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這句話像一記耳光,狠狠地扇在楚谌臉上,叫他一時難堪不已,只能低下頭。
自己感覺到有釋放過的疲意和呂懿把這件事放到明面上來說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可以自欺欺人,但後者難以辯駁。
他還沒從呂懿否認有女朋友的震驚中回過神,又被卷入新一輪的漩渦之中,攪得他頭暈目眩,手腳發麻。
他沒有昨晚醉酒後的任何記憶,也就沒有了有力反擊的武器。
從閉眼前最後見到的人是凱布爾到睜開眼驚悚地發現呂懿在身邊同自己睡覺,中間八九個小時的時間是空白茫然的。
他從醒來後到現在一直抗拒去想自己在意識混亂的時候,會對呂懿做些什麽?用什麽樣的表情看他?又說了些什麽話?
而呂懿又是用什麽樣的心情面對醉酒的自己?
無可奈何?抑或是念着舊情忍一忍?
已經離婚的前任喝多了,把他送回家都算是仁至義盡,可對方得寸進尺,仗着酒品差做了些恬不知恥的事。醒來後自己本着負責任的态度客套地問了一句要不要負責,內心當然不希望對方繼續蹬鼻子上臉。
深埋在回憶裏的那些冷漠、厭棄,鋪天蓋地襲來,罩在楚谌頭上成了一個逃不出的牢籠。
這太難看了。
過了好一會兒,楚谌才擡起頭。
他揉搓着手指,竭力保持着聲音鎮定如常:“首先,我沒有記憶,無法證實你所說的事是否真實發生過。其次,”他直視自己的牢籠,異常平靜,好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也不是我本人意願,我跟你道歉,希望你忘掉,這件事就這麽過去吧。”
呂懿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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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谌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他用困惑茫然的口吻說着,似乎已經很努力地去理解剛剛楚谌的話:“所以,醉酒後發生的事都無所謂是麽?”
“是。”楚谌答得毫不猶豫。
呂懿看着面前的人,覺得有些陌生。
這半年不到的時間似乎改變了許多東西,唯一不變的是楚谌依舊不喜歡他。但和之前冷淡的不願同任何人深交的樣子比起來,現在的楚谌已經可以接受其他人的感情。
他能毫無防備地在別人面前喝得酩酊大醉,然後灑脫地說自己對醉酒後發生的事無所謂。
呂懿有些待不下去了,匆忙道了別。
楚谌依舊坐着,同他說再見不送,看起來像是早就盼着這一刻。
出門前呂懿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猝不及防看見楚谌松懈下來的倦态:肩膀垂落,低着頭,胸腔正因深呼吸而回縮。
整個人泛着一種悵然的孤寂感。
楚谌驚覺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一口氣沒透完,嗆咳了兩聲。右手握拳抵着唇瓣,掩飾了自己的失态,才擡頭看向玄關處的呂懿。
“怎麽了?”
呂懿搖搖頭,周身陰沉的低氣壓忽然散開:“谌哥,春節家裏見。”
房門開了又關,這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的鬧劇終于結束。
楚谌在餐桌邊又坐了一會,消化着呂懿說的最後一句話。
前幾年的春節他們只有除夕會和父母一起吃團圓飯,守歲。溫哥華的春節并沒有假期,之後的幾天他們會回到自己家中,照常工作生活。
兩個人同往常一樣互不打擾,各做各的事,一天或許都說不上一句話。
楚谌不覺得今年的春節會有什麽不同,可能會更簡單一些,因為自己不需要再住到那個房子裏,也不需要同呂懿朝夕相對。
這麽一想他豁然輕松許多,于是站起身把呂懿坐過的那把椅子往回推了推,接着走去客廳的書架上取下今天計劃內要閱讀的書籍。
才捏着書簽翻過兩頁,被遺忘在餐桌上的手機就響了。
來電顯示居然是凱布爾。
正巧楚谌也想問問昨晚自己為什麽會被呂懿送回家,于是很快地接起來。
“凱布爾,昨天……”楚谌猛然停住下面的話,表情變得很奇怪:“你現在在哪?我去接你。”
那邊又說了幾句,楚谌盡量用安撫的口吻說道:“別擔心,在那邊等我,我很快就到。”挂掉電話後他查看了下常用的銀行卡餘額。
