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董貞華在營地待了幾天之後,才慢慢搞懂一些狀況
從戰場上救了她的男人叫盛浩,今年才二十六歲,是位貝勒爺,自從五年前自請調派駐守西域邊防後,已有整整五年沒回過京城了
而他們所說的西域,應該就是未來的新疆,因為清朝和準噶爾都在事這片土地,連年征戰不休,這片土地到底歸屬于哪一方,至今還沒個結果,所以也就還沒有新疆這個地名出現
而盛浩雖然硬是将她留在身邊當貼身奴牌,還說要親自盯着她,不讓她逃跑,但他留在營裏的時間根本就不多,總是帶着其他士兵在外巡視,盯着她的工作,反而幾乎都落到阿鐵身上
但阿鐵很讨厭她,恨不得她馬上消失,免得礙他的眼
“喂,貝勒爺快回來了,你動作快一點好不好?連提個水都拖拖拉拉的,真不知貝勒爺留你在身邊幹什麽,簡直就是浪費糧食”
阿鐵帶着董貞華去提水,說等會要給主子清洗身子用,在回營賬的路上,看到她落後一大截,腳步慢吞吞的,他就忍不住念起她來,對她的印象更是糟糕
他左右手都提着裝滿水的水桶,她只提一個,還走得比他慢這麽多,真是一點用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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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貞華沒好氣的瞪着他,她以前在家裏都被母親照顧得好好的,根本不必做家事,沒想到來到這個地方,卻得被人虐待兼受氣,”我有名有姓,叫做董貞華,而不是什麽‘喂’,還有,有本事你把剛才那一段話,全在貝勒爺面前再說一次,看你敢不敢!”
“我怎麽不敢?我……”
沒想到盛浩正巧就在此時出現,板着臉瞪着在大庭廣衆下争吵的他們,”你們在吵什麽?”
“嘎?”阿鐵頓時變成了啞巴,說到一半的話,硬是又給吞了回去
“說、說、說、快說、快說、快說!”董貞華故意激他,她就不信他真的敢說出來
“說什麽?”盛浩瞪着他們倆,這兩個家夥到底在搞什麽鬼?
“沒事,什麽事都沒有”阿鐵打死不承認自己剛才說過些什麽
“哈,果然!”董貞華幸災樂禍的笑着,覺得終于替自己出了一口烏氣
阿鐵一張臉都快氣成豬肝色了,他決定要讨厭這個女人讨厭封底
“夠了,別再在其他人面前丢人現眼”盛浩沉聲威脅着,”下次再讓我聽到你們吵架,當心軍法處置”
“知道了”他們倆一同回答
“知道了就快滾回營賬裏”
阿鐵先一步轉身往營賬走,董貞華随後才跟上,沒想到這時盛浩卻伸過手替她提起水桶,也不在乎這麽做,會失了主仆的分別
“呃?”董貞華訝異的看他把水桶拿走,若無其事的往前走,心頭倒是浮起了一絲甜意,嘴角忍不住貝起一抹淡笑
算他還是個男人,知道不該讓女人提重物,光是這一點,她對他原本的印象分數,就往上加了一些
她小跑步地跟在他身後,趁機偷偷觀察他,他的外型并不斯文,也稱不上帥氣,而較為粗犷,再加上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歷盡滄桑的氣息,其實……很有男人味
那種感覺就好像男生在當兵之前都只是“男生”,非得經過當兵的歷練之後,才會散發出”男人”的氣概,讓女生覺得他有擔當,可以安心依靠
的确,在他身邊,她真的有一種奇怪的安心感,讓她就算身處陌生的清朝,也不會擔心自己一個人活不下去,因為她相信,他一定會保護她
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麽會毫不猶豫的相信他,在這之前,他們倆根本就不認識,她連他是個什麽樣的男人都不知道
哦,也不能說全然的不知道啦!至少她知道,他帶兵打仗的時候很殺、很勇猛,平常相處時,雖然沒有戰場上的霸氣,卻也是個習慣發號施令的大男人,而她就只能當個唯命是從的小女人,完全不能反抗他
這樣的個性在古代人來說其實算是正常,大男人配小女人,只可惜她是從新時代過來的女性,要她當逆來順受的小女人,很難!
