步子朝前,可足部明顯無力,那高大挺拔的身軀也搖搖晃晃,宛若巍峨高山即将傾倒般,舒雲念忍不住伸手去扶,“不然歇息一下吧?”
“不用,才走了四個來回。”
一身黑色長袖的男人額上已沁出一層細密薄汗,那張線條淩厲的英俊臉龐,側臉緊繃,目光并不看舒雲念那邊。
或者說,從訓練開始,他就有意避免和她對視。
看着他又繼續練起來,舒雲念抿唇,默默收回手。
忽然明白為什麽他之前一直很抗拒她陪他複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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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願意在喜歡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面。
就像這段距離不到三米的雙杠,正常人幾秒就能走過去,他卻要費上幾分鐘,非但耗時久,因為維持不了平衡,走路姿勢滑稽別扭,實在稱不上好看。
或許,她不應該來的。
可她真心想多陪陪他,也想了解他每天都在進行怎樣的訓練。
看着那道在雙杠間執着訓練的高大身軀,舒雲念目光恍惚。
他真的很高,哪怕只是這樣撐着身子站,也比她高出一大截。
前些天回老宅吃飯,傅老太太還給她看了些傅司衍從前的照片——
有騎馬的、沖浪的、滑雪的,還有他什麽也沒做,只是閑閑地坐在沙發上,像個閑散富貴二世祖般,翹着二郎腿,黑色西裝褲将腿襯得筆直修長。
那張照片是二房的堂妹在一次家庭聚餐上偷拍的,按下快門的剎那,他正好擡起眼,漆黑眼底噙着一抹漫不經心的慵懶淺笑。
臉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但深邃眉眼間那矜傲銳意的神情,與現在截然不同。
從前的他那樣的驕傲,仿佛世間一切都盡在掌握。
現在的他,雖然也有了重新開始的精氣神,神色間卻再不見那份恣意光彩,氣質明顯更加沉郁穩重。
當時舒雲念看着那張照片,滿腦子都在想,要是能在事故之前認識他多好。
轉念再想,以他那副高高在上的矜傲性情,那時的他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更別說認識了。
“在想什麽?”
男人低沉好聽的嗓音拉回舒雲念缥缈的思緒,擡起眼,就見傅司衍雙臂撐在杠上,已然走到她這頭。
從初見開始,他大多時間都是在輪椅上坐着,現在他就這樣站在自己面前,舒雲念還有些不大适應。
素淨小臉微微擡起,她看着他,驀得開口:“你…比我高很多。”
沒想到她會突然蹦出這麽一句,傅司衍眼底掠過一抹複雜晦色,而後輕扯唇角:“完全站直的話,可以更高。”
舒雲念也不知道怎麽接這話,抿了抿紅唇,視線掃過他訓練過後微汗的臉龐:“今天的練完了?”
傅司衍淡淡嗯了聲,稍頓,又道:“還不是很累,再練兩圈也行。”
“那還是算了。”
舒雲念按住他的手:“聽醫生的安排練習就行,不要着急,小心又受傷……”
傅司衍垂眼,目光幽幽掃過那只搭在手背上的白皙小手,默了兩秒,忽的開口:“看我做康複,你有沒有後悔。”
“啊?”
“選了個連路都走不成的殘廢。”
“……你又來了。”
舒雲念柳眉蹙起,不悅看他:“我說過的,不喜歡你說這種話。”
傅司衍下颌線條微繃,想要開口說什麽,喉間又一陣澀意。
舒雲念見狀,悶悶垂下眼:“你歇一歇吧,我先回車上。”
大概在停車場等了十分鐘,另一邊車門才打開,司機将傅司衍推上車。
舒雲念淡淡投去一眼,記着這會兒還在生他的氣,又很快收回目光,假裝玩手機。
黑色轎車很快駛出停車場,兩邊窗外的光線逐漸明亮,映入街景時,男人修長的手掌伸來,覆上的手背。
舒雲念眸光輕閃,将手抽出來。
那只手又握了過來。
她再抽。
如此往返兩回,最後她的手被牢牢攥住,低沉男聲從身側傳來:“還在生氣?”
舒雲念眼睫低垂,咕哝着:“誰敢生你的氣?萬一你又自怨自艾,覺得耽誤我,要和我離婚了,那我找誰說理去。”
這陰陽怪氣太明顯,傅司衍濃眉輕折,好氣又好笑:“好好的,說什麽離婚。”
“明明是你先說那種話。”
舒雲念沒好氣收回手,掙了掙,抽不出來,幹脆拿指甲去掐他的掌心,半嗔半怨地瞪他:“你想從我嘴裏聽到什麽,難道想聽我說後悔了?”
