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躲避
第1章 躲避
池江市的六月是令人煩悶的雨季。
不下雨時，空氣潮濕黏熱，天空陰沉沉的，但每隔兩小時又會下一場陣雨，豆大的雨滴像冰雹一樣從空中砸向地面。
這座有着花城別稱的城市，不管大路還是小巷，都因此掉了一地碎花。
空氣裏滿是泥土和綠植混雜的氣味，不算好聞，但也不是什麽讨厭的味道。
池江高中的林蔭道上也落滿了花瓣，色澤豔麗，因為校內種着紫薇，木槿，還有石榴。
池江的校長喜歡豔麗的花樹，說是這樣才和少年人的青春活力相襯。
明明天上還挂着太陽，卻又開始下小雨了，穿着短袖白襯衫，灰色百褶裙校服的少女打着傘，趕着放學，踩着一地缤紛的落花往校門口走去。
“寶珠，晏寶珠！”
有人叫她。
晏寶珠回過頭去，就看到有個穿着籃球服的少年從林蔭道上跑了過來。
這年紀的男孩大概就是這樣，只要不是下暴雨，圖省事方便就是不打傘。
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手長腳長，身形清瘦，卻已經長肌肉了。臉長得清秀白淨，身上還帶着清新的皂角香氣，是時下流行的幹淨好看的男生。
只是這人誰啊？不認識。
晏寶珠眯起眼打量着對方，那個少年被晏寶珠看得心跳加速，卻還是故作無事地站在她面前。
“那個，今天室內球場不是有籃球比賽嗎？沈霁好像一直在找你。”少年鼓足勇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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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寶珠明白了，這人可能也就是路過問問。
畢竟以前有比賽她都會去的。
“我今天有事，就不去看比賽了，他也知道的。謝啦。”
晏寶珠的視線落在少年腳上，彎起唇角指了指。
“你鞋帶松了，再見。”
晏寶珠對那少年擺擺手，扭頭就走了。
天光照着少女琥珀色的眼珠，她的唇角挂着一絲蜜糖似的微笑，頰邊酒窩若隐若現，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空氣裏都好像布滿了甜味。
少年站在原地，一直愣愣地看着少女離去的背影，等有人在後邊喊他，他才反應過來，懊惱得想用鞋帶吊死自己。
好不容易找到借口，他說的都是些什麽廢話。
少年平常明明開朗又外向，可真站在晏寶珠面前，他一個重點都沒說上！
少年的朋友三兩步走上來，壞笑着看熱鬧。
“等你敢跟人家自我介紹的時候，不會都畢業了吧。”
少年想了想，這也不是不可能，心情登時更差了。
“走！去球場上教訓沈霁一頓！”
朋友嗤笑：“他教訓你還差不多！人家青梅竹馬，你半途插什麽道啊？”
少年的神情顯然是沒聽進去。
“對啊！就只是青梅竹馬！又不是戀愛關系！誰都有機會！”
朋友聳肩，愛自欺欺人的你請随意。
整個池江高中誰不知道，晏寶珠眼裏只有一個人。
只是這兩人都沒發覺，之前晏寶珠在聽到“沈霁”這個名字時，眼神有些閃爍。
……像是下意識在躲避。
室內球場上，幾個籃球隊的正靠着牆拉伸，他們在人群裏掃了一遍，正想跟人揶揄兩句“你小青梅沒來”？
一轉頭卻發現沈霁也不在。
穿着球服的替補笑容腼腆地走過來。
“下午的時候他說想起有急事，跟老師請假就走了。”
放學時間，急着回家的學生就像開閘的洪水一樣轟隆隆地沖出了校門。
池江中學算是通俗意義上的貴族高中，有錢人很多，開豪車接送學生上下學的家庭也不少。
不過家在附近的學生，喜歡騎車或者自己步行的也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邊的城市氛圍比較慵懶，穿着人字拖的拆遷戶更是多如繁星，不大會像其他城市的貴族學校，家世普通的孩子走個路回家就會被人嘲笑欺負。
晏寶珠騎着自行車，也彙入了放學的人流裏，不過沒一會她就拐了路口，往家裏走。
她家離學校不遠，走路十分鐘內到，騎車更快。
今天媽媽完成工作回來吃飯，她收到消息就急吼吼往家裏趕。
她家不是什麽有錢人家，不過是考高中時這裏離家近，晏寶珠特別努力才考上了池江高中。
自行車的車輪在巷子裏穿行而過，濺起地面清涼的水滴。
只是晏寶珠剛在小區樓下，就看到了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停在附近，車牌號是XXXX88。
……有完沒完啊。
晏寶珠蹙起眉尖，她擡手把校服襯衫袖子往手肘上捋了捋，剛剛及肩的頭發往耳後一別，她轉了轉腳踝和手腕，做好了熱身運動。
6棟樓的大堂裏沒幾個人，學區房人員來來去去，晏寶珠也不是誰都認得。
一個眼熟的阿姨原本還在興奮地打電話，見着晏寶珠進來就突然尴尬地不說話了，晏寶珠就更确定家裏來了誰。
“寶珠放學啦？”朱阿姨笑眯眯地打招呼。
“是的，朱阿姨好。”
