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

第22章 章

第 22 章

目送着闵國公老夫人進入了殿內，捧着卷軸的代薇忍不住嘀咕着：“這闵國公府上的老夫人，怎麽成日裏來宮內求恩典啊。”

“你哪裏知道老夫人的難處了。”上官賢嘆息道：“她是沛國公府的獨女，原本是低嫁了，哪料到一場變故後，沛國公府上再無親族。老夫人年少體弱，加上沛國公的事兒，許久不曾得到闵國公的垂憐，倒是被府內的姬妾為難了，自然沒有子嗣了。後來雖然是苦盡甘來，闵國公不得不憐愛，奈何傷了身，也傷了心思，一直無所出。府內也都是庶出的子女，并無親子，自然要多照拂膝下的孫輩，将來時，才能算是依托。”

“即便老了，也要為自己所籌謀打算，人活着就沒有省心的時候。”代薇若有所思的感慨着：“往日裏看着國公府上都是光輝異常的，哪裏想得到此中的難處了。”

“這才是命啊。”上官賢忍不住唏噓着。

夜已深了，風塵仆仆地顏朗懶洋洋走在院內，一路上都是衆人側目殷勤問候。

“顏公公回來了？”

顏朗懶得搭理，随便敷衍地應聲，聽着別人繼續的讨好也無動于衷。

“替賈公公辦差的本事，顏公公向來一等一的好。”

顏朗連搭理都懶得應付了，進了屋內換了另一張臉，堆着笑低着頭快步過去。

“回來了？”賈纨賈纨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淡淡問道。

“托您老的福，沒給您丢人。”顏朗誕着笑，湊上去給賈纨捏肩膀。

賈纨眯着眼睛，安靜地享受着。

“賈公公年歲漸長，按理來說，也快到宮外享福了。”顏朗奉承道。

“你急什麽。”賈纨微微掀開眼皮，半眯着眼睛：“總歸我還在一日，輪不到你替我當家作主。”

顏朗笑着應着是是是，手上更是加緊了力道，唯恐輕了重了。

“如今殿內伺候的人多，連帶着我進殿的時辰都少了，你暫且忍着吧。”賈纨心內多少不落忍，多嘴說了一句。

顏朗小心陪笑道：“是是是，就是一直見不到陛下…”

賈纨立刻坐直了身子，轉頭正色罵道：“皮猴子！陛下豈是你能輕易見的！而今我見到陛下才能有幾次！”

“是是是。”顏朗撐着笑臉，繼續應付道。

賈纨不高興地繼續躺回去，嘴裏還在碎碎罵着：“當還是什麽能當家作主的時候呢，而今要夾着尾巴做人…”

正說着話，當值的小內監一溜煙地跑進來了，說是沈之棟來尋賈纨了。

賈纨瞬間歡喜了，喜笑顏開地一疊聲叫顏朗先回去。

顏朗郁結難說，往外走的時候，正撞見了身着翰林官服的沈之棟，一張憨态可掬的娃娃臉，眉飛色舞的進來。

顏朗茫然地站在門口，聽着屋內賈纨歡喜的笑聲，一時失神。

若不是為了沈之棟這個不争氣的，賈纨也不至于如今年歲，還要在慕容紀面前争着要存在感，穩固地位。聽着有人在身後竊竊私語，顏朗沒有回頭，大步地回了屋子。

顏朗心浮氣躁地進門開始唉聲嘆氣，賀章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麽了？”

“老東西不準備退下去，我做小俯低要到什麽時候。”顏朗往床上躺下，腦袋枕在了賀章的腿上，嘆道：“好不容易眼見着出頭了，如今硬生生的還要忍着，這日子真的是…”

賀章不懂怎麽勸慰他，雖說兩人相伴多年，但顏朗的心思他一向猜不透，更是很少同他說。

雖然是同睡一張床，但已分出了高低貴賤的楚河漢界。

如今顏朗是賈纨身邊的得意人，而自己還是灑掃罷了。

若是顏朗肯看看，定然會看見賀章眸中的怨怼。

賈纨笑呵呵的起身将沈之棟接進來，安穩坐下後，忙問道：“這幾日在翰林院如何？有沒有誰為難你？“

沈之棟搖了搖頭，道：“幹爹關切，孩兒自然不會受委屈的。”

“不受委屈就好，不受委屈就好。”賈纨笑道：“總歸在翰林院不會久呆，也犯不着和他們沖突。”

沈之棟脆脆地應了一聲，引得賈纨笑着遞上了新鮮的果子，塞在他手裏嘴裏念着你吃你吃，看着他小口小口吃着，心滿意足笑了。

“朝中事情多，近日來不太安生。”賈纨想起來了什麽，忙勸道：“你離着齊家的小子遠點，看着不像是什麽省油的燈。”

沈之棟雖應了下來，心內半信半疑，小口小口繼續吃着果子。

“你兄長如今在牢獄內，我也打點過了，你寬心就是了，沒有受到什麽委屈。”