盛浩一進到營賬內,便馬上叮囑阿鐵,”阿鐵,以後給她一些簡單的差事做就好,粗重的活她做不來”
“奴才明白了”阿鐵很幹脆的回答,但還是忍不住瞪了随後進來的董貞華一眼
董貞華表情無辜的聳聳肩,就像是在說--我可沒逼他這麽做,是他自己決定的,和我無關,你氣我也沒用
阿鐵将裝滿換藥物品的籃子塞到董貞華手上,硬着嗓音說道:”幫貝勒爺換藥”
“嗄?”董貞華瞧了籃子一眼,頓時頭皮一陣發麻,因為之前換藥時,她只敢在一旁負責遞東西,根本就不敢看他的傷口呀!”那你要幹什麽?”
“繼續去做‘粗活’呀,水還沒提完”
“……”這個男人對她的怨氣果然很大,”換藥就換藥,如果你不怕你家貝勒爺被我的笨手笨腳給搞死的話!”
阿鐵一聽,頓時臉色大變,他本來想說董貞華怕見傷口才會故意整她,沒想到反而很有可能會整到自己的主子,”算了,我自己來!”
“夠了,你們兩個別再吵了,我剛剛才警告過你們當心被軍法處置,這麽快就當成耳邊風了?”盛浩皺起濃眉,大聲吼人,真搞不懂他們倆怎麽随随便便都可以吵起來,”阿鐵繼續去提水,換藥的工作就讓她一個人來,兩個人都給我閉嘴乖乖做事!”
他們倆互瞪一眼之後,去提水的提水,來換藥的換藥,營賬內終于又恢複該有的寧靜
董貞華把籃子放在床邊,盛浩月兌掉上半身的衣裳,他結實的胸膛頓時展現在她眼前,雖然胸膛上有布條遮掩住一半,但還是讓她看得臉紅心跳,忍不住害羞起來
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呀,別說男人了,她連小男生的胸部都沒看過,眼前的景象對她來說……真的太過香豔刺激了
她努力保持鎮定,不想讓他發現她的害羞不自在,坐在床旁的盛浩背過身讓她處理傷口,她一邊小心翼翼地将舊的布條拆掉,就算不敢看,還是得硬着頭皮面對他那一條正在結痂的刀傷
心突然一記微微的抽痛,她發現,在看到傷口時,她的感覺不是害怕,反倒有種莫名的心疼在胸口蔓延,她不忍心看他承受着這樣的疼痛
不只肩上尚未痊愈的刀傷,她發現他的背上還有好幾處早已淡去的舊傷痕,這都是他浴血奮戰所留下的痕跡,也像是在述說他這五年來的軍旅生涯,很辛苦、很危險,早在鬼門關前走過無數回
駐守邊疆是件辛苦的差事,沒人願意主動請纓的,所以她不懂,他為什麽要主動請求來到這個地方,那種感覺就好像……他是在放逐自己
生無可戀,死又何懼,所以他就幹脆将自己放逐到這塊偏遠蠻荒之地,如果有一日在沙場上戰死,也算死得有價值,是嗎?
一想到他的心态很有可能是這樣,她心口的抽痛就更為嚴重,好舍不得,只想罵他……真是傻……
為什麽要做這種傻事?為什麽不愛惜自己的性命?難道這個世上,真的不再有值得他留戀的事情了嗎……
正等着董貞華換藥的盛浩發現她遲遲沒有動作,突然又感覺到背上似乎沾上了不明的溫熱液體,微偏過身往後一瞧,卻意外發現她正在掉眼淚,既訝異又擔心,”你怎麽哭了?”
“呃?”董貞華回過一神來,模模自己的臉蛋,真的模到一股濕意,她完全沒料到自己居然會毫無預警的落淚
好奇怪,她哭什麽?就算她對他感到不舍,應該也沒深到會為他哭的程度吧?