晏寶珠點點頭，電梯門打開了，她先走進去，擡手摁住按鍵，等人進來再松開。
給朱阿姨按了她家的樓層，晏寶珠就和萬千怕生少女一樣，站在角落不說話了。
晏寶珠哪裏是個怕生的人，只是不想和阿姨對上視線。
只是即使她一聲不吭，阿姨還是開口了。
“寶珠，你媽媽回來了啊？”
晏寶珠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阿姨自顧自繼續說，帶着一點探究隐秘的微妙感。
“我好像看見你爸爸，那個蘇先生又過來了哦……你媽媽是不是想要複婚啦……”
阿姨笑眯眯地湊近晏寶珠，像是想要得到一手資料。
“要是複婚，你就變回有錢人家的小姐啦，哎喲，你媽媽也不用做什麽辛苦活，當個少奶奶多好，你出入也有車接車送，以後就住大房子，穿名牌羅！男人嘛，不管以前犯多大錯，知道悔改就行了，你也不勸勸你媽……”
晏寶珠不說話，心裏的火卻騰地燒了起來。她盯着電梯上行的樓層，聽到叮一聲後，就立刻擡手把電梯打開。
晏寶珠笑得眉眼彎彎，琥珀色的眼睛比蜜糖還甜，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火燒屁股。
“朱阿姨，我媽在檢察院，為人民服務是得辛苦，阿姨覺得這工作還比不上什麽少奶奶光榮？行，我就這麽告訴我媽。”
朱阿姨急忙搖頭，她原本只是想八卦一下，誰知道晏寶珠卻上綱上線起來。
“哎喲，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為你好嘛……”
晏寶珠卻完全不想聽什麽“為你好”的廢話，繼續笑着說。
“您要覺得那人這麽好，您改天給自己女兒介紹介紹？”
小區八卦：朱阿姨女兒不滿朱阿姨介紹的垃圾男朋友，已經十年不回家。
晏寶珠看着朱阿姨越漲越紅的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要緊事。
“哎呀！我剛看見您孫子在樓下和別人打架，臉都被人打腫了，沒事吧？”
朱阿姨原本被晏寶珠這麽一通說，老臉挂不住想要罵人了。
可聽了晏寶珠後邊這話，她驚得立刻就要下樓，可這臺電梯是上行啊！
她連忙出了電梯，看樣子連電梯都等不及，直接往逃生通道跑着下去了。
等電梯門緩緩關上，晏寶珠吐了個舌，雙手抱胸，氣哼哼地盯着電梯數字！
蘇什麽先生！他也配！垃圾出軌男，婚內搞出私生子，還敢來找媽媽！
複婚？！又不是神仙下凡渡劫，還回去跳火坑啊！
朱阿姨什麽都知道，還說這種話！
等電梯門再次打開，晏寶珠直接往家門口走去，這樓裏兩梯四戶，晏寶珠家就在03號室。
她快速地摁了密碼鎖，聽到電子鎖打開後，就立刻拉開門把，準備對着大廳暴力輸出，可誰知家裏一派寧靜祥和。
暖黃色的燈光照在米色的地毯上，空氣裏滿是雞湯的鮮香。
一頭利落短發的黑發女性正捧着陶瓷碗喝湯，見着晏寶珠進門，就對着她笑。
“寶珠回來啦，來喝湯呀。”
晏寶珠見着媽媽，先是把書包放下，然後像巡警一樣把家裏巡了個遍。
随後晏寶珠沒好氣地問：“他呢？”
晏彤笑眯眯地說：“我都沒見着他，就有人把他先趕走啦。”
晏寶珠一下癱坐在椅子上，心裏謝了好心的鄰居，只是面上還有點不大高興。
“你們都離婚三年了，每次你回來他就上門纏你，你怎麽不把他抓起來！”
晏彤在湯煲裏給晏寶珠打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
“他說來探望自己的孩子，我職業身份受限，不能阻撓嘛。”
晏寶珠拳頭都硬了！
“我無所謂！我可以揍他！我不想看見姓蘇的不行嗎！”
姓蘇的，蘇兆文，晏彤的前夫，池江市有名的豪門公子。
晏彤是在大學的一次實習中認識的蘇兆文。
兩人也曾幹柴烈火好過，只是這種豪門公子可能還是更喜歡游歷花叢的生活，火焰的魅力只是一時，在晏寶珠剛上初中時，蘇兆文就開始不着家。
晏彤發現他出軌之後，直接分居離婚。
蘇兆文這時候突然又想起晏彤的好了，要追妻火葬場了，很可惜，晏彤不吃這套，還覺得很煩。
任你恨海情天，關晏彤什麽事。
“咚咚咚。”
大廳響起了敲門聲。
晏寶珠立刻起身，一臉嚴肅地往大門走去，就知道那人不會輕易離開！
晏彤卻笑眯眯地說：“應該是好心人回來了。”
晏寶珠聽到這句話時，已經把大門打開了。
站在門外的不是蘇兆文，而是一個穿着池江高中制服的男生。
他看起來像是還沒有成年，但身高已經有一米八了，白襯衫，黑色西裝長褲，配色簡單，更顯得他身高腿長，皮膚白皙。
俊美的少年低頭看着晏寶珠，濃密如鴉羽的眼睫微垂，黑色的眼眸被暖黃的燈光照着，依然透不出一絲暖意，唯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沉默與專注。
沈霁擡手撐在門框上，擁有令人着迷外表的少年開口說話時，音色也像浸潤了冷水的琴弦。
“寶珠，為什麽這幾天你一直躲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