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9
第40章 39
海鮮粥只适合病號,月上中天,沈拓帶着明顯沒吃飽的段少爺轉場第二頓,一邊打電話給大排擋訂座報菜名,一邊囑咐沈瓊早點休息好好養病。
兩個人一走,房間裏頓時安靜,沈瓊叫來值班醫生,跟人家借了件短袖上衣,他進醫院的時候吐得太兇,衣服基本報廢,好在沈拓心細替他想着,特意把信紙從他原來的褲兜裏掏出來,塞進了病號服的口袋。
港城的夜景很美。
借來的淡綠色T恤在月光下又柔又嫩,沈瓊溜溜達達走上醫院天臺,橫跨海面的大橋上車流如織,連接着繁華熙攘的老港城和萬家燈火的盛安新區。
沈瓊記得他上一次到港城時,海對面的盛安還是船廠,海風裏帶着工業區特有的味道和聲音,在那個時代裏,船廠是段以疆能為老港城人謀劃的最好的一條出路。
兩代人,一座城,段以疆接手的段家就像是江牧之留給他的廠子,盡管拿段家和自己做比喻有點高攀,但本質上還是差不多的。
夜風吹過,沈瓊坐在天臺圍欄上,拿着手機接通了江馳的視頻通話邀請,正式晉升為沈瓊男朋友的小江選手顯然已經不滿足于每日來電,有些卡頓的信號使得江馳的俊俏臉蛋占滿屏幕,沈瓊挑眉一笑,開心得坦坦蕩蕩。
段以疆做不成段霄,他做不成江牧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江牧之陪他開了個頭,轟轟烈烈,安安靜靜;他帶着對江牧之的念想咬牙走了一段,肝腸寸斷,筋疲力盡;現在,他終于要自己往前走了。
“小叔,小叔——聽得見嗎?”
作為沈瓊後半段人生路的固定伴侶,江馳還不知道自己即将迎來翻天覆地的生活變化,他正專注于舉起後蓋發燙的手機,模仿Chris平時自拍的姿勢,試圖找到最佳拍攝角度,以便自己的美色能幫助沈瓊調節一下心情。
“我剛結束踩場訓練,現在往外走,和隊裏一起吃飯。”
信號随着江馳走出賽場逐漸平穩,小江選手白白淨淨的臉蛋在黑黢黢的夜裏十分惹眼,他故意拖在隊伍最後面,對着手機屏幕露出自然又刻意的微笑。
江馳根本沒有詢問沈瓊的進展,即便他非常清楚沈瓊的港城之行會決定他們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命運。
他依舊是當年那個早慧懂事的孩子,保留着多年以來的習慣,他從不會問沈瓊在做什麽,也從不要求沈瓊去做什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被沈瓊擔身上的東西有多重,他暫時沒有扭轉乾坤的能力,他只能用最小心的方式确保自己不給沈瓊添一絲一毫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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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是我這邊還卡嗎?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聽得見。”
人這種動物是最善變的,更何況沈瓊還特別擅長不做人。
此情此景,放到一天前,他絕對會難受得肝腸寸斷,整顆心都擰巴着,心疼江馳乖巧懂事的模樣,放到此時此刻,他心裏照舊是疼,不過是又酥又癢,漲得發疼。
江馳真的很好。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的結論被無限放大,他看着屏幕裏小江選手的黑眼圈,偷偷擡手摸了一下心口,平複了一下恨不得立馬飛過去把江馳就地正法的沖動。
“你看路,別摔着,我這邊暫時沒事,不用擔心。”
沈瓊是個能藏住事的,他壓住瘋狂揚起的唇角,露出和平常相仿的表情,并不打算在倉促的視頻通話裏和江馳分享這份喜悅。
他尊重江馳的職業選擇,硬戰在即,他不希望江馳被外部幹擾打亂節奏。
江馳戰隊氣氛一貫熱鬧,Chris是萬金油性格,場上場下都能聚住人心,他們沒聊幾句就聽見電話那頭有江馳隊友的催促聲從遠處傳來,聽上去是在讨論一會去吃烤肉還是麻辣燙。
越是病着嘴越饞,沈瓊眯起眼睛,港城涼爽鹹澀的海風吹動發梢,他晃了晃搭在欄杆上的雙腳,只墊了點粥的肚子癟癟的,咕嚕着響了兩聲。
“聽說C城蹄花湯還挺好的——”
“吃,打完決賽我帶你去。”
江馳不會放過這種話頭,明天的半決賽他們要對上衛冕冠軍,他們之前傷了個主力,頂上來的替補能力不差,幾場下來有不少高光時刻,但在協同性還是缺,Chris這幾天暗地裏上火失眠,天天在床上烙餅思考對策。
為了Chris迷信且脆弱的心理狀态,江馳特意捂住手機,用最小的聲音跟沈瓊說悄悄話,奈何走在隊伍最前面的Chris在強烈的第六感下猛然回頭,抓了他現行。
