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所求
第30章 、所求
前些年, 他求化解恩怨,盡全力去彌補,現在, 他知道那人或許永遠無法原諒他, 便不求化解了, 只求她往後安樂,忘卻這麽多年的深宮恩怨……
既然今生沒有共享天倫的緣分, 那就不強求了, 他願放她遠走, 此生,不再相見。
魏湛看着佛前袅袅生起的青煙, 嗓間的話語沒有說出來,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 靜默地看向明華大師。
“阿彌陀佛。”明華大師笑着點了下頭, 面目祥和地開口:“命裏無時,不可強求,陛下能有這等心胸,屬實讓老衲佩服。”
明華大師不像是第一次見魏湛的樣子,他們應該是經常見面的,兩人之間的熟悉感和話裏的默契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養成的。
謝韻聽不懂他們剛剛這幾句沒頭沒尾的話是在說什麽,也不感興趣,安靜地站在旁邊傾聽,不言不語。
不一會, 兩人似是說完了, 明華大師轉頭看向謝韻, 笑着道了一聲:“女施主。”
謝韻眉頭一動,眼神立馬銳利了幾分, “明華大師有禮了,敢問大師,您是怎麽看出的來?”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透過虛妄看實情,姑娘有大運道在身,一眼可破天機。”
雖然不知道這位大師是怎麽看出來的,但是謝韻也不太在意就是了,随口問問而已。
她剛想問魏湛什麽時候回去,就聽見明華大師叫了小和尚進來,準備了兩間廂房出來讓客人居住。
謝韻剛想問出口的話吞了回去,滿頭霧水地跟着魏湛去了廂房。
“我們要在這裏住一晚?”
“嗯。”魏湛推開廂房的門,點頭應是,“明日沐休,不急着回去。”
寺中的廂房最是清幽寡淡,廂房中沒有幾樣家具,一張木床一方書案,再有就是堂桌和蒲團,再無多餘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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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韻嘆氣,掀起眼簾打量着魏湛,坐在了廂房裏的蒲團上,“難得出來一次,不在盛陽城裏好好逛逛,居然在這睡一晚?”
“明日清晨就下山,宮門下鑰之前随你逛,只要別惹事就行。”魏湛無奈地看着謝韻大咧咧的坐姿,打開廂房的門走了出去,“老實待在房中,等朕回來,餓了喊人準備飯菜,不過這裏都是素菜,也就一頓,忍忍就過去了。”
“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魏湛為何出門,但是謝韻對他要去做什麽不感興趣,她從桌案上随手拿了兩本書下來打發時間。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等她從書中內容抽離出來時,打開窗子往外看,發現暮色已經降臨,天邊的火燒雲一團一團,與将要消散的日光交相輝映,美輪美奂。
門外有暗衛在守着,謝韻出了廂房,在周邊的石子路上晃悠了一會。
遠處有幾個身着普通的男子經過,謝韻張望兩眼,看着他們穩健迅捷的步子,看着他們的背影沉思良久。
金鳴寺的後院已經魏湛帶來的人圍住,能進來的必是得到魏湛允準的,這些男子光是看步伐就知道武功高深,不是尋常來上香的百姓,所以...是安插出去的暗衛和探子嗎?
“溫先生?”謝韻不認識那些出入的暗衛,但卻認識不遠處這位身着白衫的中年男子。
“謝韻?”溫施然腳步一頓,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曾經的學生,他面色溫潤,緩緩往謝韻這邊走來。
“先生有禮。”謝韻彎腰對曾經的夫子行了一禮,神色平和恭敬,“許久未見溫先生了,沒想到會在這裏再見。”
“是啊,有五年之久了。”溫施然曾經在皇家書院任教導策論的夫子,他第一次見到謝韻時,她才十歲。
轉眼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年那個沉默卻天資聰穎的學生已經是三品少保,雖是當朝默認的罪臣,新帝曾經的死對頭,但謝韻還未被撤下官職,朝臣們以為必死無疑的人,居然...成了新帝的心腹?
若不是帝王所信任之人,怎麽出現在金鳴寺後山,世人都說謝韻得罪新帝不輕,是慘死的命,他曾經也為謝韻的所作所為而嘆息,但沒想到...
傳言不可信啊!這個年輕的後生有些本事,能得前太子真心庇護和信任,也能在新帝手下讨生存。
謝韻沒有問溫施然來做什麽,兩人都巧妙的避開了不能問的話題,閑聊了一會,然後相互道別。
她記得溫家不參與任何黨争,舉家退隐了族地,這位溫夫子這麽多年也只是在書院教書,從未參與過朝堂上的事,溫施然既然沒有進入官場的想法,那他來這裏見魏湛是為了什麽呢?
會與魏湛的沒有說出口的所求有關麽?
夜裏,魏湛頂着月光回了廂房,房中昏暗無光,謝韻早已在床榻上睡下,她躺在床榻的正中間,霸占了本就不寬裕的地方,沒有魏湛留位置的意思。
細碎的響聲驚動了睡夢中的人,謝韻在木床上翻了個身,出于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狀态。
魏湛退了外衫,将謝韻往床裏面推了推,也擠上去躺下,猶豫床鋪不大,兩人平躺在上面屬實是有些擠,魏湛只得将人攏在懷裏,動作輕柔地将胳膊塞到她的腦袋下面做枕頭,相擁着入睡。
......
