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夜風從兩人之間穿過,凱布爾手上的煙燃到了最後,透着一點暗紅色的光。
楚谌張了張嘴,發了一個“我……”的音,緊接着搖了搖頭,十分為難的樣子。這兩個方法對他來說都沒有可行性,前者是廢話,後者是空話。
他上哪找個能讓呂懿知難而退的新歡?他現在對這些事壓根就沒想法。
找伴兒比吃飯還簡單的凱布爾一見楚谌的樣子就知道他做不到,把煙蒂摁滅在一旁垃圾桶的煙灰臺上,語調輕松:“談一場戀愛,享受一下人生,你就會知道這些煩惱都不算什麽。”他像個人生導師般侃侃而談,巴不得将自己自由開放的戀愛觀灌輸給楚谌。
人生本就是由始及終的單向旅程,過得快樂一些才應該是人生信條。
可偏偏有的人豁達不了,非得要獨自苦修才覺得體會到了人生的真谛。
楚谌就是這樣的人。
不熟悉時凱布爾覺得他驕傲又漂亮,熟悉之後才發現這人就是個苦行僧,古板守舊。
就像現在,明明只是提議去談一場戀愛,可他的表情就好像自己逼着他做了什麽上帝都無法原諒的肮髒事一般。
“別這麽老派,讓你找個人戀愛,又不是找個人做|愛,你這表情讓我懷疑你是不是還沒滿十六歲。”
凱布爾越說越沒遮攔,楚谌幹脆利落地結束了這個話題,拍了拍他的胳膊就往回走:“煙抽完了吧,抓緊回去。”
凱布爾見好就收,追上去後也沒繼續說。兩人前後腳推開陽臺的玻璃門,就在這時忽然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這座酒店離學校有點距離,遇見同事的可能性都很低,更別說是遇見認識的學生了。
可事情偏就這麽巧。
楚谌推開門後轉過身等凱布爾,另一邊幾個年輕男子說說笑笑地走過來,其中一位倒退着走在最前頭,步履歪七扭八,在朋友突變的臉色和驚呼聲中撞在了楚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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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谌沒站穩,碰到玻璃門上,已經打開到90度的合頁又向後彎了幾度,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喂,你在做什麽?怎麽這麽不小心!”凱布爾皺着眉把楚谌扶好,語氣不善。
對方本來已經準備道歉,一下子被凱布爾這幾句洋文整得不知所措,擡頭看清楚谌的臉之後,更是渾身一哆嗦。
此時他的幾個同伴也走上來,看到楚谌後俱是一愣,緊接零零碎碎的聲音此起彼伏:“老師好。”
楚谌這才覺得眼前這幾人不算那麽陌生,但也不是特別眼熟,應該是上他選修課的外院學生。一周見一次,那麽百來個人,楚谌頂多把常坐前幾排的記個臉熟。
“嗯,你們好。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
幾個人點頭稱是,撞到楚谌的那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了聲“對不起”。
凱布爾臉色很臭,知道他們是學生後也不好再說什麽,索性背對他們站着。楚谌安撫性地拍了拍他,又對學生們說:“課上見。”這個小插曲也就告一段落。
他們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凱布爾又對楚谌說着悄悄話,後者偏過頭去聽。兩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對方身上,自然沒有注意到同學生們擦肩而過時,其中一位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盯着兩人的背影,目光灼灼,忽然勾唇笑了一聲。
尋找了許久的獵物終于出現在自己面前,沒有哪個狩獵者會無動于衷。
包廂裏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三三兩兩地聊着天。楚谌和凱布爾消失二十多分鐘,此時又一起推門進來,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座大多數人都知道他們是同學,是舊友,只當是偶遇寒暄,了然一笑。可某些人不這麽覺得,視線都快化成一把有形的利刃,狠狠刺穿凱布爾虛靠在楚谌肩上的手。
凱布爾慢悠悠地挨着楚谌坐下來,挑釁地看向呂懿。在他眼皮子底下抓過桌上的酒瓶,給自己和楚谌倒上,親親熱熱地碰了一杯。
酒液入喉,熱辣澀口,餘味卻是甜膩的。不過幾口下肚就讓人迷醉其中,有些飄飄然。楚谌放下酒杯,見身邊人還和呂懿拗着勁,壓低了聲音問他:“怎麽又和他杠上了?”
“我這是在幫你!”凱布爾也壓低着聲音,“怎麽說我在他心裏也是你初戀,就讓他以為我們舊情複燃好了。我這樣的條件,足以讓他知難而退。”他對自己的外貌相當自信,撩了撩額前的劉海,像只開屏的孔雀。
楚谌一噎,随即無奈縱容地笑了笑,心裏想着呂懿小時候都沒把你放在眼裏,更何況現在?