客廳桌幾上的書再次被擱置下來,楚谌出門前将它放回書架上,猶豫了一會還是把書簽插回原來的位置。
剛剛那兩頁說的什麽,他完全沒看進去,不如挑個時間重新看。
凱布爾電話裏說的地址離他住的地方有些距離,是市中心某個五星級酒店。
楚谌先去酒店附近的商場裏按照凱布爾的需求采購了從裏到外的一整套衣服,而後拎着購物袋踏入酒店大門,看起來就像剛購物歸來的客人。
楚谌經過前臺時沒有停留,避開了服務意識強烈的禮賓人員,徑直摁了電梯上六樓。
幾分鐘後他找到639號房,摁下門鈴,耐心地等在門口。
手表的分針走了兩三圈,門後才傳來些動靜,像是半身不遂的病人拖拽着下半身蹭着地毯在走。
在電話裏他只能聽到凱布爾暴躁又虛弱的咒罵,還有情緒激動扯到傷口時的抽氣聲。門打開後,這些才具象化地展現在他眼前。
凱布爾裹着被子,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面色蒼白地靠在門邊,嬌弱地像暴雨夜在宮殿外敲門的豌豆公主。
楚谌剛踏進門裏,他就朝着楚谌撲過來,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楚谌身上,生生地将他逼退半步。
被子失去牽扯,整個滑落在地。楚谌不敢亂看,也不敢亂動,确認凱布爾還穿着條內褲後,才松了口氣,将僵硬許久的手指點觸在他光裸的臂膀上,把人送回到床上。
凱布爾靠着床頭,閉眼休息,似乎剛才挪去開門的這一小段路就耗光了他所有力氣。
楚谌只看了他一眼,就被他裸露在外的慘狀驚呆了,皺着眉:“你這是……”
凱布爾勉強睜開眼,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痕跡和牙印,無所謂道:“沒忍住,跟一條長了狗嘴的章魚for one night。”接着毫不客氣地朝他攤開手,“給我煙。”
“這酒店都是無煙房,我沒買,你忍一忍。需要我報警麽?”楚谌把裝有衣服的手提袋遞過去,不放心地看着他。
“我自願的,警察也管麽?”凱布爾慢斯條理地取出衣服,穿着過程中不知道扯到了哪裏,又罵了幾句“F…k”。
楚谌目光在房間裏掃了一圈,看到電視櫃上打開的包裝盒及垃圾桶裏打了結的小袋子,嘆了口氣:“你別逞強,這哪有丁點自願的樣子?你是外國友人,對方跑不掉的。”
“至少,一開始是自願的,他長得很好看。”
凱布爾是個十足的顏控,尤其喜歡東方面孔。他說東方人自帶禁欲氣質,克己複禮,他就好撕破這張克制的面皮。
可惜第一次就折在楚谌身上,怎麽也不肯進一步親近;這次又折在這位法外狂徒身上,看起來人家毫不克制。
楚谌無言以對,幫他把疲累的胳膊擡起穿過毛衣衣袖:“我相信他長得很好看,不然顯得你太蠢。這回你對東方人的濾鏡能減輕點了吧。”
凱布爾慢吞吞地穿好了褲子,龇牙咧嘴地坐回床上,掏出手機打開了某個楚谌沒見過的軟件,做了個類似于删除聯系人的操作。
“不,我才不會因為一個蠢貨放棄自己的理想型。”凱布爾忍着痛舒展身體,又開始在軟件裏搜尋起來,準備物色下一個目标。
楚谌相當佩服他一條路走到底的意志力。相較來說自己則把吃一塹長一智奉為人生準則。撞了牆就回頭,還給牆四周幾英裏都拉上警戒線,生怕再撞一次。
凱布爾對愛情永遠保持着新鮮感。他愛過許多人,感情總是來得迅猛又散得飛快,來不及厭倦就開始了下一段。當然期間也會遇到求而不得的人,但只要一兩杯酒,就能忘得幹幹淨淨。
但楚谌不行,他只愛過一個人,就覺得足夠了。
太傷神,容易短命。
許是一時半會找不到更漂亮的人,凱布爾把手機一抛,打量起楚谌來:“怎麽我們倆看起來我更像是喝多的那個。昨晚那臭小子把你接回去什麽都沒做?”
“昨晚是你讓他接的我?”楚谌想起來這茬,淡淡地開了口,帶着幾分興師問罪的味道。
凱布爾趕緊擺手,賠了張笑臉:“他自己找過來,我也不認識你其他朋友,就把你交給他了。怎麽?他表現很差?”說着視線往楚谌下身一掃,神情不言而喻。
楚谌覺得昨晚的事對凱布爾并沒有自己想象中影響那麽大,看他還有心情說些葷話,于是點開手機,把剛剛買衣服的賬單發了過去:“記得還。”說着就轉身往門口走去,不想再理他。
凱布爾動作迅速,一把扯住了他的羽絨服外套,三分祈求七分撒嬌着說:“Chen,我想去你家,反正周一要一起工作。路上順便幫我買支藥,第一次痛得很。”
楚谌扯開他的手,雙手插回羽絨服的口袋裏,垂眼問他:“走得動麽?還有,我家不能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