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7
第38章 37
江牧之當年的規劃只完成了一小半。
廠房和辦公樓是第一階段竣工的主體設施,配套的食堂、庫房、停車場以及工廠門口的崗亭都是一邊開工生産一邊逐步建造起來的。
按照原本的計劃,鄒紅會在幾個月後投入大量資金,幫助他們擴大廠房增加生産線,最大限度的利用整塊土地。
結果輪到沈瓊接手,鄒紅潇潇灑灑遠走高飛,他沒有閑錢完成江牧之的産業藍圖,只能在現有基礎上茍延殘喘。
寸土寸金的地皮,高不成低不就的空架子,沈瓊越是頭疼,鄒紅和鐘家就越是眼熱,工業化土地的改造向來是個的燙手山芋,而江牧之留下的則像是一個溏心番薯,皮薄肉甜,能毫不費力的一口吃下。
——可現在,這個溏心番薯做了一個優雅的轉身,自行褪去外皮,珠圓玉潤的滾到了沈瓊面前。
江牧之藏了一個極深的後手。
他是自知命數不長的老狐貍,在好不容易得到了貌美如花的老婆之後,他怎麽可能不給自己心尖尖的寶貝留一個保障。
——他江牧之的人,就算是守寡,也要一邊流着因為數不清有多少錢而苦惱的眼淚一邊漂亮滋潤的守寡。
張柯也好,鄒紅也好,甚至是作為直接受益人的沈瓊,他統統一瞞到底,誰都不知道他藏着一個比天大的秘密高高興興的躺在了棺材板裏。
他自己買下了這塊地,在房地産無風無浪的年月裏,他已經提前預見了未來的血雨腥風,所以他找到了港城段家,忽悠掌門人段霄親自出山,陪着他做了一出大戲。
堂口出身的段老爺子,是最佳的合作對象,一不差錢,二講道義,他扛着兩桶從鄉下收來的高粱酒敲開了段家大門,二斤高粱酒下肚,他五迷三道的跪在段家的香堂正中,和坐在太師椅上的段霄歃血為誓,豁出全部身家給沈瓊和白撿的江小馳找了個比天還大的靠山。
三千萬一塊地,他自己出一千萬,段霄借他兩千萬,五百萬走公賬,作為前五年的租金,另五百萬走私賬,瞞得結結實實。
明面上,這塊地是港城段家購置的,證件手續一應俱全,實際上,江牧之和段霄私下有紙質協議,一旦欠款和利息還清,這塊地立刻物歸原主。
江牧之一輩子講究江湖道義,唯獨臨走前坑了身邊人一把,他一防張柯,二防鄒紅,都是一步一步混出來的,他太了解這兩個老友的脾性,他若在,一切好說,他若不在,這兩個人絕對不會心甘情願的看着沈瓊一家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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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對沈瓊的隐瞞,江牧之也是深思熟慮過的。
事情最後無外乎兩種結局:他活到了還清債務的時候,給沈瓊一個巨大的驚喜,拉着沈瓊一起享受紙醉金迷奢侈糜爛的生活;他沒活到還清債務的時候,由段家通知沈瓊,讓沈瓊白撿一個巨大的驚喜,帶着江馳享受紙醉金迷奢侈糜爛的生活。
總之,他不能讓沈瓊提前知道他這一手。
沈瓊是玻璃做得,看着玲珑心思精明敏銳,實則吃軟不吃硬一碰就碎,世道險惡,懷璧其罪,沈瓊一個人無依無靠,揣着這筆生意就是遭賊惦記的肥羊,肯定要被人做局算計得毛都不剩。
不過,他千算萬算,單單算漏了段霄和段以疆之間尴尬到極點的父子關系,接手段家的段少爺忙着把父親留下的家業徹底改頭換面,一心要把段家從漩渦中心拉到正道上,壓根沒處理親爹留下的爛賬。
泛黃的信紙,簡短的文字條約,段霄和江牧之兩人的學歷加到一起湊不到初中畢業,條款寫得要多簡單有多簡單。
一對簽名,兩個手印,無人知曉的契約在保險箱最底層的雜物堆裏沉積數年,重見天日時,已經翻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身價。
沈瓊下意識摸上了江牧之簽下的名字,筆畫飛揚的字跡力透紙背,和他在遺囑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一紙遺書,一紙合約,一個是雞飛狗跳的身後事,一個是高枕無憂的未來。
沈瓊有些恍惚的眨了眨眼,仿佛在信紙上看到了許久未及的江牧之。
——痞帥潇灑的狗男人,咧着嘴呲着牙,略微一擡下巴,一邊吹出一聲又賤又得意的口哨,一邊生澀又猙獰的擠弄着有刀疤的右眼。
連半輩子都沒陪他走完的人,其實早早安排好了他的後半輩子。
過于戲劇化的峰回路轉讓沈瓊的大腦徹底停擺,疲憊到極點的神經無法處理複雜的情緒,他反複浏覽着那幾行改變他後半生命運的文字,沁紅的眼眶建議他哭,抽動的嘴角建議他笑。
是欣喜若狂,是終得解脫,是柳暗花明,是死寂數年的舊情掙紮着爬出墳墓,在他心上輕輕放下最後一朵花。
十幾秒之後,過載的生理反應瞄準了向來不得優待的胃部,加速到疼痛的心跳帶起熟悉的痙攣,在兩眼一黑之前,沈瓊用最快的速度折起合同收進褲兜,并跟對面兩位提前說了句抱歉。
江牧之離開的第六年,沈瓊在港城段家的地盤上,跪在沈拓辛辛苦苦耕耘的花園裏,吐死了兩棵茁壯生長的木繡球。
沈拓叫救護車送他到醫院,胃出血、心律不齊、血壓下降、淺度昏迷,他渾渾噩噩的躺在擔架上,被補液的時候還一個勁的捂着兜不撒手,生怕到嘴的溏心番薯沒了。
好在段家自己的私人醫院,醫護素質過硬,全程綠燈處理,一個小時之後,止血和止吐的藥物發揮了作用,沈瓊順順當當的躺進了單人vip病房,并被醫生排除了食物中毒的可能行,全程陪同的沈拓聞言長舒一口氣,總算得以擡頭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