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

第20章 章

第 20 章

睡夢中的江慶被人硬生生地拽了起來，還沒有回過神，被顏于織毫不留情地重重拍了兩下。

被拍的心內委屈的江慶，不解看向警惕的顏于織，不過片刻，已然知曉了發生什麽。

又有牧炎偷襲了。

女兵的哭喊聲震天，四處奔跑的慌亂腳步聲和牧炎的恐吓。

想來是牧炎又來擄女兵，歷來男兵都懶得去救的。

顏于織護着江慶，低聲道：“暫且避一避，不要出聲為好。”

江慶心內不是滋味，七尺男子漢們竟然沒有捍衛婦孺之心，簡直可恥可悲。

顏于織一向是管的，不過近日帶着手下人盡心盡力的去辦差，雖被男兵嗤笑并不以為意，但已經被男兵男将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此時不能再出頭冒尖，只能硬生生的捏着拳頭忍着，聽着女兵們的求饒哭喊，心內憤恨的想着應該讓她們如何自保。

須臾片刻，不知從哪裏殺出來了幾個人，喊殺聲裏逼得牧炎落荒而逃，江慶的眼睛瞬間亮起來了，對帳外的事來了興趣。

顏于織也不阻攔了，幫他掀開簾子去看。

牧炎退去後，男兵們早躲回到營長內喝酒了，女兵們在打掃營地。

用男兵們的話來說，不過數十牧炎士兵，還不必男兵們收拾戰場。

江慶也不管他們說的對不對，歡喜雀躍的去找索興國。

“今日親眼得見，男兵如此骁勇，僅憑一己之力殺退了數十牧炎将士。”江慶還未進帳，喜氣洋洋一疊聲地稱賀道：“必定是索主帥治下有方，是國家之福，百姓之福！”

索興國被誇的有點飄飄然，口中雖是稱着謬贊謬贊，神情中是難掩自得。

“今日看到不過一個男兵，就能殺退數十牧炎将士，果然是厲害！男兵各個骁勇，牧炎豈是對手！”

索興國呵呵笑着，撚着胡子格外開心了。

“對了，聽說叫什麽來着，”江慶苦思冥想着，恍然大悟地拍着大腿笑道：“對了，叫劉嘉琦！聽說是位百夫長！果然骁勇異常！”

話沒有說幾句，江慶興高采烈一定要替索興國寫奏章，上表陛下已示功績，索興國拗不過，只能任他寫了。

江慶反複強調着，既然是大捷，一定要八百裏快馬加鞭，務必最快速度奉陛下案牍。

索興國被誇的飄飄然，自然無有不應。

大鳳朝，京都，勤政殿。

“江慶傳回的消息，牧炎小隊偷襲，宋城邊塞營內，有位名叫劉嘉琦的立了爍爍軍功，以一己之力，殺退數十牧炎将士。”吉安柔難得的露出笑容，将邊塞軍報呈于慕容紀。

“哦？”慕容紀來了興趣，挑眉笑道：“軍中好久沒有出這等人物了。”

“的确是一件可堪欣慰的幸事了。”初凝抿嘴笑了。

未出半日，京都內已經傳遍了劉嘉琦的功績。

然而，風向瞬間變了。

赫赫功勳菜販始展露，高門望族悄無聲。

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皆是嘲笑，深宅大院內的人們，雙手緊握成拳又不敢輕舉妄動。

牧炎小隊偷襲不成，劉嘉琦反而一躍成名，從百夫長一躍成為千夫長，瞬間成為衆矢之的，一舉一動都被無數人盯着。

劉嘉琦在邊塞十餘載了，要比顏于織早入營很多，一直默默無聞，話也很少。

在女兵中評價頗高，既不騷擾女兵，也不與女兵為難，很多時候裝聾作啞默默無聲，更令女兵心存感念。

如今陛下青眼，恩賜升為千夫長，一時風光無兩。

尹安平去給劉嘉琦送吃食，含羞帶臊的半低着頭，倒是弄得劉嘉琦一臉茫然。

眼見着對方并沒有接過去，尹安平重重跺腳，将東西塞進了劉嘉琦懷中，轉頭就跑了。

路帛歸取笑道：“你是春心動了？”

面對路帛歸的取笑，尹安平不想答話。

“往日裏看不出你野心勃勃，竟然想找個男千夫長嫁了？難怪平日裏看不上來搭讪的男兵。”

“你們都是壞人！”尹安平跺腳跑開了，引得路帛歸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音。

顏于織見到，不贊同道：“你何苦取笑她。”

“我才沒有取笑她。”路帛歸辯駁道：“不過是看着她如今的樣子，覺得有幾分好笑。”