天未大亮就動身下山,回到盛陽城中時不過辰時出頭,街道兩邊的集市和商鋪都熱鬧的很,小販沿街叫賣,人群熙攘融融,這一派繁盛的帝都啊,處處都寫着煙火人間這四個字。
太平盛世無需紙墨書寫,親眼看看就知道是什麽樣了。
行至雲間河沿岸,謝韻下了馬車,望着河中央的花船,聽着岸邊一陣陣的絲竹聲,長舒一口氣,只覺得身上神清氣爽。
這些日子在紫宸殿待着屬實無聊,她過慣了自有的日子,冷不丁成了籠中雀,還有些不适應。
“你成日就喜歡來這種地方?”魏湛眼底浮上郁色,不悅地看着船上那些扭動身子翩翩起舞的花娘和歌姬。
“喝酒賞花,歌舞美人,豈不是美事一樁。”
“賞花?難道不是賞人狎妓?”
魏湛雖然不來這裏,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這種地方是幹什麽的,官員狎妓風流,邊喝酒邊談論朝事在前朝是尋常。
先帝在時不願這種風氣猖獗,已經整治過一番,朝臣們不敢在這種地方正大光明的喝酒談事,但是也有很許多人在下職過後來這裏放松,點舞姬陪伴,喝酒風流,好不快活。
“早聽說你與魏潋幾個混成一團愛來這裏,從前也就罷了,但今後...”
魏湛的話沒說完就謝韻打斷,她說:“今後是陛下的籠中雀掌中物,就得守規矩,收性子,随着陛下的心意走,如提線木偶,這種地方我便再也不能來了是麽?”
“朕沒這麽說。”
什麽籠中雀掌中物,謝韻這話的侮辱意味有些強,魏湛雖然不想讓她再鬼混,可是他沒有把她當成禁|脔的意思。
“可你就是這個意思。”謝韻是面上帶笑地說出這些話的,她似乎并未生氣,說完之後還主動牽起了魏湛的手,拉他往前面走,“走吧,陛下不如随我上船看看,走一圈之後再說這些。”
謝韻這張臉就是最好的通行書,花船也是花滿樓的産業,謝韻經常随魏呈和魏潋來這裏喝酒,所以這裏的管事娘子和花娘舞姬都是熟識謝韻的。
煙花柳巷中的姑娘們不懂朝堂政事,也不知道謝韻現在是罪臣的身份,她們只當溫柔和善的謝大人是有事在忙,所以才這麽久沒來這裏喝酒。
管事娘子為謝韻安排了一個上好的廂房看舞,供上新鮮水果和瓜子。
魏湛眼睜睜地看着謝韻與管事花娘調笑交談,兩人甚至還在他面前摸了兩下小手,熟稔地打情罵俏,好像偷|情過很多次的舊情人一樣。
他面色黑透,忍不住伸手去拽了兩下謝韻的衣角,示意她收斂些。
管事娘子以為謝大人身邊的這位公子也是同僚之類,見他面色冷然,渾身氣勢之盛,不同于尋常富貴公子,所以言語和動作已經很收斂了,但看在魏湛眼裏也是非常出格的。
狠戾的視線凝在那只與謝韻拉扯的手上,管事娘子感受到來自死亡的威脅,看着這位陌生公子要殺人的眼神,她心中有些懼意,不知那句話說錯了,也就沒敢再與謝韻說話,将兩人送到廂房門口之後就匆匆跑了。
廂房位置很好,房中客人能從大敞的窗戶邊看見下面的歌舞,謝韻倚在窗邊的軟椅中,側頭看着下面的靡靡歌舞。
“這裏的姑娘都是清倌,賣藝不賣身的,陛下不比多想。”
魏湛往下面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專注地看着興致勃勃觀賞美人的謝韻,面色不虞,“這種地方哪有什麽清倌,你既然熟悉這裏,也就應該了解,所謂的清倌不過就是一個名頭罷了,真正清白的沒有幾個。”
“是啊,陛下說得對。”謝韻伸手為倒酒,為兩人面前的酒杯都填滿了酒,酒香撲鼻而來,醉人心神。
“或許是為了生存,或許是為了錢財贖身,也或許是被強逼,但究其根本,也不過是為了好好的活着罷了。不過陛下可知這裏的姑娘們為何都喜歡往我身邊湊?”
“因為你沒那個能力。”魏湛幽深的眼神往謝韻身下掃了一眼,淡淡回道,“你來這種地方越就純純看個熱鬧,除此之外你還能做什麽?”
确實不能做什麽了,不只是她,魏潋和魏呈也是,他們來這喝酒看舞,就真的是字面意思而已,除了魏呈偶爾會調戲一下姑娘之外,再無其他。
他們一過來,姑娘是最歡迎的,都争着往房裏來陪酒。
謝韻擡頭看他,眯着眼睛笑,緩緩點頭,“可不嘛,陛下說對了,她們就喜歡我這點,但也不盡然,溫柔有禮,尊重平視,這樣的男子都是招姑娘們的喜歡的,至于那些粗暴冷臉的,就算再有權勢,也是惹人生厭呢。”
“謝韻,你什麽意思?”魏湛反應過來,眼神陰恻恻地盯着謝韻的眼睛,神情不悅。
她這是...在嘲諷他不夠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