但她的心就是隐隐的抽痛着,而且越來越痛、越來越痛……
努力壓下心中那股莫名的疼意,她趕緊抹去淚痕,漾起有些尴尬的笑,”啊炳哈……大概是因為我第一次這麽近看像蜈蚣在爬的可怕傷口,所以才會吓到哭吧,沒事沒事”
“那你別幫我換藥了,等阿鐵回來……”
“不,我要換,已經沒事了,我不會再哭的!”她馬上動手幫他換藥,不再有任何遲疑她堅持要繼續下去,盛浩也就不再阻止她,但對她之所以落淚的理由,他抱持着疑惑,不怎麽相信
她哭時那我見猶憐的氣質,又讓他想起了钰璃,他暗暗苦笑,知道自己的心病之深,早已到了無藥可醫的地步
她不是钰璃,但他的腦袋卻不斷的吶喊,如果她是钰璃就好了,他好想把她當成钰璃,好想好想……
深夜的軍營裏,總會傳來巡守士兵往來行走的聲音,董貞華一開始真的非常不習慣,怎麽睡都睡不好,不過日子一久,她就那行走的聲音免疫了,不管士兵們一夜來回巡視過幾次,她都能繼續睡她的覺,絲毫不受影響
但這一夜,她卻莫名的從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地環視了營賬內一眼,鈍鈍的腦袋似乎覺得哪裏怪怪的,卻又一時說不上來
等到她的意識稍微清醒一點,她才驚覺到哪裏奇怪了──盛浩和阿鐵都不見蹤影,只有她一個人在營賬裏
“奇怪……大半夜的,他們會跑到哪去……”
董貞華下了床,走出營賬,在附近找了一下,發現阿鐵躲在一棵樹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偷看什麽
她來到阿鐵的身後,納悶的問:”你在看什麽?”
“吓!”阿鐵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好大一跳,回過身來,一見到是董貞華,便氣呼呼的低罵出聲,”你無緣無故吓我做什麽?”
“我沒吓你,是你自己吓自己”他根本就是作賊心虛嘛!
“你……”阿鐵氣得找不出可以反駁的話,幹脆不理她,繼續偷偷觀察眼前的狀況
董貞華随着他的視線往前望過去,才發現盛浩居然大半夜的一個人坐在一顆大石頭上,手上拿着一壺酒,沉默的喝着,像是在藉酒澆愁
董貞華訝異的質問阿鐵,”你讓他喝酒卻不阻止?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呀!”
“我有什麽辦法,貝勒爺他今晚就是想喝酒,就算我不拿給他,他也會自己去拿的”她以為他想嗎,他也是逼不得已的
“所以他今晚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突然想喝酒?”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每年差不多這個時候,貝勒爺總是心情不好,總會有一、兩晚像現在這個樣子,獨自一人喝悶酒”
他服侍貝勒爺是這兩年的事,在他來之前,貝勒爺就是這樣了,他這個做奴才的也沒資格過問主子的私事,所以只能在一旁偷偷的關心
但董貞華無法忍受盛浩做這種傷身的事,阿鐵不敢阻止,那就換她去!
阿鐵吃驚地瞪大雙眼看着董貞華居然大刺刺的直接走向盛浩,擔心的低聲想阻止,”喂,你要幹什麽?喂……”
盛浩喝酒喝到一半,發現董貞華居然來到他面前,不禁微蹙起眉,”你不是在睡覺,怎麽出來了?”
“主子都沒睡,我這個做奴婢又怎麽敢睡呢?”董貞華笑容滿面的直接搶下他手上的酒壺,行為大膽得一點都不像奴婢,”貝勒爺,您現在有傷在身,不宜喝酒,這酒,奴婢就先替貝勒爺收下了”
盛浩沒想到自己的酒居然會被她搶去,故意恫吓她,”你好大的膽子!”
“貝勒爺是要懲罰奴婢嗎?”她繼續保持笑容,因為她感覺得出來,他只是在吓她,并不會真的懲罰她
丙然,盛浩輕笑一聲,他的确拿這個和钰璃有着相似樣貌的女人沒辦法,”算了,那酒你要收就收吧”
嘿,她的預感果然是對的!”貝勒爺,如果有心事,直接說出來,會比一個人喝悶酒要來得好喔!”
他的眼神透露着些許哀傷,讓她很不忍心,很想知道他到底怎麽了,所以就算知道這麽問算是逾矩,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你連我的心事也想管?你該不會不只一個膽吧?”盛浩故意揶揄
“或許吧”她聳聳肩,此刻的笑容倒是有些淘氣
可能是喝了酒,也可能是因為她的樣貌,盛浩發現自己突然管不住內心的沖動,她既然想知道,他便毫不猶豫的開了口,”今日……是我一位故友的忌日”
“呃?”董貞華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回事,突然覺得自己逼他把心事說出口,有些殘忍,”如果你不想說,那就別說吧”
“不,我現在很想說,所以你非得聽不可”
“那好吧,我就洗耳恭聽”董貞華繼續問,”所以……是很要好的朋友?”
“算是吧”他不知道該如何界定和她的關系,因為他們倆之間,不全然只是朋友,關系有些複雜