“幹爹總為我謀劃，”沈之棟歉疚道：“兒子實在是受之有愧。”

“愧什麽！幹爹只你一個孩子，不為你謀劃，還能為誰謀劃。”賈纨笑呵呵的伸出手撫上了沈之棟的頭發，手指本能地婆娑着官帽，感慨着：“你穿着官服當真是好看。”

“還是要謝過幹爹的。”

賈纨收回了手，神情複雜道：“你我之間，着實不必如此客氣。”

沈之棟忙道：“兒子無能，一直不曾奮發向上，都是幹爹打點。”

“李煊今不過是翰林，能随官上朝，不正是因為梅景行嗎？難不成是因為李家餘蔭？再怎麽也勻不到他的頭上了。”賈纨輕嘆道：“你且寬心，不日之後，你定然也能跟着梅景行一起上朝了。”

“幹爹如此為我謀劃，實在是受之有愧。”沈之棟的忐忑藏在嗓子裏，實在不敢說出來，怕傷了賈纨的心思。

“我家孩兒如此優秀，陛下必定是能看到的。”賈纨輕聲笑着，捏了捏沈之棟的臉頰。

沈之棟伏在賈纨膝上，對未來盡是茫然。

“幹爹如此回護，孩兒受之有愧。”沈之棟眸光中閃爍着淚光，按捺下所有心緒，決定自己暫且抗下了：“幹爹為了孩兒奔走，不知道會不會沾惹是非，被居心叵測的人說三道四。”

“你幹爹也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了，誰敢動我。”賈纨拍了拍沈之棟的手背，擔憂的目光難以消弭。

“我是能一直護着你，但是年歲漸長，總會有心無力。你要快快長大啊。”

夜深了，除了當值的，都回去休息了。

陪着笑将不安的闵國公老夫人送出了宮門，代薇伸了個懶腰，露出些許倦态。

“累了？”初凝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問道。

代薇搖了搖頭，挺直了腰板，跟着初凝的腳步回宮，低聲道：“倒是不累，就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麽？”

“按理來說，闵國公府上富貴已極，要富貴有富貴，要體面有體面，怎麽還整日裏跑到宮裏求恩典。”代薇好奇問道。

“自開國來，闵國公府上掌着幾處官窯，如今是越來越不好了。”這話原不該她說，初凝斟酌着，道：“想來也是因此原因惶恐，闵國公府上的老夫人才整日裏進宮求恩典。”

代薇若有所思，仍是困惑。

“國公爺沒了，國公夫人還在，按照祖制仍舊是國公府，但如若國公夫人也不在了，闵國公府上襲爵的，就會變成闵侯府。國公府上的人自然是不想着富貴旁落，但是如何能保住富貴，便不是他們說的算了，而是要看陛下的恩義。”初凝耐心地循循善誘着。

代薇嘀咕着：“原來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地位。”

回勤政殿的路并不算短，涼風習習倒是格外舒服，許多事茅塞頓開之後，看其他的事也多了角度。

勤政殿宮門前，代薇本想道謝後，趕回去休息，沒想到初凝沒有停住腳步的意思，像是要同她一起回去。

“凝姐姐不去勤政殿伺候？”

“我先回去看看。”初凝笑道：“跟着你一起回去。”

代薇信賴地點了點頭，再無疑問。

初凝不放心，最近事情多，有吉安柔在，女官是說不上話。

但采女們還是要安撫幾句的。

回到住所果不其然地熱熱鬧鬧。

“最近陛下辛苦，連帶着都辛苦。”初凝安慰道：“等着過去了，陛下必定不會忘記大家的辛苦的。”

衆人脆生生地應下了。

“早點睡吧。”初凝腳步匆匆又回到勤政殿當值。

“小逸，來洗漱了，水溫的。”蘇染站在屋外喊着。

“我們都是喊名喊姓，直接喊蕭逸，怎麽蘇染是喊着小逸？”綠蕪取笑着。

蕭逸笑着去推她：“是你聽錯了吧。明明喊的蕭逸啊。”

“蕭逸還是小逸？蘇染你倒是說說。”黛一不服氣沖着蕭逸喊着，問道。

“蕭逸蕭逸，小逸小逸，确實很不容易聽出來區別。”綠蕪喊了幾遍，咂摸出來不同，抿嘴笑了。

蘇染不言不語，笑意盈盈斟茶遞水，輕聲細語道：“洗漱後喝杯水再睡吧。”

蕭逸被取笑的不好意思，跺腳道：“你們都是壞人，慣會取笑我。”

沖出去洗漱的蕭逸漲紅了臉，蘇染笑道：“她自來就是這種脾氣。”

衆人挑眉，了然的對着蘇染笑着。

蘇染大大方方的回應笑着。別人鬧着鬧着，心知肚明了也就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