傅司衍默了片刻,道:“抱歉。”
舒雲念怔了下,又聽他道:“只是剛才站在你面前,突然想到,如果堅持下去,依舊沒有起色,接下來的幾十年還是要在輪椅上度過……”
他沒把話說盡,稍頓,低沉嗓音透着幾分自嘲:“小念,我也會焦慮。”
一天又一天的訓練,付出時間和汗水,卻收效甚微,難免讓人挫敗。
這也是為什麽很多偏癱、截癱患者,訓練一段時間後,大都向現實妥協,接受這個事實,而不是繼續浪費時間精力去做那些“無用功”。
舒雲念也知道這個過程很難熬,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堅持做一件事,總是希望得到回報。
就如減肥的過程很難熬,但看着身材一點點變好,有了正向反饋,也能繼續堅持。
打工也是如此,煎熬又受罪,但每個月發了工資,又能撐到下個月。
“如果你覺得太辛苦,不想堅持了,也沒關系。”
舒雲念反握住他的手,望向他的眸光明亮澄澈:“哪怕坐一輩子輪椅,我也會陪在你身邊。”
傅司衍眼神輕晃:“你不想看我站起來?”
“想肯定想呀。”
舒雲念道:“可是,我也不想你太辛苦。”
今天看他訓練那麽受罪,她都想勸他,不然算了吧,坐輪椅也不是不行,何必每天再遭這個罪。
“反正你只要記住,我既然選擇和你在一起,無論你能不能站起來,我都不介意。”
她說着,又故意板起臉,定定看着他:“外人的質疑已經夠讓我心累了,如果連你都否定自己的話,那豈不是顯得我的眼光真的很差?”
車窗外斜斜灑進傍晚金色餘晖,落在她瓷白臉龐,宛若鍍上一層緋紅金粉,嬌媚可愛。
傅司衍眸色微深,擡手将她攬入懷中:“知道了。”
舒雲念本來也沒真想和他生氣,現在見他遞臺階,也放松肩頸,靠在他懷中。
兩人依偎着看了會兒窗外夕陽,舒雲念忽然記起前兩天在老宅,傅老太太提起的一場晚宴:“奶奶說,傅家和萬家是世交,萬老太太和萬家伯伯對你一向不薄,這回萬老太太九十歲大壽,你要是不去,生意場上的利益暫且不提,作為小輩,實在是辜負萬老太太的多年愛護和萬伯伯一直以來的照顧……”
“我讓人備了壽禮,萬奶奶會喜歡的。”傅司衍語氣淡淡。
“壽禮再重,也比不上你親自賀壽的那份心意。”
想起傅老太太的叮囑,舒雲念從他懷中坐起,瑩潤眼眸期待望着他:“像萬老太太那個年紀,是見一面少一面,而且她還患了阿爾茲海默症,沒準再過些日子,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了。不然,你還是赴宴吧?”
傅司衍乜她:“你想我去?”
舒雲念抿了抿唇:“如果你還想繼續掌管傅氏,總不能一輩子藏在幕後,這些交接應酬也是必不可少的……”
話音落下,車廂裏一片靜默。
少頃,傅司衍黑眸眯起:“這是你的想法,還是奶奶的意思?”
舒雲念:“……”
果然瞞不住他。
前兩天老太太突然和她說這些生意應酬之類的,她也有些懵。她就一個小小評彈演員,對做生意和人際交往這些一竅不通。
但傅老太太說,她現在不僅是舒雲念,也是傅氏的女主人,得為自家生意盡一份心。
說着還舉了傅司衍爸媽當例子,她那早逝的公公婆婆都是名校金融高材生,既是夫妻,又是生意上的好搭檔,倆人将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奶奶說,生意上的事我雖然沒法幫忙,但……你會聽我的勸。”
說到這,舒雲念有種被“委于重任”的心虛,悄悄瞥着眼前的男人:“她讓我勸你,試着回歸大衆視野。反正一張桌上談生意,有嘴巴談,有手簽字,也用不上腿……”
見傅司衍一言不發,舒雲念聲音也漸漸小了。
果然還是不行麽。
她心底輕嘆。
忽的,手指被捏了捏。
擡起頭,對上男人幽深的黑眸:“你也是這樣想的?”
舒雲念愣了愣,略一颔首:“我覺得奶奶說的有道理,而且……我也希望你能盡量回歸正常的生活狀态。”
這個社會,不該只允許健全人自由活動,殘障人士也有正常生活的權利。
“好。”
平淡嗓音忽的響起,舒雲念微怔,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目光再次對視,傅司衍道:“萬家的壽宴,我會去。”
舒雲念眸光亮起:“真的?”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傅司衍擡手,輕捏了捏她的臉頰,幽靜黑眸噙着幾分淺笑,“傅太太都發話了,我要是不聽勸,又把老婆氣跑了怎麽辦?”
“又不正經。”舒雲念紅着臉推開他的手。
“這就叫不正經?”
傅司衍眉梢輕挑,攬她入懷,薄唇貼着她的額,嗓音略沉:“傅太太,晚上再說這話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