顏于織無奈搖頭道：“還說不是取笑。”

“歷來男兵都是不願多看女兵的，除非心懷不軌時。而今她倒好，巴巴的上趕着被人看笑話。”路帛歸賭氣道：“難不成還應該贊她？”

“每個人想法不一樣，你也不能要求她如你所想，一心想着在邊塞效力掙軍功吧。”

“既然邊塞不好，回家嫁人就是了。”路帛歸負氣道：“一個兩個撐不起來，連着一堆人的心思都跟着變了，總想着歪門邪道，男兵以為女兵都是如此，更是肆意妄為了。”

顏于織不贊同低聲道：“謹言慎行。”

“倒是忘了百夫長的脾氣了，”路帛歸笑着說：“明明自己也過得苦不堪言，卻看不得別人過的艱難。”

顏于織撓着腦袋，讪讪的笑了。

路帛歸恍惚想起來當時見顏于織時的窘迫。

路家也算是世代忠良，報效沙場。

父兄得罪了傅崇，皆是不得活，承蒙有人搭救，她僥幸活了下來，送到了邊塞為女兵。

“你為何在哭？”顏于織困惑問道，她與路帛歸自幼相識，都是将門之後，自然熟絡。

路帛歸忙擦拭了淚水，站起來行軍禮道：“什長。”

家裏的教訓在血液裏尚存，見到長官即便再難過也要收起來，先行問好。

顏于織不甚在意的追問道：“你怎麽在哭。”

“忽而想家了。”

“家裏還有什麽人？”顏于織繼續問道：“路家不是…”

路帛歸搖了搖頭，咬住了下唇，低聲道：“家裏...前幾年都死絕了。”

顏于織了然的點了點頭，望向了遠處：“你想家鄉的什麽呢。”

路帛歸帶着舊時回憶笑了：“想着舊時父親母親，家中團圓....”

“心之所往即是故鄉。”顏于織笑的燦爛而又驕傲：“何必拘泥于哪裏呢。”

她望向顏于織的臉龐，忽而覺得自己似乎是望向了太陽，明晃晃閃的心裏透亮，卻又不刺眼。

顏于織一直像是太陽，堅定地照耀着身邊的人，沒有迷茫堅定走下去。

一樣的身份落下來了，但是有人能夠再爬回去，變成人變成鬼都不重要，重要是能夠回去了。

但是，還有很多人依然仰望着，從生到死，都是回不去。

顏于織出神地望着月亮，她想的東西太多，多到并不知能不能要得到。

心底的不确定，讓茫然加劇。

女兵剛到軍營時，多因吃樹皮拉不出屎，愁眉苦臉的佝偻着。

杜若情也有這個困擾，唉聲嘆氣的長籲短嘆，在營帳內走來走去，江憶爾好奇問道：“是怎麽了。”

杜若情倒是不解了，直接問道難道你沒有這種煩惱？

看着江憶爾困惑的搖頭，并不解她說的什麽，江憶爾被笑話着：“往日裏你定然是油水吃多了，才沒有這種煩惱。”

江憶爾也不争辯，抿嘴笑了，在家裏時，雖然她吃的也是最差的，但家裏畢竟算是數一數二的富戶了，還沒有到啃樹皮的程度。

杜若情好奇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要來投軍啊？”

“家裏不想出我的嫁妝錢，哥哥弟弟在家裏也不想出去做什麽，總需要有人補貼家用，女兵的銀子給的又不算少，所以就來了。”江憶爾語氣平靜，沒有絲毫的委屈，像是理所應該。

“倒不如我一個人幹脆利落。”杜若情爽朗地笑着：“有多少吃多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看着杜若情爽快的樣子，江憶爾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羨慕了。

杜若情被看的不好意思，低頭道：“你也不用這麽看我，我說是說的，還是覺得你父母在世更好一點。”

江憶爾堅定地搖搖頭，發自肺腑道：“不，我還是覺得你一個人逍遙快活。”

“一個人也好，幾個人也好，都要養家要養自己，不然活不下去。”杜若情苦笑着：“高門大戶的女兒，但凡有一點活路，誰願意來這呢。”

“能來的都是苦命人。”

兩雙手互相汲取着溫暖，對着憨憨笑着。

杜若情緊緊握住了江憶爾的手，心內慶幸着，幸而幸而還有江憶爾在。

如若沒有人互相寬慰，日子當真是看不到希望的難熬。

江憶爾因為廚房的活清楚利落，在廚房許久，男兵吃什麽跟着吃什麽，少了許多煩惱，偶爾有剩餘還能接濟杜若情。

一來二去，關系越來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