Chris用腳趾頭也能猜到電話那頭是誰,他停下腳步,盯着沉浸在通話中的小江選手磨起了後槽牙。
他和江馳住隔壁,今天早上天亮才做完戰術複盤洗臉睡覺,酒店隔音一般,江馳房間裏那點動靜他心裏跟明鏡一樣。
按照隊裏規矩,私會地下情人已經夠江馳喝一壺了,他看江馳白天訓練狀态爆棚才勉為其難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傻。
“江——小——馳——”
Chris陰恻恻的動靜穿透了網絡,沈瓊都跟着後頸一涼,他下意識把手機拿遠了一點,Chris藍紫色的挂耳染已經褪成了黃綠色,他幽幽怨怨的挪去江馳身後,散在肩上的兩撮頭發像極了飄蕩的鬼火。
“我,我先挂了小叔!你早點休息——”
撇開被Chris逼着對着鍵鼠外設燒了三炷香的江馳,沈瓊一夜好眠。
隔天一早,他算是領略到了段家的行事做派,陳戎抱着一箱材料敲開他的病房門,身後跟着個年歲相仿的黃毛小哥,一手拎着筆記本電腦,一手托着由沈拓安排的行李箱,裏面裝了些生活用品和換洗衣裳。
段家堂口起家,混道上的時候比誰混得都狠,洗白重組之後又從頭到腳都散發着正派光輝,段以疆和沈拓向來對合作夥伴以誠相待,不過沈瓊也要确保他們能得到相應的回報。
臨近中午飯點,沈拓準時化身外賣小哥前來投食,沈瓊打開屬于自己的清湯米粉,再看看其他三人的加料加到冒尖的炒粉,禮貌而不失憤怒的跟醫院護士讨了包榨菜拌進湯裏。
大概對着病友吃飯特別香,沈拓食欲大開,甚至還叫了一份辣鹵的外賣,把店裏能點的葷菜點了個遍。
于是,在公司吃完工作餐的段以疆又到醫院陪着沈拓啃了一下午鴨脖和鴨鎖骨,與鐘雲亭和鄒紅的信息被逐份篩選出來,越摞越高的資料蓋住了黃毛的腦袋,打印好的圖紙粘在病房牆上,陳戎按照沈瓊給出的信息,将代表各方的彩色圖釘一一摁上去,基本建構出了目前的局勢分部。
和鄒紅相比,鐘雲亭的道行還是淺。
五年前,鄒紅就開始了自己的盤算,她這次回國不是臨時起意,更不是良心發現,她早早瞄準了S城郊區這塊肥肉,近幾年城郊的幾個大項目開發都是她暗中接洽的,其中還有她悄悄注入的資金和股份,均是她個人的名義,與背後支持她的海外財團毫無關系,她兩邊押寶,不動聲色,最後無論是誰拿了這一片的地,鄒紅都會狠狠剜走獨屬于她的那一筆。
鐘雲亭的宏圖偉願,一直在鄒紅勾勒好的預設裏,沈瓊拿起一截泡過白開水的鴨脖,慢條斯理的放進嘴裏磨牙。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鐘小少爺要吃癟是板上釘釘的,沈瓊用犬齒咬住鴨脖,對着圖紙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獰笑,都是貌美如花心狠手辣的人設,他才不要在這種事上被鄒紅搶先一步。
局勢明朗,真正想拿地辦事的只有沒栽過跟頭的鐘雲亭,沈拓歪頭倒在段以疆身上打了個呵欠,摘了領帶的段少爺挽起襯衫袖口帶上防藍光眼鏡,接過黃毛遞來的筆記本電腦放在膝上,進入了賺錢養家的工作狀态。
鐘家瞄得項目很肥,吃政策,拿補貼,免稅收,非常符合段以疆以往的投資偏好。
沈瓊的單人病房變成了項目辦公室,從中午到晚上,人來人往忙忙碌碌,沈瓊當然全心全意投身其中,期間廖森雨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他把手機撂在一邊,全當沒聽見。
身為唯一一個不幹活的退休人員,沈拓再次肩負起訂餐大業,有段以疆在,晚餐餐标直線上升,沈瓊跟着沾光,得以分到一碗豬肚雞湯。
八點下班,廖森雨電話來得更頻,打了靜音的手機在沙發上震得驚天動地,陳戎撅着快被震麻的屁股往邊上挪了一截,看向沈瓊的眼神諱莫如深。
“小男朋友?吵架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沈拓不敢八得卦。
忙着幫段以疆剝蝦的漂亮男人眯起一雙桃花眼,對着沈瓊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趕緊接一下電話,以免陳戎這個段家為數不多的直男苗苗被震開人生的另一道大門。
“不是。”
沈瓊搖搖頭,放下湯碗拿起了手機,不過他不是要接電話,而是熟練的打開視頻軟件找到江馳比賽的直播間,把手機畫面投到了病房的電視上。
“?”
對游戲概念只停留在拳王和魂鬥羅的前任黑道龍頭扛把子露出了一個充滿疑惑的表情,段以疆張口叼走了他拿在手裏剝了一半的蝦,禮尚往來的回給他一只拆好的蟹腿。
“這個是,叫江馳。”
十九歲的無法無天回到了沈瓊身上,他指着剛剛坐到位子上準備開賽的小江選手,大大方方的介紹了他們的關系,面對未來一起賺錢的合作夥伴,他有責任告知對方自己的個人情況。
“老江兒子,我現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