飯局結束後呂懿說自己等司機來接,送走幾位大人物後跟着楚谌一行人等在門口。
見周圍人都各自拼好了車,呂懿相當自然地走到楚谌身後,忽略掉一旁似乎喝醉了的凱布爾,對他和許惟寧說:“我的司機到了,順路送你們回去。”
呂懿沒有把凱布爾方才的行為放在心上,他知道楚谌不喜歡凱布爾,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沒有聯系。
許惟寧聽了這話沒立馬答應,推了推一動不動裝沒聽見的楚谌,眼神示意他怎麽說。
楚谌婉拒道:“你工作忙,早點回去休息。我和許教授打個車回去就好。”
“不差這半小時的……”
呂懿還想說點什麽,說時遲那時快,凱布爾忽然從自己同事身上掙紮着直起身,一頭栽進楚谌懷裏,嘴裏嘟囔着:“Chen,帶我回家。”
濃烈的酒氣撲散了楚谌心底冒出的那點不忍心,他一把摟住凱布爾,原本安靜的周圍立刻哄鬧起來,耳朵裏充斥着衆人的打趣,英文法文都有。
“嘿,你瞧布蘭格醉了又開始發酒瘋。”
“楚先生是布蘭格舊友,不如就送他這一回。他每次醉酒我們都招架不住,現在看來倒是很聽你的話。”
邊上的同事上來拉了拉,醉酒的人紋絲不動,賴在楚谌身上像一劑粘性強勁的膏藥。
“沒關系,我帶他回去,各位放心。”楚谌的口音偏英腔,入耳極度舒适。他維持着将人帶在懷裏的動作,把肩上的腦袋往上扶了扶,笑着同其他人道別。
身上人塊頭不小,楚谌兩只手都不得空,見呂懿還站在原地,偏過頭向他展示自己當下的狀态,不急不緩道:“你先回去吧,我和許教授還要送個人。”
一句話說得合情合理,堵得呂懿臉色又黑了三分。
下一秒楚谌覺得身上一輕——呂懿一把提起賴在楚谌身上的“醉漢”,掐着他的胳膊把他扶好,沖面前的人一揚下巴:“走吧,我一起送。”接着對許惟寧說,“勞煩許教授一起搭把手,車子就在路邊等着了。”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把凱布爾架起來往外走去,失去行動力的人只能用垂下的手朝楚谌做了個“跟着走”的姿勢,他可不想半路被人丢下車。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許惟寧和楚谌扶着凱布爾踉踉跄跄下了車,緊跟着副駕駛的車窗被人搖下。
“今天謝謝你,早點回去休息。”楚谌朝車裏人點頭致意,話裏帶着他面對陌生人裏慣有的禮貌客氣。
一旁的許惟寧也笑着說道:“是啊,今天麻煩呂先生了,改天再約飯。”
車窗裏的呂懿跟着點點頭,剛揚起的嘴角在看見兩人中間的凱布爾時僵住了,臉色變得很奇怪。
“等等……”呂懿拿捏着措辭,問得有些艱難,“他也住這裏?”問完後他緊緊盯着楚谌的臉,生怕這人給出自己難以接受的答案。
楚谌自然沒叫他失望,爽快地點頭:“嗯,他睡我家。”
“……”這種一步步走到最後結果還是把狼送到羊圈裏的感覺實在難受,呂懿都不知道自己今晚的行為該從哪裏開始後悔。
最後他沉默地升上車窗,車子只幾秒鐘就拐進了另一個路口,消失不見。
這半年多來,呂懿很少有讓楚谌心甘情願跟他走的時候。他原想着就算不情願的也可以,就算是要借助其他人才能讓楚谌待在自己身邊也可以。總比長久見不到面,叫人一點點忘記自己來得好。
但呂懿沒想到,之後的幾天,他都沒能在辦公樓下等到人。
在他以為可以通過接楚谌下班來拉近一些距離後,楚谌又單方面把這種可能性掐斷了。
楚谌那天回去後想了很久。
凱布爾沒醉,但也受不了一直陪他熬着,丢下一句“你如果真的還喜歡他,大不了就原諒他好了”,抱着被子自覺地睡去客廳的沙發上。
好友說的幾種方法的确是能解決楚谌目前的困境,可漫長的時間他等不了,新歡更不必說,至于原諒呂懿,這是楚谌從頭到尾沒有想過的事。
他和呂懿,重新在一起麽?
這是不是有點,太可笑了?
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多年前的那個陷在痛苦裏踽踽獨行的楚谌,怕是會氣得穿越時空站到他面前來,狠狠甩他一個耳光,叫他清醒一點。
想到最後,楚谌選了個最差的方法,他決定躲着呂懿。
下班後他不再從辦公室回家,而是每天最後一節課前就把東西收拾好,帶去教室。下課之後再從教室繞到學校門口,避開辦公樓和停車場。
如此一來,的确連着幾天都沒看見呂懿。至于呂懿打來問他在哪的電話,只要靜音取消振動就能當手機不存在,等到家後才說自己忙沒看見,人已經在家了。
每個星期的周四晚6點50分,是楚谌公共選修課的時間。兩個課時的課程,算上課間休息10分鐘,正好到8點半下課。
這間教室8點半後無人使用,楚谌這天下課後特意晚走了一些。目送最後一位學生離開後,他坐在講臺上檢查明天上課的課件。
沒過幾分鐘,教室門被人叩響。楚谌從屏幕前擡起頭,看向前門。
門邊站着一個身量高挑的青年,一頭長發披散着,穿件帥氣利落的機車風皮衣。等他走近一些,楚谌才發現這個青年還長了一張足以榮登T大校草寶座的臉。
“你是?”楚谌不認識他,這麽漂亮的臉,自己如果見過一定會有些印象。
青年微笑着走到講臺前,兩手撐着桌子,靠近了一些,喊了一聲:“楚老師。”緊接着他掏出自己的手機,熟練地打開添加好友的二維碼,推到楚谌面前,“我是您選修課的學生,對建築非常感興趣,不知道方不方便加一下您的微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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